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蟹有钳》童婳

16、小蟹有钳

　　晚上，灯光明亮的谢家。

　　省电视台正在转播今天的比赛新闻，不过已经进行到赛后采访阶段。谢鼎拿着遥控器就要换台。

　　“别换。”亦姜抽过遥控器。

　　电视屏幕上，接受记者采访的真是新生代小将戈皓。面对媒体镜头，他显得非常认真专注，回答问题思路清晰，眼神明亮沉稳。这更难以让亦姜将这个形象与在她面前紧张到恨不得磕巴的他联系起来。

　　亦姜想起了十八岁生日时戈茹送给她的串珠手链，她一直放在柜子上面的收纳盒里。好几年过去，红绳已经氧化发黑，上面几颗红豆和银珠子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模特四年生涯太过于跌宕起伏，以至于她回忆起高中生活都像是云山雾罩般不真实。而这时，手机亮起，显示微信有新的好友申请，以及于斯盛的一条消息——“认识戈皓吗？他好像认识你，我把你的微信推给他了。”

　　新的好友申请里，那个陌生头像是一个初中少年在绿茵场脚踩足球冲镜头比耶的照片，这张明显带着时代感的照片终于冲散云雾，穿破亦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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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谢亦姜来说，她的十七岁跟其他人的十七岁并无不同，下午炽热高温中的蝉鸣，瞌睡昏昏的补习班，做不完的作业。噢，她还有被谢哥拎着去报名的模特班。

　　上午，模特班训练结束后，亦姜看到群通知，下午的补习课因为机构被居民举报太吵闹而临时取消。所以戈茹邀请她去家里一起写作业，顺便吃饭。

　　她才走到戈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吵架声。

　　“戈皓！你把晾衣杆给我放下！”

　　“你先放吸尘器！”

　　大门没关，亦姜探头进去，看到戈家姐弟在客厅跟耍红缨枪似的对仗。戈茹是个骨架大，看着很壮实的女孩子，而戈皓瘦高瘦高，自打进入青春期后就开始飞速褪去脸颊上的婴儿肥，跟像春天的柳树一样迅速抽条成长。

　　“啊，亦姜你来了。”戈茹率先注意到她。

　　“嗯嗯，”她点点头，也笑着跟戈茹弟弟打招呼，“戈皓回来啦！”他一向是在足球学校住校的。

　　亦姜觉得自己打招呼很正常，却看到戈皓蹭一下从脸红到耳朵，刷地放下晾衣杆就转身往楼梯冲，结果动作太快，没看清路，直接砰一声撞到柱子。他顿了一秒，头也不回嗖地火箭似的跑上楼。

　　亦姜愕然，“他怎么了？”

　　“脑子有大病吧。”戈茹气喘吁吁放下吸尘器，依旧在生气。

　　“戈茹，你再骂弟弟一声，下个月别想有零花钱。”戈母从厨房探出头来瞪女儿，又笑眯眯地看着亦姜，“亦姜来啦，马上就吃饭啊。”

　　“谢谢阿姨。”亦姜甜甜地回应。她很喜欢戈母，特别特别喜欢。

　　将书包放到客厅，亦姜问了戈茹为啥他俩打架，结果是两个人在抢一个枕头。等到开饭，戈茹坐到餐桌边，还在小声吐槽弟弟。

　　长方形的桌子两边各三个座位。戈茹和亦姜坐在一边。这时戈皓才下楼。他瞧了一眼餐桌，坐到了桌子另一侧中间的位置，正对着亦姜。他坐下便低头玩手机，但是耳朵却一直红着。

　　戈茹这时候非常满意，心里寻思着她作为长姐的威风还是很厉害的，弟弟都不敢坐在她对面。

　　“别玩手机了，吃饭。”戈母端菜过来一把将儿子的手机抽走，突然发现他脸有些红，便担心地伸手去摸额头，“发烧了？”

　　“没有！”戈皓皱起眉头躲开母亲的手，突然看亦姜一眼。

　　“那就吃饭。”戈母回头又喊了声在客厅看电视的丈夫。

　　戈家的菜一向是丰盛的，桌上摆了七八道菜。戈母总是精打细算力求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家人吃到最好，原因就在于走职业运动的儿子不能缺营养，而女儿也还在长身体。

　　跟戈茹壮实的身体相比，亦姜简直瘦得像个鸡崽儿，所以戈母更加热情，给亦姜添了一碗汤后催促她喝下去，继续给她盛第二碗。

　　“阿姨，我一碗就够了。”亦姜笑着拦住戈母的手。

　　“多吃点！乌鸡是好东西，尤其对女生好，快点把碗给我。”戈母拿着勺子不依不饶。

　　亦姜感觉自己有点下不来台，她已经开始控制饮食。模特班的老师说她太胖了。

　　戈皓突然开腔，“妈你别逼人家吃。”变声期的男孩，声音有点嘶哑。他虽然在插话，但是眼睛却盯着自己碗里的鸡肉。

　　“好吧，其他的菜多吃啊。你太瘦了，看我家小茹长得多好。”戈母终于坐下来，还在念叨。

　　戈茹正在啃鸡腿，突然被叫到名字，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妈，我要减肥的。”

