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蟹有钳》童婳

15、小蟹有钳

　　周六的下午，市体育馆人声鼎沸。

　　托于斯盛的福，亦姜和于惟楚的位置非常好。一坐下，亦姜就摩拳擦掌，清嗓子打算待会热情加油。

　　而于惟楚自打进场就一直在讲法语电话。亦姜的法语能力仅限于简单的你好谢谢，听不懂他在说啥。不过身后刚刚坐下的姑娘倒是听懂了。

　　“前面小哥哥竟然是比利时人，在说工作签的事情。什么资料要翻译成中文。”因此，女孩大胆判断他不懂中文。

　　于惟楚略微诧异地微微偏头，但还是没转头看，注意力还是在电话上。

　　“刚刚坐下的时候我偷瞄了一眼，挺好看的。”

　　“我觉得他用的香水闻起来不错。”

　　“问啊，学了这么多年的法语不问白不问，给你男友整一瓶。”

　　“得了吧，他个山猪怎么吃得来细糠。”

　　亦姜专注地摆弄自己的拍手玩具，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女孩的悄悄话。

　　不久，运动员们牵着小球童一一上场。作为一个足球盲，亦姜靠着发型和球衣号码，勉强辨认出于斯盛。

　　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但看台上的观众们气氛还没调动起来。亦姜左看看右看看，又瞧见运动员们已经奔跑起来，突然一声大喊：“冲啊，海川！”

　　不光于惟楚吓了一跳，背后的两姑娘也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薯片差点翻车。

　　于惟楚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轻轻拍拍亦姜的背，回头跟她俩道歉：“不好意思。”

　　两个女孩顿时涨红脸，都没想到于惟楚竟然说这么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亦姜意识到自己刚刚唐突了，也回头冲她们甜甜笑了一下。其中一个女孩子大概是受到鼓舞，也大声喊了一声：“冲啊，海川！”

　　亦姜迅速回身，配合地用手在嘴巴当喇叭，声音更大：“冲啊，海川！”

　　这下，看台上这片观众都被带动起来，一起大声加油。

　　于惟楚笑着拍手鼓掌，心情愉快得仿佛飞跃了喜马拉雅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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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五分钟后，中场休息。

　　“你觉得他们比得怎么样？”亦姜在认真思考。

　　于惟楚说得很委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亦姜突然发现斯盛和他的队员们在往自己这个方向的休息区走，“Luca，gogogo！刚把爹！”说完意识到不对，于斯盛连中文都不懂，怎么可能懂她的中式日语加油。

　　果然，于斯盛脸上出现一丝迷茫。但是与他擦肩而过的对方队员却突然回头看向这边。亦姜感觉自己好像跟这个标号16的对手对视了。这个16号应该是对手队里核心球员，上半场两粒球都是他踢进去的。

　　于惟楚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转而将一个纸袋递给她。来时的路上有一家不错的贝果店，他便买了一些过来。

　　“甜甜圈？”亦姜收回视线。

　　“贝果，跟甜甜圈长得有点像。”

　　“哦，那我不知道。”亦姜爽快地掏出一个贝果，掰开一半很自然地递给他，“一个我吃不完。”

　　于惟楚应允接过。

　　很快，下半场比赛如期结束，观众们纷纷起身往出口走。亦姜依旧坐在原地不动，也不急。等到观众席快走光，她才起身，反正也不急着去干啥。而于惟楚依旧在接听工作电话。

　　“亦——谢亦姜！”球场上传来急促却又不确定的喊声。

　　亦姜刷地回头，看到灿烂的夕阳映照下，穿着蓝色球衣的一个运动员朝她的方向跑过来，挥着手。

　　于惟楚虽然在讲电话上，但是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

　　亦姜惊讶地看着那个运动员跑近，那张脸隐隐约约让她觉得熟悉。她跳下两个台阶，走到栏杆边。

　　“亦姜！”又瘦又高的运动员看到她过来，脸上的笑容欣喜又耀眼。刚刚比赛结束，他一头黑亮的短发根根竖着，汗水从额头流到眼角——也可能是刚刚淋的矿泉水，他看上去球服都快湿透了，紧贴着肌肉，显出胳膊上漂亮有力的肱二头肌，非常朝气蓬勃，青春养眼。“我是戈皓。”

