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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请郎今夜伴花眠(2) ...

  •   他自少年识得虞清梧起,就没见她哭过。

      甚至,没见她脆弱过。

      就连最初临朝听政那两年,有些老古板朝臣秉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思想,没太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闻澄枫想帮她立威,但每回都被虞清梧制止,她经得起旁人质疑,她也能凭本事让每个质疑她的人心悦诚服。

      她强大的时候比示弱的时候多太多。

      然而这晌,是虞清梧第一次掉眼泪。

      她哭起来不张扬,丁点声音都没有,唯独泪珠子一串接连一串地往下掉,比大吵大闹更加显得可怜。

      闻澄枫难免有些手足无措:“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他任由虞清梧在自己怀里挣动,怎么也不肯松手。

      虞清梧趴伏在他肩头,无端而起的憋屈情绪汹涌澎湃,索性对准闻澄枫裸露在寝衣外的颈侧,一口咬了下去。

      闻澄枫鼻腔顿时溢出一声闷哼,但这点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语调依旧是哄人的温柔:“这样能消气一些吗?要是还不舒坦,你就打我、骂我,怎样都可以,就是千万别憋在心里,气坏了身子。”

      虞清梧缓缓松开牙齿,启唇嗓子除却有些喑哑,听不出任何哭过的痕迹,她就连掉眼泪也是一副坚强模样。

      说道:“我没生气。”

      “我刚才只是想到,你登基六年,期间从没采选过秀女,朝臣碍于我的面子不敢把这事儿摆到明面上提,可他们心里却未必没有想法。正好,趁我怀孕期间没人伺候你,你选些秀女进宫吧。”

      闻澄枫陡然愣怔。

      这话的意思,是要给他充盈后宫?

      “我不要。”他把怀里胡言乱语的人搂得更紧,重复说,“我才不需要谁伺候。”

      “我只想伺候你。”

      虞清梧淡淡嗤声:“伺候我有什么意思,对着我这张越来越不中看的脸,哪里比得上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

      “有意思,只要是你就有意思。”闻澄枫几乎下意识反驳,想打消她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胡思乱想,“而且旁人就算长得再好看又与我何干,只要不是你,我都不喜欢。”

      虞清梧呵道:“你果然开始嫌我丑了,只觉得旁人生相好看。”

      她比方才更加生气郁闷,又是重重一口,咬在闻澄枫的肩膀。

      猝不及防受伤的人:“……”冤枉极了。

      他连忙就要解释自己并非这个意思,可话欲出口之际,忽地幡然,姐姐如今这般梨花带雨嗔怪他什么的模样,算不算女儿家使小性子?

      闻澄枫半张着唇愣了愣,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因为这种事情忧虑发愁。

      不禁从中抿出了几分可爱。

      他喜欢虞清梧所有的样子。

      闻澄枫默默将解释之语咽下,换了哄人的甜蜜小情话。

      “姐姐,我喜欢你,并非出于你的容貌有几分好。相反,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自然而然也就喜欢着你的全部,不论眉眼、性情,乃至每一绺头发丝儿,只要是你,我便都喜欢。不论怎么样的你,在我眼里都是最美的。”

      “而且我才不要选什么秀女,你我是天地共同见证过的夫妻,如今姐姐肚子里又有了小家伙,我们是一家人,再有任何一个旁人都是多余的累赘。”

      一遍遍,他在她耳边反复安抚。

      不敢亲吻她嘴唇,担心触碰到那些热疮惹她疼痛,便耐心细致地吻去她面颊泪水,总算哄得人不再推开自己。

      又待到虞清梧阖上眼睛,徐徐沉入睡梦,闻澄枫抚在她背后的手缓慢下挪,轻轻贴在了她的腹部。

      那里,如今尚且是平坦的。
      但他知道,里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是姐姐和他的孩子,正在逐渐长大。

      闻澄枫每每想到这个,就欣喜不已。哪怕已经诊出喜脉月余了,他仍旧觉得仿佛像做梦一样。

      甚至开始幻想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他琢磨着,最好是个公主,这样就能生得和虞清梧三分像,端庄貌美又不失聪敏机灵。那么他定会将她养成北魏最受宠的尊贵小公主,做世间第二幸福的姑娘。

      至于为什么是第二,闻澄枫仔细分析过这个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哪怕有了亲生闺女,但在他心目中姐姐仍旧是无可替代、无法超越的,这点永远不会变。

      只不过生个公主美则美矣,却也有不好的地方。

      前朝那些大臣估计还得嚷嚷着要安国本,要立太子,施压让他们再留子嗣。

      可闻澄枫听说生孩子的过程会特别煎熬疼痛,他一点都不想虞清梧多受苦。更何况一旦怀孕,前前后后就得有一年都不能亲昵恩爱,对他来说也实在煎熬痛苦。

      所以到底是要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
      真真纠结死了。

      夜间激动心绪上头,惹得人清醒精神,难以睡着。他听着枕边人气息平稳,悄悄把脑袋埋进了被窝中,然后身体向下缩动,侧头让耳朵贴在虞清梧的肚皮上。

      想听听看里面会不会有细小响动。

      ……

      除却他自己的呼吸声,一片安静。

      闻澄枫瘪嘴心想,看来果然还没成型。但这也没关系,他自顾自地低声嘀咕:“宝贝儿,你可千万得乖一些,不要折腾你娘亲,也不准害你娘亲生脾气。”

      “否则,你要是个男孩儿的话……”他哼哼两声,“你父皇就给你取名叫狗蛋儿,天天把你丢去念功课。”

      *

      虞清梧最近脾气一阵一阵的,来的莫名其妙,走的倒也挺快。

      那天晚上无端生出的古怪情绪被闻澄枫抚慰好后,接下来半个月,她都心平气和地该吃吃该睡睡,该看公文便随闻澄枫一道看公文,仿佛那夜缩在被窝里垂泪委屈的人压根不是她。

      直到仲夏衣衫轻薄,虞清梧发觉腹部束腰处似乎一天比一天紧,这下不用对着镜子瞧,都知道是开始显怀了。

      可寻常妇人大多怀胎四月才有此状,她不过三月半,怎就开始挺肚了?

