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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请郎今夜伴花眠(1) ...

  •   春风送暖,草长莺飞。椒兰宫外的桃花抽出新芽,花苞绽出绯红。

      虞清梧近些时日似乎格外嗜睡,双日有早朝时,总得闻澄枫唤她许多声,才勉强挣得开眼睛。单日无早朝时,则愣是能安逸睡到日上三竿,阳光穿透纱帐才将将醒来。

      甚至每到午后看御史台送上来的那些奏折,还没瞧几个字便脑袋昏沉,思绪混沌,眼皮子忍不住打架瞌睡。

      她不是爱偷懒的人,同闻澄枫成婚五载,临朝听政五载,谁都没有懈怠过。

      像这般精神疲惫,还是头一次。

      虞清梧向来身体健康,显少生病,因此也就没把春困体乏放在心上。最先察觉出不对劲的,反而是闻澄枫,他晚间躺在床榻,见身边的人刚沾着枕头便熟睡得雷打不动,疑惑逐渐攀上心头。

      他一直记得姐姐的日子,可似乎……

      姐姐这个月的月信已经延迟三四日了。

      这般一琢磨,他免不得又想到,自己的药从年前时候就断了。闻澄枫在心底默默作出决定,待明儿下朝,就让太医署的御医前来请脉。

      还不等他的计划有所实施,翌日早朝,许是如今天下太平、八方安定,文武朝臣奏的事大多平淡,虞清梧竟在不知不觉间眯眼睡了去。

      她坐在珠帘后,平素纵然有些许小动作,百官也看不真切。但偏生这晌礼部官员正拿着亲蚕礼诸事问她意见,金銮殿内良久无声,引得众臣不自觉抬头望向凤椅。

      “请皇后娘娘定夺。”礼部尚书拔高音量,再度请示。

      虞清梧隐约听见耳边有声音,强打精神拉扯回迷糊意识,睁开眼想说什么,可开口却是一阵干呕先溜出喉咙。

      “呕——”完全不听她使唤,连呕三下。

      阶下众臣左顾右盼,和同僚交换眼神,小心翼翼地试探:“皇后娘娘莫非有喜了?”

      和闻澄枫的猜测,不谋而合。

      虞清梧坐直身子缓过气息,微愣在他们的话语中。下一瞬,她便被闻澄枫拦腰抱起,听这人亲自喊了退朝,又急匆匆地喊宣御医。

      确是喜脉。
      肚子已经有一个月了。

      伺候在旁的宫人顿时含笑恭喜陛下与皇后。

      闻澄枫和虞清梧自然也都十分欣喜,只是即将要做父亲的人在那股子高兴劲儿过去之后,不由开始犯愁。

      他虽然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但也知道,怀胎十月,当母亲的最是不好受,闻澄枫随即就开始盘问御医。

      诸如干呕症状会持续多久,饮食有没有忌口,肚子里的小家伙会不会闹人,皇后的睡眠质量会不会受影响,身体是否会有不舒坦的感觉,今后还能不能操劳看公文等等……

      无论虞清梧有想到的,或是没想到的,事无巨细,闻澄枫都问了个遍。

      直到御医再三保证定会护好皇后娘娘的腹中龙胎,也必会养好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他才稍稍放心。同时又命人研墨,将御医说的每一点需要注意之处都仔细记录下来,以免疏忽遗漏。

      当听见御医说道:“皇后娘娘身怀有孕期间,陛下需得节制,断不可夫妻同房。”

      闻澄枫前一秒还带笑的脸色,霎时沉下来,毛笔尖悬在半空,久久落不到宣纸上。

      他抿了抿唇:“接下来九个月,都不能?”

      “准确些说,是接下来十一个月。”御医一本正经道,“包括娘娘分娩之后的两个月,也是不行的。”

      闻澄枫笔尖的墨水凝聚滴在宣纸面,晕开浓稠一点黑,同他这晌的面色浑然相似。

      十一个月,四舍五入就约等于整整一年。

      他咬着牙:“朕记下来了。”只说却没写:“还有吗?”