　　“啊，戈皓！”亦姜眼睛一亮，也顿时笑开，“好久不见！”她后退一步，上下打量，忍不住伸手比划了一下，“你长好高啊，脸也变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
　　亦姜在读高中时，有个玩得要好的朋友叫戈茹。她经常在周末去戈茹家里一起写作业，而戈皓就是戈茹小三岁的弟弟。戈皓打小就踢足球，那时候就在足球学校读书。但是高中毕业后，亦姜去当模特，慢慢就跟读大学的戈茹失去联系。

　　“祝贺啊，比赛赢了！”她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

　　戈皓笑得阳光而爽朗，露出洁白的牙齿，“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

　　而她也同时问起：“你姐姐现在好吗？”

　　“她挺好的。”

　　“那她——”

　　“我——”戈皓回头看了一眼赛场对面准备离场的队员们，似乎下定决心一般，突然打断亦姜接下来的问话。

　　“啊？”亦姜以为他要说什么，于是等着他开口，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他紧紧地咬着嘴唇，将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有着一张脱去亦姜记忆里婴儿肥的非常俊朗阳光的脸，此刻脸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

　　赛场对面，戈皓的队友开始叫他。

　　亦姜的第一反应是他好像在害羞，但是思考了一下感觉当下的场面觉得没啥好害羞的，于是便以为他是被太阳晒脸红了，好心提醒，“待会好好休息——”

　　而戈皓却再次打断她，狠狠深呼吸一口气，连胸腔都在起伏，然后一股脑地说出来，“虽然过了几年，但是那年你过生日，我姐送你的手工菠萝蛋糕，其实是我做的。她不知道你喜欢海绵宝宝。后来毕业季的临别手链，也是我串的。”他说着很早就想说出来的话，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这种感觉就仿佛刚刚跑完万米长跑，心跳剧烈得就差过呼吸。但是有另一种激荡的情绪，却又捆着他过度活跃的心，让他能集中精神说下去。

　　“我打电话问你题目，说我姐不会。其实我压根没问过她。在家里我跟她总是打架，所以她喜欢找你来写作业，因为你来了，我就很注意形象。那时候我最在意的，除了足球，就是你。”好了，说完了，全部说完了。但是为什么心跳还是越来越猛烈？他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简直要炸开鼓膜了。

　　而眼前的谢亦姜，震惊地望着他，忘了说话。

　　此时的谢亦姜，大脑一片空白。

　　极度震惊当中，她忘了整个体育场的吵闹，只注意到这个刚刚结束比赛的大男孩真的过分紧张。他紧张到汗水划过眼睛都只是眨眼抖落水滴而没有擦，紧张到语速像弹簧般起落，紧张到手都不知道摆哪里，紧张到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简直比她参加口语考试都紧张好几倍。怎么能……这么紧张呢？

　　这可是在万人注视呐喊下，还能集中注意力专心比赛的职业运动员。

　　亦姜看着他，因为他的紧张而心底吃惊，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也就几秒的时间，戈皓却不多等，仿佛也是不想让她回复。他猛地回神，仿佛也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迅速挪开眼神，就跟被她的注视烫到一般，“那再见！”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赛场另一边跑去。

　　亦姜来不及说任何字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火急火燎跑走。微风中，耳边碎发迷住了她的眼睛。视野里是夕阳下，染透了橘红色调的绿茵草坪。

　　于惟楚站在她身后，从头到尾围观了两人的交流。

　　于斯盛那么多比赛，怎么就偏偏送这一场的票呢？

　　于惟楚从来不说脏话，但是此刻，他却想对好弟弟说一声——

　　Fuck。

　　真是一场好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