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蟹有钳》童婳

19、小蟹有钳

　　到了与戈皓约好的日子，亦姜提前去餐厅。

　　网红餐厅不愧是网红餐厅，虽然还没到饭点，但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人。但是亦姜走近才发现那一堆人不是为了排队吃饭，而是围着一个戴棒球帽的男生。男生此刻在低头签名，手里拿的是一个小孩的书包。他面前站着一个小孩，穿着餐厅旁边跆拳道班的T恤衫，正兴奋地高举妈妈递过来的手机壳。周围带小孩的家长不少。

　　亦姜好奇地问旁边围观的年轻人，“请问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反正前面有人在签名，可能是明星吧，先排队再说。”

　　亦姜个子高，换个角度从人群头顶望过去，终于见到男生侧脸。那棒球帽下不就是戈皓的脸。直到这时，亦姜才真意识到戈皓在本省体育圈很有名气，起码上网搜新闻一溜溜翻不完。

　　而戈皓还在忙着签名，将手机壳递回给家长，拍拍小孩的头，以示鼓励。

　　然后下一秒，他面前出现一个便签本，还特意翻到了金黄色的页面。金色，象征金牌，象征夺冠。这是所有运动员都喜欢的好彩头。

　　“给我签一个吧！”亦姜的笑容明亮。

　　戈皓与她视线相对的那一秒，眼睛瞬间睁大，然后脸又噌地红了。他冲她一笑，唇角的弧度开朗而阳光。他接过便签本，明明刚刚签名还很快，此刻却一笔一划慢多了。

　　等到戈皓终于结束所有签名，摆脱热情的体育迷们，已经是二十分钟后。餐厅这边肯定是不能呆了，戈皓见到有人在偷偷拍照，下意识侧身，挡住亦姜的脸，“我们去五楼吧，我担心这家太热门，所以还取了其他两个餐厅的号。”

　　“你的粉丝好热情。”亦姜跟着他往扶梯的方向走。

　　“说实话我很惭愧。我的成绩其实远远匹配不上大家的喜欢。”戈皓腼腆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国内男足现状。”

　　“确实，他们挺让人失望的，感觉都没啥可期待的了。不过有你这样的思考很难得。”亦姜踏上扶梯，突然想到什么，“你不能在外面随便乱吃东西吧？”所以前几天约吃饭地方，亦姜特意问了于斯盛。他们都是运动员，对本地能吃的餐厅比较清楚。

　　“是的。”戈皓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你愿意去我家吗？”他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其实有点歧义，便急忙补充，“我是说吃饭，我父母还有我姐都在家。”

　　其实亦姜倒没多想，大大方方地点头，“好啊。”她也挺想见戈茹。

　　于是，半个小时后，亦姜就跟着戈皓敲开戈家如今的家门。

　　一开门，亦姜就被戈家的装修风格震惊到。目之所及的装饰都过度欧式，水晶大吊灯，流苏皮沙发，电视墙上的水晶金光闪耀仿佛是从KTV搬过来的。

　　“亦姜！”一个胖乎乎的姑娘突然出现。

　　“戈茹？”亦姜瞪大眼睛，差点没认出来。戈茹比起高中时候胖太多，脸圆乎乎，胳膊圆乎乎，一伸手十个手背窝清晰极了。

　　“我是不是比以前漂亮多了？”戈茹亲热地拥抱她，迫不及待地介绍，“我现在跟你的职业一样哦，我也是模特，大码模特。”

　　“别在门口聊，快进来。”戈母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满头卷发，笑眯眯，“亦姜你这孩子真是一点没变化啊，看着跟高中生似的。”

　　“妈你会不会夸人？说别人像高中生，意思是土气，不懂打扮。”戈茹说。

　　“谁讲的？她高中时候就好看。”

　　亦姜笑得开心，“谢谢阿姨，叔叔呢？”

　　“他下楼去小区花园遛狗去了，你们没见着他？”

　　“没有。”回话的是戈皓。

　　亦姜下意识看向身侧的他。她刚刚进门因为忙着跟戈茹和戈母说话，换下鞋子随便放在那里。而戈皓弯腰低头将她的鞋摆好，鞋头朝大门。

　　亦姜看着他的动作，抿了抿嘴唇，然后就被戈茹拽走了，去客厅坐。

　　客厅墙面上是戈皓举着奖杯的照片，但亦姜看了一圈，啥奖牌奖杯都没有，便问，“戈皓的奖牌呢？”

　　“在他房间里。我带你去——”戈茹起身，突然猛地打住话头，“他带你去看。”这话一出口，是个暗示，暗示她知道弟弟喜欢亦姜。

　　“等一等！”戈皓一听说要去他房间，瞬间呼吸急起来，来不及解释什么就往他房间里冲。

　　“臭小子，到这时候记得收拾房间了。”戈茹在旁边啧啧啧，又跟亦姜说，“做运动员的集体宿舍住惯了不邋遢，但他就是完美主义。”

　　“没事。我堂弟跟我一起住呢，我知道。”说完，亦姜自己愣了一愣。她意识到自己在戈皓面前，会不自觉地拿自己跟戈茹对等，摆出一些姐姐的成熟克制态度。这跟她在于惟楚面前完全是两样。

　　戈母端了茶水和糕点水果过来，朝房间看了一眼，低声提醒女儿，“记得吃药。”

　　“嗯嗯，我知道。”

　　“你怎么了？”亦姜连忙问。

　　戈茹拿手指在嘴唇前比划嘘了一声，“前两天做了结石手术，回来修养。你别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我就是累了休假。”戈茹指指戈皓的房间。