      御医仿佛看不见他眼瞳深幽般,老实道:“需要注意的,微臣都已经说了,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切忌同房。”

      闻澄枫:“……”

      忙不迭把人送走,耳不听为净。

      虞清梧坐在软榻上观见全程,瞧那薄唇逐渐紧绷成一条直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辛苦陛下戒荤吃素了。”

      闻澄枫搁下毛笔,一屁`股坐去她旁边,把闷闷不乐四个字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他随手抓起果盘里的猪肉脯塞进嘴里,美其名曰,吃肉用荤。

      但也不知是小厨房宫女的手艺一般,还是其他原因,这猪肉脯吃着丁点鲜味都没有,味同嚼蜡,闻澄枫极其勉强才将其吞咽下去,又开始嘀咕:“难怪听人说小崽子麻烦,这话果然不错。”

      “还没出生呢,就开始麻烦他爹了。”

      虞清梧闻言,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肚腹,话是对里头孩子说的:“宝贝儿,你听见了没,还没出生呢,就已经被你父皇嫌弃了。”

      闻澄枫一听这话,立马弯低了腰,趴到虞清梧腿边也去揉她的肚子:“你什么都没听见,爹爹没有嫌弃你。”

      虞清梧好不容易才停住的笑声再度萦绕寝殿上空,连带着站在门边伺候的棋秋与书瑶也竭力憋笑,肩膀耸动。

      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私底下还是这般幼稚。

      “这才头一个月,孩子都没成型呢,他哪能听得见什么。”

      闻澄枫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才缓缓松出一口气。

      又道:“那姐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跑去拿来自己依照御医口述,记了整张纸的医嘱:“这上头说怀着孩子的人总会口味刁钻些,要不我把各地的厨子都召进宫里来,供你随时使唤?”

      虞清梧看着他既小心又殷勤的神情,觉得这人委实有些忧虑过头了,自己不过怀个孕而已。

      “不必那般麻烦,我觉得司膳司的御厨便已经够好了,如果非要说的话……”她看了眼轩窗外春景正浓,“倒是有些想吃荔枝了。”

      “这个好办。”闻澄枫当即道,“岭南的荔枝再有些时日就成熟了,今年让岭南州牧多送些来颢京。”

      只不过虞清梧学不来杨贵妃做宠妃的架势,岭南州牧预备八百里加急往颢京送荔枝的折子被她驳了回去,又斥责了几句劳民伤财的话,下头官员只得作罢。

      这样一来,待岭南荔枝彻底成熟花去半个多月,北上运送至颢京又花去半个多月,最终箩筐搬进椒兰宫内,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

      虞清梧略有些贪嘴,不由得多吃了两颗,结果次日清晨对镜梳妆时,就发现嘴角生了热疮。

      疼得紧,一张嘴说话就痛。

      没办法,这重火的荔枝万万不能再吃了,只得先放入冰窖储存起来,再叫小厨房熬些清凉降火的绿豆甜汤喝。

      可也不知什么原因,虞清梧在连吃了两天清淡食物后,这嘴角热疮非但没消褪,反而连嘴唇、舌头,乃至上颚也生起了热疮。一颗颗的,甚是影响人喝水用膳。

      虞清梧觉得不爽利,心里跟着冒火。

      闻澄枫写的那张医嘱上有提及,孕期易怒是正常现象,但如果火气过大的话,终究对身体不好。

      于是他便想着哄哄她。

      闻澄枫凑过去亲吻眼前人,温热嘴唇相贴,柔情蜜意间,虞清梧突然用力重重推开了他的脑袋。

      “你成心想痛死我啊!”她手指隔空掩在唇上,没好气地骂人。

      闻澄枫听见她倒吸凉气的声音,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应该是不经意碰到她嘴上热疮了。可这东西长在哪里不好,偏偏生在了唇面和舌尖的位置。依他看,压根就是为了阻碍夫妻亲近生的。

      本来不能同房就已经很惨淡了,现在竟然连亲吻都不行,最后一点快乐也没有了,闻澄枫眸光微微黯淡。

      他的脸色变化原原本本落进虞清梧眼里。

      她下意识将他眸底划过的一抹失落当成对自己如今模样的嫌弃,眉头蹙起,冷声下逐客令:“你出去。”

      闻澄枫一愣,不明所以:“怎么了?”