　　“减什么肥，没闹过饥荒就不知道斤两。”

　　亦姜默默听着她们说话，伸手去够毛豆炒豆腐丁盘子里的勺子，结果戈皓正好也去拿勺子。两人的手指就这么碰到一起。

　　戈皓就跟被火烫了一样飞快缩回手。

　　亦姜迟疑了一下，握住勺子，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谢谢。”

　　戈皓瞬间脸红透，埋头高速猛扒饭，简直恨不得把脸都摁在饭碗里。

　　“慢点吃。”戈母拍拍儿子的后颈。不拍还好，一拍搞得戈皓呛得咳嗽起来。

　　“你着什么急？你同学不是下午才来么？”戈茹又夹了一个鸡腿。

　　亦姜则恍然大悟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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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客厅的电风扇吱呀吱呀转着。亦姜和戈茹趴在茶几上写作业，边写边聊补习班的八卦。

　　“话说回来，老王这两天讲课真的很快乐。”

　　“他最近回春，大概是又跟老婆复婚了。”戈茹一边说，一边盯着弟弟从二楼下来。他竟然换了一身行头，穿着球衣，甚至还穿上长袜。

　　戈茹觉得这小子浑身都有毛病，直勾勾盯着他打量，“……你要干什么？”

　　“练球。”他坐到窗边换专业的足球钉鞋。戈家是自建房，后面有个小小的院子，靠墙角种着竹子，其他墙根泥土裸露的地方全被种上大蒜和小葱，包围着一块小小草坪。

　　戈茹看着他跳下台阶，越发觉得弟弟是个奇葩，“屋里又没外人，学什么孔雀开屏？换这身——我的天哪，你竟然还喷发胶？”

　　“我乐意。”戈皓顶回来。

　　“自恋狂。”

　　“没事，挺好看的。”亦姜认真打圆场，竖起大拇指，“很帅！”她看到戈皓把刘海梳上去了，显得比他的实际年龄成熟很多。

　　戈皓垂着眸，抿着嘴唇笑起来，露出脸颊上的酒窝。

　　“离我香水远一点。”戈茹盯着弟弟。她用的香水是男香款式，她决定晚上回房间就给瓶子做记号，以免戈皓偷喷。

　　于是乎，盛夏下午灿烂到炽热的阳光下，戈皓在户外顶球。

　　戈茹写物理作业写得心烦意乱，便咬着笔筒，戳戳亦姜，“我觉得我弟弟不对劲。”

　　“怎么了？”

　　“你说他是不是突然开窍，有喜欢的人了？”戈茹神神秘秘地分析。

　　亦姜也将视线投向落地窗外，思考了一下，“有可能，你不是说待会他同学要来么？估计有女同学吧。”

　　“那我必须盯着。”戈茹严肃补充道，“他现在可是关键时期，能不能出成绩就看眼下了。绝对不能分心。”

　　但结果是，根本不需要戈茹盯。戈皓的朋友们来找他出门玩时，他摇摇头拒绝了，说今天的训练还没有结束。

　　那几个少男少女只能遗憾出门，前往电玩厅。

　　亦姜对此的评价是——“你弟弟好自律。”休假在家也不落下训练，果真是相当热爱足球。戈茹很得意，“那当然。”

　　这时，亦姜看到戈皓颠球高度明显降低了，便冲窗外大喊一声，“戈皓加油！”

　　戈皓一惊，足球直接飞出围墙外，连忙跑出去捡。

　　戈茹哈哈大笑。而亦姜尴尬得吐了吐舌头。

　　下午四点多写完作业，亦姜打算回家。虽然戈母再三邀请她留下来吃晚饭，但是亦姜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便拒绝了。

　　戈茹打算送好朋友到路口，在门口换鞋时，突然发现戈皓已经站在门外等着。“你跟出来干什么？”

　　戈皓不自然地挪开眼神，“去买水。”

　　“冰箱里矿泉水可乐雪碧都有。”

　　“……那我去买巧克力。”

　　戈茹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给。”这就是他最喜欢的那款巧克力。

　　戈皓只能硬着头皮接过巧克力，一言不发地飞快看亦姜一眼，然后转身回家。

　　“再见啊，戈皓。”亦姜摆摆手。

　　戈皓突然扭过身来，语气僵硬，“下次见。”

　　亦姜跟戈茹出了门，一边走一边聊天。

　　“你真想去当模特吗？”

　　“我爸挺希望的，我就试试吧。”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没多考虑。你快回去吧。”还没走到巷子口，亦姜便让戈茹回家。

　　“我陪你到红绿灯那里。”

　　“不用了。戈皓在等你。”亦姜伸手一指。戈茹回头果然看到弟弟站在家门口，一边踢地上的石子，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往这边看。

　　“算他有点良心，不枉费我培养他十几年。”戈茹满意地笑了。

　　亦姜望着那边，她觉得似乎自己与戈皓对视了，但是又似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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