《小蟹有钳》童婳

28、小蟹有钳

　　“这就是我说的黑天鹅，瞧，带着好几只小的呢。”亦姜在跟于惟楚打视频电话，反转镜头给他看学校池塘边晒太阳的黑天鹅。而于惟楚在外地机场，正等候登机回海川。

　　于惟楚说了什么，声音不大，信号也不好，她没听清。视频那端，蔡助理坐到于惟楚身边的沙发座上，跟亦姜打招呼，然后开始敲电脑。

　　“还有多长时间登机？”

　　“半小时。”于惟楚捏了捏眉心，掩饰不去疲惫。

　　亦姜终于察觉于惟楚状态不对，他平时都跟打鸡血一样工作，今天却跟上次生病一样脸色苍白，倦意明显。

　　“你是不是又发烧了？”她问。

　　听到这话，于惟楚没有太多反应，反倒是蔡助理诧异地停下敲键盘，转身打量老板。

　　……

　　三个小时后，亦姜上完最后一节课，骑着单车去医院。果然于惟楚之前没时间割掉的扁桃体又发炎了。这样反复发炎，医生说跟疲劳和压力有关。

　　她到了输液室，看到于惟楚坐在一个格子间里打点滴，正在打电话，面前蔡助理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字，间或跟他核对什么。

　　亦姜无声地在他旁边的小隔间坐下来。于惟楚用输液的那只手摸摸她的头，又被她摁回去放在扶手上。

　　她听了个大概，于惟楚眼下在内蒙的生意终于重新进入正轨，云南也同时铺开，项目时间和开销都咬得很紧。

　　“这两件事办好后，让叶经理过去处理后续问题。”护士收走针剂，于惟楚活动手腕，看着亦姜，“在这边坐了一个多小时，很无聊吧？”

　　亦姜摇摇头。

　　“程总呢？他上次说想去云南出差。”蔡助理问。

　　“他是想旅游，别管他。”

　　“好的。下周的慈善晚宴，需要给您安排额外的位置吗？”蔡助理的眼神从亦姜脸上扫过。下周的慈善晚宴是由某杂志社牵头举办，邀请函发下来后会一一确认出席人员，好安排座位表。

　　“想去晚宴玩吗？”于惟楚扭头问亦姜。

　　“得穿礼服和高跟鞋？”

　　“对。”

　　“还有时装秀。”蔡助理补充说。他以为亦姜会感兴趣。

　　“不去。”亦姜毫不犹豫地拒绝，“如果是运动服party，我就去。”

　　于惟楚笑着摇摇头，也就随她去。

　　从医院出来，蔡助理自行回家。而针剂起效没这么快，所以于惟楚还在高烧中。亦姜径直从他衣兜里摸出车钥匙，打算自己开车。

　　或许是夕阳光线昏黄所致，此刻的他脸色素白，难得地疲态尽显，黑发垂下来，很是脆弱。这让亦姜的心柔软地陷进去一大片。于惟楚平时总是很照顾她，而现在，换她来照顾他。

　　“想去吃东西吗？”坐到车里，她侧身去摸他的额头，烫得很。

　　他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开口竟然是英文，“回家。”

　　“好，你休息一会儿。”她轻声说，然后打开导航。她正在找历史地址，结果于惟楚突然倾身过来点了一个地址——小蟹有钳修车铺。

　　亦姜略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什么也没说便发动车子。于惟楚说的回家，不是回他自己的家，而是回她谢亦姜的家。他想跟她呆在一起，而且是跟她一起呆在她的家里。

　　亦姜突然发现喉咙有些酸堵，缓缓地深呼吸一下，平静地开车出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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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的小蟹有钳修车铺。

　　今天活儿不多，谢哥见到见着亦姜领人回来，索性给小工放假，然后跟他们一起回二楼。

　　“家里有吃的吗？”亦姜问谢哥。

　　“煮了粥，还没做菜。”

　　“我去往粥里加点香菇青菜，他也吃不了其他重口的。”