　　亦姜心里一晃，搂住戈茹的肩膀，“我懂。”戈皓需要集中精力在球赛上。

　　“你呢？现在在哪儿当模特呢？”

　　“我早不做模特了，现在还在念书，平时就去家里修车铺帮忙。”

　　“啊？”戈茹嗑着瓜子瞪大眼睛，“这你可得好好说。”

　　然而她们并没聊多久。戈皓终于收拾好屋子，邀请亦姜去参观。

　　亦姜一进房间，就看到玻璃橱窗里满满当当的奖牌奖杯。亦姜一个一个看过去，好奇地问东问西，戈皓细心地回答。

　　亦姜忍不住夸赞，“真的很厉害！”

　　“这些都是过去。过去就过去了。”提到成绩，他无比冷静，不会因为旧时的成绩而骄傲自满。

　　亦姜又注意到电脑桌上的东西。其实除了玻璃橱柜，房间里东西不多，就是电脑桌，床椅和衣柜，看得出来主人很少回来住。桌上摆着厚厚几摞笔记本，有摊开的，上面写着战术分析。她又问，“这是分析国际比赛的战术？”

　　“对，每天有时间就会看比赛做分析。”

　　“那今天你看比赛了吗？”

　　“还没。”

　　亦姜眨眨眼，提出建议，“我们吃完饭一起看吧？”

　　“好。”戈皓笑起来，眼里仿佛有星光。

　　亦姜以为他会选择一场他自己的比赛或者国际著名比赛来看，但是意外的，戈皓选择了一场好几年前的比赛——2019年U16中国女足对战澳大利亚。

　　而这场比赛也跟亦姜之前在体育馆看的那场有着极大的对比。戈皓是个好解说手，比解说员说得清楚很多，照顾到了对足球一知半解的亦姜和戈茹。

　　这场比赛开局中国就丢了一球，裁判不公，上半场呈现胶着状态。中国面对极大不利，有球员伤到口吐鲜血，擦了嘴角的血继续比赛；有球员腿脚抽筋到无法站立，被迫下场，导致场上直接缺少一人。但就在这种情况下，中国队还是逆转局面，远程射门，获得胜利。

　　看到结尾那三十米距离的射门，亦姜被震撼到失去言语，这真是一场燃到叫人热血沸腾的比赛。
　　戈皓放下遥控器，盯着屏幕的眼神是一个职业运动员该有的犀利与沉静，“她们都是16岁的女孩子。”

　　“啊？十六岁？！”亦姜不敢置信。

　　“所以中国足球还是有希望的，”戈皓思考着，谨慎选择自己的词语，“不过当下得换个角度看。比如有这么多更加优秀的女性球员。”

　　亦姜突然明白了，他是在回应自己上午说的国足没期待。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视上那些汗水浸湿头发，大笑着庆祝的女运动员们，牵了嘴角微笑，认真而敬佩地回头对他说，“你也很优秀。”能够不偏颇地看待男女球员，已经很不错了。

　　“我尽量做好自己。”戈皓笑，他的笑容总是显得单纯而赤城。

　　亦姜在戈家玩了一天，看完球赛，又跟戈皓一起打游戏，玩的是很古老的马里奥。后来戈茹也加入，亦姜就跟戈茹比赛，戈皓就坐到亦姜身边，一边削水果，一边帮亦姜看游戏。时间嗖嗖地过去，很快夜幕降临。

　　亦姜再三谢过戈家父母，在门口换鞋打算回家。

　　“有时间一起出来玩哦。”戈茹在叮嘱。

　　“当然。”亦姜系好鞋带，见戈皓冷不丁递过来一个黑红色的摩托车头盔。

　　戈皓咧嘴一笑，“我送你回去。”

　　“哇哦！”亦姜拍了拍头盔，突然很期待这趟回家的路途。她不光对汽车感兴趣，还对摩托车也很感兴趣。

　　戈皓业余喜欢摩托车，经常骑车出去兜风。在弥漫的夜色里，他骑车带着亦姜，感到她的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听到她在身后因为风速呼呼而高兴得大笑。

　　他们跨过灯光灿烂的大桥，穿过热闹拥挤的市区，最后来到亦姜家修车铺的后门院子门口。

　　“天呐，好刺激！”亦姜兴奋地从后座跳下，取下头盔，她脸颊潮红。

　　“其实今天速度没提上来。”戈皓也取下头盔。因为带着亦姜，他今天速度并不多快。思考数秒，他清清嗓子，深呼吸一下，正式提出邀请，“我们队有个庆祝晚宴，你愿意当我的女伴一起去吗？”

　　亦姜有些惊讶，抓抓脑袋，“什么时候？”

　　“下周三。”

　　她想了想，“下两周都是期末考试周，我回去看看时间安排，尽量吧。”

　　“好。定了就告诉我。”

　　“没问题，”亦姜点点头，又笑起来，眉眼弯弯，“今天我很开心！”

　　戈皓满眼都是她开心的模样，“我也是。”

　　“你要不要进来喝口水？”亦姜问，就这么让人回去也太不厚道了。

　　“方便吗？”

　　“没事，我家里就我爸和我堂弟，没外人。”亦姜掏钥匙，结果看到大铁门突然从内打开。

　　于惟楚站在里面，穿着很居家的亨利衫，卷着袖子，目光很自然地从戈皓扫到她脸上，语气平静温和，“回来了啊。”

　　亦姜顿时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