      虞清梧心底烦躁得很,不想跟他说话,一味重复:“你出去。”

      见人依旧岿然不动坐在软榻边,她干脆直接上手握住闻澄枫的手腕,将人拽着丢出门外,然后进屋反锁殿门。

      徒留站在夜晚凉风中的闻澄枫满脸困惑,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惹姐姐不高兴了,难道就因为碰到了她的热疮?

      而他绝对猜不到,此时的虞清梧内心早已经历几番情绪波折起伏。

      屋里的人坐到铜镜前,盯着倒映镜中的容貌,意外发觉,额头上也生了三两颗面疱。

      不由恍然,难怪闻澄枫刚才用那种眼神看她。

      是在嫌她丑了?

      御医当初诊出喜脉时就说过,怀孕期间擦太多胭脂水粉对胎儿无益处。虞清梧将这话记在心上,近一个月多来已经鲜少敷铅华抹胭脂,譬如这晌,便是素面朝天。

      她多少知道自己生了满面奇怪东西的容貌大不如前,但闻澄枫怎么可以露出那般黯淡的眸光,扎得人心尖痛。

      毕竟如今才怀孕两个多月,倘若再过月余,身子显怀起来,腰身变得滚圆,肚皮向前凸出,体态与轻盈曼妙再搭不上半点边儿。到那时候,他岂不得更加嫌弃……

      琴月送夜宵进来时,就看见自家娘娘正站在半身镜前,时不时转个身,眉峰越皱越深。

      “琴月,你快过来瞧瞧,本宫的腰是不是粗了?”虞清梧张口问。

      “娘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琴月搁下手中东西走过去,“您的身材与先前并无分别啊。”

      “是吗?”虞清梧执着地紧盯镜子,“可本宫却觉得,这小腹似乎有些外凸了。”

      “没有的事儿,娘娘如今还没到四个月的身子,是不会显怀的。”琴月说的是实话,“且您这些时日吃的也不多,又有个小家伙在您肚皮里抢营养,娘娘瞧着倒还瘦了些。”

      虞清梧听了这话,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愁色更浓:“所以依你的意思是,等再过一个多月,本宫显怀了,自然就会变胖变丑,变得不如原先好看?”

      琴月:“……”
      天可怜见,她并没有这样说啊!

      这晌,她大抵能够确定,自家娘娘陷入了孕期焦虑,情绪起伏不稳定,因为丁点小事儿就极端多愁善感起来。

      忽而有些明白陛下为什么会站在外头吹冷风,连叩门敲窗都不敢有一下,约莫是生怕动静闹得大了,更加惹恼皇后娘娘而今捉摸不透的脾气,对身体和胎儿都不好。

      琴月又听虞清梧自顾自嘀咕许久,终于把人哄得睡下,再推门离开,见陛下还在院中一步没离开。

      殿内的烛火熄了,闻澄枫的眸子则微亮了亮。

      他先去后殿的汤池洗掉半身寒气,而后带着融融暖意悄声溜入屋内、钻进被褥。

      虞清梧侧身朝墙而卧,她其实并未睡着,听见身后动静,不等闻澄枫碰到自己,猛地伸出腿把人踢出床帐外。

      “你还来做什么?”

      闻澄枫坐在地上:“来哄姐姐开心。”

      “不需要。”虞清梧态度冷冰冰的,“御医说过怀孕期间不能同房,你来我这里也寻不到开心。”

      言下之意就是,爱去哪睡去哪睡,反正别爬到她的床上来。

      殿内灯火尽灭,闻澄枫隔着纱帐望不清她脸庞神色,便撩开纱幔,探了脑袋进去。

      他又摸索到虞清梧捻着被角的手紧紧握住,正想解释自己没有想那些个风月之事,蓦地发觉,被他包裹在掌心的手背皮肤,似乎有些濡湿。

      姐姐的手,怎么会是湿的?

      还有虞清梧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沉闷有些黏嗓,仿佛带了些哭腔,却被竭力压抑着。

      闻澄枫心底猛然咯噔一下,再顾不得其他,冒着有可能再度被踢下床的风险,上榻将人抱进怀里,手忙脚乱地给她抹眼泪:“姐姐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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