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蟹有钳》童婳

18、小蟹有钳

　　面对程扬的疑惑，于惟楚的语气很平静，“朋友送的。”

　　“待会我试试。”程扬吸吸鼻子，皱着眉头还是觉得古怪，“你午饭吃了什么？”

　　“小龙虾。”

　　“……去了一趟内蒙，怎么连口味也变了？”这是程扬第一次见到于惟楚主动吃油荤重的中餐。他觉得不可思议，内蒙人酷爱小龙虾？

　　于惟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笑了笑，“挺好吃。以前吃饭，怎么不见你说吃这个？”算起来，两人认识十多年了，不过程扬虽然也是外籍，但他是在中国长大，呆到申请大学时才出去，然后跟于惟楚做了室友相识。

　　“我怎么没说过。送你武汉拎回来的小龙虾，你说不要。”所以他俩只要是一起吃饭都是吃西餐。

　　“那下次去吃鸡爪煲。”

　　于惟楚看文件，飞快地说：“我不吃鸡爪。”

　　程扬顿时无语。

　　于惟楚提了个建议，“倒是可以试试诺邓黑猪，那边的火腿特别有名。”

　　“哪儿？”

　　“诺邓，云南地名。”

　　程扬依旧是无言，“你怎么突然关注这个？”

　　于惟楚提醒他，“风力发电，云南也有份。”

　　“我知道，但是生意归生意，跟风土人情可八竿子打不着。”程扬坐到沙发上，喝着助理刚刚送进来的茶，装作不经意地说到他提早过来要聊的正事儿，“陈博士交上来的合作计划被你搁置了？”

　　陈博士是公司最近接洽的研究所工作人员。其实内蒙的事儿好解决。投资水土流失或者风力发电方面的研究所，让研究所出具一份有利他们的研究报告就行了，这不光能堵住大众的嘴，而且一本万利。谁会跟科学作对？

　　然而于惟楚的回答却让程扬瞬间将心提起来。他的回答是：“这只是选项之一。”

　　这言下之意就是还有选项二，程扬用脚指头都想得到他在说什么，肯定是对当地项目施工造成的水土损害进行综合治理。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公司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既然当地政府为了招商引资都没有这种要求，何必上赶着花钱？况且这还可能会带来连锁反应。在内蒙搞慈善，难道就不在云南搞？一旦开始，那么公司在其他地方的生意也不得不将继续负担这种支出。

　　程扬僵笑着，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难道是在内蒙，有牧民跟你说什么了？他们的话听听就可以算了。”

　　于惟楚从传真机拿出资料，问他，“你之前对内蒙了解多少？”

　　“我打算这几天了解一下。”程扬控制自己说话的维度，并没想此刻就劝服于惟楚。这事儿可以慢慢来，毕竟这么重大的决定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搞定的事儿。他换了话题，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对了，下周Frank那个晚宴你去么？”

　　“不确定。”

　　“如果去，你plus one 带谁？我打算让Frank把咱们的座位安排到一起。”plus one指的是带伴出席。

　　“不带人。”于惟楚看着手里的报告，但注意力却不在上面。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一点心思让社交圈此刻就知道谢亦姜这个人存在。这不是他以往的作风。思考到这里，他也忍不住对于自己的想法有种微妙的诧异。

　　程扬正要继续说下去，却看到手机亮了，显示安琪来电，便起身出门，“我先去会议室。”

　　于惟楚看着他离开，没有说话。

　　直到此刻，于惟楚才意识到，谢亦姜对他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深远。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考虑牧民的生计？他可是被前女友评为“没有心”的人，因为事实的确如此。他习惯于给自己设定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只在乎自己的工作计划。当然他也可以在社交场合如鱼得水，伪装热爱生活。但他不得不承认，为什么总是习惯于拿曾经的女友当社交工具人摆在明面上？因为私底下长时间的亲密关系是浪费时间。

　　然而，谢亦姜是例外。

　　谢亦姜是太多太多的例外，至少直到如今，除了蔡助理，于惟楚身边没有任何外人知道她的存在。例如，十多年的好友兼商业伙伴程扬便是一无所知。可是话说回来，从谢亦姜的角度看，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他也是第一次尝试不徐不疾地进展一段关系。但他不满足于此。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在意谢亦姜。

