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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中秋 ...

  •   第三章中秋
      心机腹黑女帝X虚伪白莲敌国帝姬
      (一)
      中秋节前几日,万俟薇依着惯例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对她素来不咸不淡的,毕竟已有两个嫡亲的女儿,不需要再多几个出身低微的帝姬承欢膝下。不过那一日,她似乎对万俟薇格外温厚,摸了摸她的发鬓,夸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转眼间就快到出阁的年纪了。
      万俟薇佯装羞涩,低了头,收敛眉眼,内心却是在迅速思索着得体的应答之词。
      “皇祖母,孙女还觉得自己还小呢,还想多陪您和母后几年。”她极少作出这种娇憨的小女儿姿态,太后似乎也觉着了,但只觉得帝姬总算和她稍稍亲近些了。
      “薇儿一直都矜持娴静,如今大了些,竟也会撒娇了。”太后慈爱地拍拍她的脸颊。
      “薇儿在皇祖母面前,自然永远是个小女儿,怎么谈的到出阁之类的话呢。”万俟薇继续撒娇卖痴。
      “是是是,我们薇儿还小,那你黎妹妹现下正喜欢吃的贝母炖梨和酥糖乳酪,你要不要吃?”万俟黎是十九帝姬,上个月刚满三岁。
      “自然要吃啦,薇儿一会儿就去抢十九妹妹的吃食,要是饿着妹妹了,皇祖母可不许罚我。”万俟薇拽着太后的袖子,作出讨饶的姿态。
      一番和乐的玩笑话之后,万俟薇跪安回宫。刚走出太后的永寿宫,就有皇后身边的宫女来请,说是皇后娘娘备下了中秋节礼,请帝姬去帮着瞧瞧有没有什么缺漏。
      看了看天光,时辰还早,于是万俟薇决定走着去椒房殿。
      (二)
      一路上,秋风拂面,阳光干燥而不刺眼,虽是秋日,但并无衰败之感。走在朗朗碧空之下,本应当心情愉悦,身心松快,但万俟薇却在细细思量着心事,眼里眉间染了秋意。
      她才十四岁而已,太后竟然就讲到了嫁娶之事。也是,梁国的帝姬们一向年纪轻轻便大婚了,和亲或下嫁,防止边境战乱或是笼络重臣,各有各的职责,从来由不得自己。
      太后、皇后她们都说什么帝姬受万民供养,当为天下人尽职,婚姻大事自然不能仅凭借心意决定,须为国祚计,为大局忧。
      但万俟薇不愿。她出生在这宫里,并非自愿,已是被迫享有锦衣玉食,不想再被迫成为安定社稷的玩偶,她不相信,这天下太平,真要靠几个帝姬的婚事来维系。若有朝一日,重担真落到她肩上,她宁愿同哥哥一起带兵打仗,也不愿意困在某个男子身边,被局势所左右。
      她倒也没什么心上人,对世间男子也无甚兴趣。她也见过几位姐姐的出嫁,大婚时美则美矣,但也未必快活,看上去,仿若从一座牢笼跳进另一座牢笼,也无甚意思。即使是哥哥这样正直的男子,将来娶了妻,也未必就是值得珍重的丈夫,更不用说父皇那种人,虽还不到酒池肉林的地步,但也是歌舞美姬,笙歌不歇。
      若有法子能一辈子不嫁与男子就好了,只是,梁国从未有此先例,不知究竟该如何做呢?
      这念头在心里转了一转,很快就走到了椒房殿。万俟薇向皇后行了礼,客套了几句,皇后娘娘身边的琼月就带着她去看那些中秋节礼。殿内东侧摆了三张长桌,桌上铺着各色绫罗绸缎,并一些首饰吉物,按着后宫娘娘们的位份摆放着,各有份例,无论多少,都是极贵重的物品,譬如妃位有软烟罗八匹,蜀锦四匹,琉璃摆件两件,和田玉手镯一对,桂花米珠发簪一只,其余金银首饰若干。我粗略地看了看,啧啧赞叹皇后娘娘的眼光独到,挑出来的都是成色极好的物件,分配有序,上下尊卑一点儿不乱。
      但她心里却犯了嘀咕,从前皇后从没让自己参与过类似的事儿,今年为何突然让自己来帮着看看呢?再说,这些东西都是从库房取出来的,年年都由皇后给各宫备下,纵有花样,也翻不出太多变化去,何必让一个没经过事儿的帝姬察看?
      莫非,这皇后娘娘也觉着帝姬大了,差不多该张罗着出嫁了,因此让她来学学如何打理年节里的琐事,好让她以后自个儿当家时不落人口舌?
      “薇儿,母后还备了一份礼,拿不定主意,你且看看。”正疑惑时,皇后走到她身边,突然开了口。
      “儿臣自当仔细察看。”万俟薇转过身,看着侍女如月端上来一个红木盘,里面盛着几支式样别致的镯子。万俟薇小心地拿起一只看看,似乎是檀木镶嵌银的桌子,也有玛瑙或柚木镶了银的,原本有些古朴之意的镯子衬着银托,雕刻出连绵的如意花样,倒显得新鲜有趣儿。
      “母后,儿臣觉得这镯子很别致,从前也没见过这样式,应当并无不妥。再者,母后已经备下了与往年同等份例的节礼,这些镯子可以增色,却也不失中宫体面。”万俟薇字斟句酌地回禀皇后。
      “薇儿真能体察母后的心意啊,母后想着,后宫用度极尽奢华,若能稍稍节俭一些,便能省下很多银钱,若今冬民间有灾、边境不稳,还可以多添些救急的钱粮。若一切太平,也可给国库存下些积粮,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也不可薄待了妹妹们,只好慢慢来,少用金银等物,引着诸位妹妹戴些简单的首饰。”皇后微微蹙眉,随后又展颜笑了笑,让万俟薇觉着这国库恐怕真的不太充盈,以至于皇后都忧心起来了。
      “是,母后思虑周全,薇儿是断断想不到那么多的。母后为天下万民忧心,已是母仪天下,自然不需要过多的金银装点;而后宫的娘娘们,也各有其美,不必非要用那些贵重首饰。”万俟薇顺着皇后的话往下讲,又觉得这样的镯子与上回司珍局送来的东西工艺接近,也许是一批相同的匠人所制的。也许,就是上次见过的戚无酒所制?
      可是,她明明被调去了莳花房,并不在此。而且,上次皇后明明不喜她的手艺,为何这次又分送给各宫,岂不矛盾?