　　“你陪他吧，我去弄。”谢哥看得出于惟楚似乎不太舒服。

　　亦姜便陪着于惟楚在客厅休息。谢鼎这时候正大发灵感，给他们展示自己的毕业作品模型——口水喷泉。

　　“……再说一遍？”此刻亦姜发现没有语言能形容她的感觉，就连于惟楚也忍不住打起精神看谢鼎整出的这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口水喷泉！我的毕业设计。灵感来自于咱们上次吃火锅。你看啊，一根柱儿，撑着一张美丽的大嘴巴，完了哗啦哗啦往下流水，瀑布一样，仿佛口水喷泉。”谢鼎兴致勃勃地展示自己的作品，问于惟楚，“哥你觉得怎么样？”

　　“……”于惟楚没料到他会问自己，无言半天，只能说，“我再欣赏一下。”

　　趁着于惟楚打量谢鼎的杰作，亦姜悄悄将他留在沙发上的手机关机，然后给蔡助理发了消息，希望如果不是非常紧急的事情，请他帮忙留到明天上班再处理。

　　“我会将它放大成一人高的雕塑，欢迎你们到时候来我们学校的艺术展参观——如果你们谁开火锅店的话，我这个雕塑可以免费签名赠送，就摆在大堂门口。”谢鼎眉飞色舞。虽然说的是“你们谁”，但其实指的就是于惟楚。

　　于惟楚捏捏眉心，哑然笑了两声，无奈又头疼。

　　“你们给我的作品保密啊，还没正式亮相呢。”谢鼎喜滋滋地拿布将自己的作品蒙起来。

　　这时候粥已经做好了，亦姜将粥端过来，然后回厨房压低声音问谢哥，“他吃完能不能去我房间休息？我今天晚上睡沙发。”她肯定不会在她爹眼皮子底下跟于惟楚同住一屋。

　　“行啊，他想留下来就留下来。”谢哥叼着烟剥毛豆，“你也别睡沙发，你睡谢鼎那屋，让谢鼎睡沙发。”

　　于是就这样定了，谢鼎没有任何反驳余地。

　　晚上，于惟楚躺在亦姜的床上熟睡，而亦姜趴在床边的书桌前写作业，写着写着就分神去看旁边枕头上他的睡颜。

　　此刻的他显得平静又柔和。亦姜轻轻摸摸他的额头，发现退烧了。似乎感觉到她的温度，于惟楚虽然没清醒，但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亦姜抿唇盯了他一会儿，悄悄地缓慢抽回手，先给蔡助理发消息问那个时装秀是怎么回事，需不需要模特，然后沉思半晌，聚集起勇气，推卧室门出去。

　　客厅，谢鼎和谢哥在看球赛，电视声音很小。

　　“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她清清嗓子。

　　“你要结婚了？”谢鼎迫不及待地问，那他的口水喷泉是不是有希望落地了？

　　亦姜瞪了他一眼，“我想申请国家汉办的外派项目。”她学的就是对外汉语，职业规划就是当汉语老师。而国家汉办每年都会挑选一些高校生去海外的孔子学院当老师。她捏紧了手指，继续补充，“如果申请成功的话，我要出国一年，去国外当汉语老师。”

　　她从来不曾离家这么久，也从来不曾……因为自己主动做选择而离开谢哥。但现在，申请外派项目便是她的选择。她想要为自己而活，她想去尝试一切机会。

　　谢哥透过烟雾定定地望着女儿。如果不是因为他，亦姜早就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家里也不会负债累累。谢哥自己是为梦想而活的，年轻时当歌手，四处漂泊。而亦姜，还没来得及去实现她自己的梦想。

　　谢哥在烟灰缸里掐灭烟，“要多少钱？我现在开始准备。”精打细算咬咬牙，他肯定还是能抠出一些钱供女儿出国，只不过是得继续多背几年债务了。

　　亦姜眼眶红了，摇摇头，笑着揉揉眼睛，“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