      恰好今儿个是御医请平安脉的日子,虞清梧随口便问了此事。

      御医隔着绢帕,三指搭在她的脉搏,略微停顿后,离开至悬空位置,没过两秒钟又再度放回丝帕上。

      如此动作反复几次,看得虞清梧和闻澄枫皆不由自主地提起一口气在胸口,担心胎相不好。

      御医突然噗通跪下,叩首:“微臣有罪。”

      虞清梧更是因他此举,手指紧张攥住衣袍。

      闻澄枫旋即拉过她手扣在自己掌心,聊作宽慰,朝向御医沉声道:“把话说清楚,你何罪之有?”

      御医颤巍巍不敢抬头:“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腹中极有可能是……”他顿了顿,视死如归道:“双生胎。”

      闻言,两人眉心骤然一跳。

      “可否知是皇子还是公主?”虞清梧追问。

      御医道:“微臣不敢欺瞒娘娘,倘若娘娘腹中胎儿再长两个月,是能依据脉象分辨的,但如今……”

      他话音戛然而止,饶是谁都听得明白。如今月份尚小,暂且无法得知。

      御医又尝试说道:“其实往好了想,也有可能是两位公主或者龙凤胎,陛下与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出去。”闻澄枫冷声打断他的话,幽黑深邃的眼眸写满警告,“管好你的嘴巴。”

      御医鬓角滚落两滴汗液,连忙退了出去。

      殿门关合的刹那,闻澄枫和虞清梧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他立即开口:“姐姐,你知道的,我向来不相信什么不祥或者不吉利的说词。所以哪怕两个都是男孩儿,咱们也都一视同仁好好养着。”

      “这是自然。”虞清梧知道他没有迷信思想,干不出所谓拿体型瘦小孩子生祭神明,用以逢凶化吉的荒唐事。

      只不过世道之下,信吉凶的人总归比不信的人要多,倘若腹中所怀真是两个男孩,日后少不得被人私底议论。

      但两人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既来之则安之,忧虑太多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将养身子来得要紧。

      可无奈,当天夜里虞清梧就做了一个梦。

      烽火狼烟,残月如血。

      城楼上站立的是闻澄枫,城楼下领兵的是闻槿妍,两人生着八分相似的容貌,盔甲泛着凛凛寒光,兵戎相见。

      闻槿妍眼底猩红,渲染出恨意,撕扯着嗓子呐喊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生来相同,却所有好东西都被闻澄枫得了去。

      好似世间事一旦被冠上凭什么这三个字,就变得没有道理可讲。

      闻槿妍的兵马率先冲破了城门,闻澄枫的弓箭划破夜空。

      突然,在箭矢就要命中敌方的瞬间,梦境扭曲旋转,城楼上与城楼下的人变换了模样,变成了她孩子的相貌。

      一箭穿心。

      大抵是母子连心,虞清梧陡然睁开眼睛。

      她在夜梦中惊出浑身冷汗,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闻澄枫听见她急促的喘息声醒来,借助如水月光看见她面色惨白一片,搂人入怀:“做噩梦了吗?”

      虞清梧缓慢点头:“确实算是噩梦。”

      她把自己梦到的,原原本本同闻澄枫说了一遍,又道:“一视同仁这话没错,可龙椅只有一把,咱们终究是做不到一碗水端平的。”

      继胡思乱想觉得闻澄枫会嫌弃她容貌不复后,虞清梧而今又有了新的焦虑。

      偏偏这事儿堪称完全没个影,闻澄枫唯有宽慰她,只要好好教导两个孩子,自小兄友弟恭的两个人,长大后也不会手足相残的。

      虞清梧勉强认可了他的话,阖上眼睛继续睡觉。

      但理智思维是一回事,她控制不住自己做噩梦是另一回事。但凡睡得沉了,一箭穿心的那个梦必定清晰浮现脑海,只有虞清梧睁眼醒来才能化解梦中兄弟相残的场景。

      几次三番过后,她就越想闻澄枫的话,越觉得不对。

      好好教导两个孩子的结果,是他们长大后,站在朝堂之上,各自有朝臣拥戴,各自的能力足够支撑起他们的野心,党派之争势均力敌,这才是最麻烦的。

      更何况虞清梧深谙养崽子这事儿委实说不准,谁知道好好教导,最终会教出个什么光景。

      她心思重,连续被梦魇纠缠了三四日。闻澄枫便也时刻陪着她,难免眼底青黑愈渐深浓。

      直到某天晚上不知第多少次醒来,闻澄枫亲吻着她眉骨,温声问:“姐姐对自己和对我,就这样没信心吗?”

      虞清梧看向他眸色深深,郑重地点了下头:“确实没信心,谁让我上一次养崽子,结果就养偏得一塌糊涂。”

      “姐姐从前还养过崽?”闻澄枫不禁狐疑,“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虞清梧比他诧异数倍,“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昔日在越宫的时候,你就是那个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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