      (三)
      和皇后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万俟薇退出椒房殿。由于有些乏了,便让杜若传了软轿来。走到半途,突然想起上次和戚无酒说过,让她给自己做两只木镯子玩儿,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因此让人转了方向,去莳花房。
      然而,一行人还未行至莳花房,就撞见了戚无酒。
      初时远远看去,只见一宫装侍女跪在甬道僻静处,双手伸直,端着一个颇有分量的花盆,大概是犯了什么错,正在受罚。
      万俟薇起初并未注意,但经过时,那宫女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被一旁监督的宫人呵斥了一句之后迅速地低下了头,但万俟薇还是瞥见了她的脸。
      “戚无酒?你为何在这儿?”她们停了下来,万俟薇开口问道。
      “回禀帝姬,这奴婢干活时不仔细,摔坏了一盆中秋皇上办家宴用的万寿菊,为着这个,我们主管才生了气,罚她在这端着花盆跪上两个时辰。” 那监督的宫人陪着笑回了话。
      “哦?摔了一盆花?”万俟薇皱了皱眉,“想来,中秋家宴不至于因着一盆花便办不下去,况且,皇后娘娘和太后她老人家一向宽仁御下,极少责罚宫人。你们管事儿的是谁?秦公公吗?他有何权利待你们如此严苛?”
      “回禀帝姬,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也只是照章办事。”那宫人听得万俟薇语气不对,连忙跪了下来,生怕牵连到自己。
      “况且,这奴婢虽是你们莳花房的人,可我上次差她给我做首饰,这首饰可还没收到呢,可这手眼看着就要被你们折腾废了啊?”的确,戚无酒手上的花盆四四方方的,是极古朴厚重的青瓷盆子,内里还填了土,她也只能勉强抬着它,手臂都在发抖。若一直罚下去,恐怕很快就再也做不得精细的手艺活儿了。
      旁边的宫人方才只是跪着答话,此刻身子都伏了下去,想不出一句话来回。
      “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你且回去,转告你们秦公公,这个人我带回棠黎宫了,若有什么话,只管到我跟前儿来说。”万俟薇示意杜若把戚无酒扶起来,一路回了宫。