　　这样的女孩，他怎么可能放手呢？

　　……

　　另一边，走廊上。

　　“姐姐，我这才到呢，你就来盯梢。”程扬靠着墙壁讲电话。他见到秘书过去，好心提醒，“于总办公室换换空气，小龙虾味儿还没散。”

　　女人凭借第六感可以从分毫细微之处看出差别。安琪几乎是立即问：“等等，小龙虾是怎么回事？”

　　“他午饭吃的小龙虾。”程扬觉得安琪的重点简直莫名其妙，“这有啥好问的？”

　　然而电话那边的安琪一声不吭，只听得并不轻松的呼吸声。

　　程扬叹了口气，有些头疼，转身推开蔡助理的办公室门，打算问问那小龙虾午餐是谁定的，结果看到蔡助理正在收拾桌上的小龙虾残局。

　　程扬笑笑，随便找个由头，“……没事，我以为惟楚在这儿。”

　　“于总在他自己的办公室。”蔡助理拿纸巾擦擦嘴角，站起来。

　　“行，我接完电话就过去找他。”

　　程扬索性先进旁边的会议室，继续跟安琪讲电话，“那是助理定的盒饭，小蔡也吃这个呢，不用担心了吧，福尔摩斯？”

　　“反正你今天必须问清楚，他到底去不去下周的晚宴。”

　　“行行行。”

　　安琪完全不容分说，“问完下楼，我在公司旁边星巴克等你。”

　　“啊？”程扬愕然，“我这还要开会呢，你过来干什么？”

　　电话那端的女声从安琪换成了他女朋友劳丽，听声音也有些无奈，“哎，倒是能劝住她呢。”她已经劝了半天，没办法只能陪着任性固执的闺蜜过来。

　　程扬也没辙了。离开会还有半个小时，反正他向来喜欢迟到，所以干脆下楼去把那两大神送走。

　　楼下星巴克的露天桌边，果然坐着俩时髦姑娘。但程扬看到就头疼，不过脸上还是笑着，坐下亲了一下女朋友的脸，然后看向对面的安琪，“惟楚说了，他不确定去不去，但是去的话，不带女伴。”

　　一直紧绷绷的安琪终于松了口气。于惟楚如果在约会，那么一定会带对象参加活动的，这就是他处理感情的方式。如果是独自出行，那么他还是单身。

　　这时吧台开始叫号。劳丽撒娇支使程扬去拿饮料。见到男友进店，她回头就收了笑容，拍拍闺蜜的胳膊，认真地劝解，“你瞧，来了也没任何用处。”

　　安琪盯着美甲上镶嵌的水钻，冷着面孔没说话。

　　“一定要稳住。之前我跟你说过要彻底断掉联系，你是做到了，但是转头把他的车撞烂就不对——你给他的印象已经糟透了。想要挽回，只能先蛰伏一阵子，让他慢慢消气。最后你再以全新的形象出现。”

　　安琪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说话一向反着来，习惯于这样会得到别人的安抚，“再这么冷下去，他都早把我抛到脑后了。”

　　“男人只会记得一种前任，不是把自己捧在手心的，而是自己鞍前马后付出最多的。有钱没时间的就付出时间。没钱有时间的就付出金钱。”劳丽看着拿着咖啡走过来的男友，勾唇最后说道，“你要做的就是让他重新开始投入时间。别急，现在先做好自己的准备。”她在程扬走近前及时闭嘴。

　　“美女请用。”程扬将咖啡放到桌上，“我得回去开会了。”他看手机，蔡助理竟然破天荒请假了，还是于惟楚主动提议的。程扬平时总嬉皮笑脸可不顾忌啥，直接@蔡助理问怎么了。蔡助理说家里的宠物生病了。

　　程扬不关心蔡助理的宠物，但是关心于惟楚竟然为了这点小事儿给助理开假，这显得非常不于惟楚。所以于惟楚最近的确挺反常。程扬想了想，提醒安琪，“惟楚这两天不对劲，你别招惹他。”他怕安琪一时想不通又跑去拿于惟楚的车当碰碰车玩。

　　“准是工作上的事情。”安琪撇撇嘴，表情不快。好端端的大美人，配上刻薄的神情，顿时让人退避三尺。

　　“还有，假装咱俩这段时间没联系。”程扬又叮嘱。

　　“得了，我知道。”她一撩头发，一阵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