      戚无酒的十指红通通的,即便放下了花盆也一直在不可抑制地发抖,并且手上身上都是泥,想必在那莳花房很是受了些磋磨。万俟薇虽同情她被罚,但这宫里的下人无一人不被罚过,她并不常常出手救人。这一回,半是怜悯,半是好奇。她总觉着,这人来头不小,可也猜不透,这人到底想要什么。
      棠黎宫里的宫女带戚无酒去更衣,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才来向帝姬谢恩。
      “奴婢谢棠臻帝姬今日出手相救,若日后帝姬要奴婢做什么,奴婢自当尽力。” 戚无酒虽然跪倒在地,但万俟棠觉得她并无敬服之意。
      “若要你杀人呢?” 万俟棠盯着她,直言问道。
      戚无酒抬头看了看她,复又低了下去,“奴婢不敢做逾越法度之事,”
      “那为何能许下诺言?可知你方才所说的都做不得数了。起来吧,我开玩笑的,别吓着了你。” 万俟薇喝了一口茉莉花茶,笑意浅浅地浮在脸上。
      “奴婢惶恐,不敢在帝姬面前戏言,但求日后尽兴伺候帝姬,以报今日之恩。”
      “哦?如何伺候?都会做些什么?”
      “奴婢…….奴婢家中卖酒,从小擅长分辨酒水的优劣。此外,在宫外跟随一位老师傅学艺多年,擅长制作各类首饰。至于旁的洒扫等寻常事务,也都晓得。”
      “那么,你便先做个粗使宫人吧,让杜若带你去认识一下大家。”万俟薇随意地打发了她,认真盯着她的脸瞧,却瞧不出一丝不满。
      “是,奴婢告退。”
      待她下去后,万俟薇对珊瑚说:“你和杜若留个心眼儿,我虽救了她,但她到底是个新来的,若是被有心人收买了,作出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可就麻烦了。”
      “是,奴婢和杜若都省得的,帝姬放心。”珊瑚和杜若与她一同长大,确是信得过的。但旁人,可就摸不透皮囊之下藏的什么心了。即使贵为帝姬,不必像嫔妃们一样争宠,但要在这宫里活下去,还是须提着十二分小心。

      (四)
      几日后,序数九月,时值中秋。
      开宴后,诸位皇子帝姬依次向皇上、太后、皇后敬酒,同庆中秋。轮到万俟薇的时候,她站起来朗声道:“父皇,儿臣觉着,今日月圆满,人也圆满,正合了半阙词。”
      “什么词儿?说来听听”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霜华满地,欲跨彩云飞起。”
      “好一个桂花浮玉,真是雅致。薇儿近日读得诗书愈发多了,仪态身段也日渐出落得颇有西子遗风,真不知日后什么样的郎君配得上你呢”不知是不是皇后在皇上耳畔吹了吹风,这皇上竟然也提起了什么如意郎君的话头。
      万俟薇心里只觉得晦气,又不能出言顶撞,莞尔一笑,接话道:“父皇,前几日儿臣才和皇祖母说了,要一直在宫里皇祖母,还不想嫁人,可不能出尔反尔。”
      “好好好,薇儿纯孝,多陪陪你皇祖母,也算替朕尽孝了。”许是后宫一派其乐融融之景,惹得皇上十分欢畅,多喝了几杯酒,话也变得多了。
      “父皇是天下人的君主,儿臣若是替父皇尽孝,岂不就是替天下万民尽孝?有这美名,那儿臣可乐得整日住在永寿宫伺候皇祖母了。”
      “瞧瞧,这胸襟气度,不愧是朕的女儿。来人,赏白玉珠一挂。”
      “儿臣谢父皇赏。如此一来,儿臣既有了美名,又有了美玉,两全其美,岂不美哉!”万俟薇说完,得意地坐下,马上戴上了那串白玉珠。
      “薇儿姐姐可真是双喜临门呢,不过这白玉珠咱们可天天见得到,若姐姐喜欢,咱们可多送你几挂,也不怕换不过来了。”皇后身边坐着六岁的嫡子万俟珣,见她得意,忍不住语带讥讽。
      这可是皇上赏赐的,竟能说成寻常物件,看来,皇后似乎没有用心教导儿子啊。
      “皇上,正好臣妾早些时候备了些礼物,不如此刻就呈上来给各位妹妹和皇子帝姬们,让大家一同沾沾喜气。”皇后不着痕迹地阻止了万俟珣继续说话,转头就和颜悦色地让宫人们把礼物呈给各宫。万俟铮趁着皇后不注意,悄悄瞪了一眼万俟 。
      万俟珣也迅速回瞪了一眼。
      此后的家宴,大家都维系着表面的和乐,虽偶有机锋,但那都是后妃们的争斗,与她这个帝姬毫不相干。她只记得,皇上十分赞赏皇后推崇以木镶嵌金银的首饰,夸她为本朝贤后,甚至以班昭来比,皇后听了十分舒心,笑意如一池春水荡开来。
      万俟薇不再多话,远远望着帝后伉俪情深的场面,只觉得遥远。他们是一家人,自己可不是。
      从母亲死去那一刻开始就不是了。

      附:
      文征明《念奴娇·中秋对月》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霜华满地,欲跨彩云飞起。
      记得去年今夕,酾酒溪亭,淡月云来去。千里江山昨梦非,转眼秋光如许。青雀西来,嫦娥报我,道佳期近矣。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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