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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你们俩口子好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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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赢国立学院屹立于长赢帝国的最南方,有东方之眼的美名。从这里毕业的学子几乎都是天教的信徒,有的入学时便是虔诚的教徒之身,有的则在校期间接受了天神的感召指引,也成为了天的儿女。
其中,天教的少宗主绝对是万众瞩目的佼佼者。作为下一任天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天道坤的名号甚至比长赢国立的校长更加响亮。
此时已是寒假,大部分人都离开了校园。即便如此,当天道坤出现在校门口时,仍然吸引住了所有目力所及的视线。
少年额前的刘海一丝不苟,齐耳的短发在冬风下微微飞扬。一张与天道乾同样精致俊秀的脸,因那神情,更显悲悯;因那悲悯,更显圣洁。
如此样貌下,还偏偏生了个高挑健美的身材,于是叫人对这无限接近于神明的存在不能依恋,须留得几分敬畏和距离。
而能够跨越神祇与信徒的距离、与少宗主并肩而立的,是一位少女,黑发及腰、面若芙蓉。她生来一副温情模样,眼中满是柔波,不为惹谁人注目,只看向需要照拂的人间苦楚。
所有人都知道她非天教中人、也无绝世美色,不是长赢最卓绝的贵族之后,但她就是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站在天道坤身边。
——自幼信奉天教、常年奔波于慈善事业,天教从属海家长女、天道坤亲自择选的未婚妻子,海灯。
因那寒风飞雪,少女柔弱的身躯不禁瑟缩。见状,天道坤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披在她肩头:“海夏传讯说他们还要一会儿才会到。”
海灯摇头,努力推阻着那斗篷:“少宗主,您别着凉了……我不冷。”
天道坤的力气并非海灯可比。他略显强硬地将那斗篷系好:“怎么不冷?嘴都发白了。灯姐姐,听话。”
听见这称呼,海灯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红晕:“……嗯。”
天道坤注视着海灯,再次提议:“你回去,我在这里等,他们来了,我叫你便是。”
海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少宗主,我要在这里。我想第一眼就见到我的妹妹。”
天道坤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海灯很少对他提出过什么请求,他无法不应允。
疾驰的马车上,海水同样归心似箭、思念姐姐,但她不能叫海夏看出来异常。她对海灯的真心,少一个人知道,海灯就多一份安全。
海夏完全没看出什么异常,只是看着窗外的大雪:“我以为,以天道乾那小子的厚脸皮,是要跟着我们一起回海家的。”
海水扁扁嘴:“什么呀!他听见天道坤也要一起坐马车,跑得比兔子还快的。我就知道,他从小就很抵触他弟。”
“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天道乾讨厌天道坤,也算正常吧?”海夏不以为然。
海水摇头:“不是哦!天道乾不讨厌他弟的,就是有点发怵。”
听到这话,海夏这才集中注意力,深有同感地点头:“我懂他的意思了。说实话,我也有点……”
就在闲聊间,马车已然稳稳停在了学院门口。海水老早就在窗口看到了姐姐的身影,几乎要掉下眼泪来,迅速地抹了把脸,装作自己只是有点犯困。
车门打开,天道坤扶着海灯上了马车。门缝钻进一股汹涌的寒风,激得海水一哆嗦。
见状,海灯自己都还没站稳,连忙回身关严实了门,转而忧愁地看向妹妹:“现在还冷吗?”
天道坤对海夏海水点头致意,没什么表情。他只是拉过海灯冻得发红的手、双手扣紧,试图捂热她的。
海水不知道说什么,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冷。她缩在角落里,不去迎海灯的目光。
……就算她真的很想缩在姐姐怀里哭一场。
海夏还算礼貌地回应了天道坤。如果可以,其实他不想跟这位天教继承人扯上任何关系,就算海时已经是教宗忠实的拥趸——正因如此,海夏才尤其不愿步他的后尘。
海灯的情绪起伏不小,但几人都能感觉到,她已经在努力控制了。她柔声问着海水:“在学校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有没有人欺负你?”
——过得还不错。姐姐,我交到了很多新朋友,真想把他们介绍给你。欺负我最厉害的人,就是你爱人的父亲。
海水吞咽下自己的心声,只能敷衍她:“挺好的,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呀!你一个人,身体还没恢复好,就跑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海灯不是话多的人,但在海水面前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给你写了信,有收到吗?”
——已经被她珍藏在品质最好的储物道具里了。
海水说:“没收到诶。”
海灯确信:“我就知道。你怎么会不回复我呢?我还问了海夏,他说你没事,我才安了些心……”
海水故作不耐,希望能结束这段对话:“能有什么事呀?你别操心了。”
天道坤的目光带了些冷意,严肃地杀了过来:“海小姐,请尊重你的姐姐。”
他并不是以海灯未婚夫的身份开口,也没有以天教少宗主的身份提醒,似乎只是作为一个冷静的看客,用长赢的礼教规则,去提醒一个没礼貌的妹妹。
海灯连忙:“少宗主,无妨的!我妹妹只是说话直率。”
海水默默看了这对金童玉女一眼,不做声了。
讲实话,天道坤对海灯的确没话说。从宴会上对她一见钟情,到向教宗请示与她定下婚约,种种行动,皆可见天道坤的真心。两人虽是媒妁之命父母之言的婚事,但更是互相倾慕的神仙眷侣。如此,海水也才放心,无论如何,天道坤应该都会守护好她的姐姐。
不过,海水确实有点怕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准姐夫。她不怕坏得理直气壮的尸族,也不怕假得道貌岸然的教宗,偏偏怕海灯和天道坤这样,与自己走在不同道路上的、认认真真又执拗的好人。
海夏本来就对天道坤心情复杂,听他这样讲海水,不免不满起来:“少宗主,我妹妹做什么、怎么做,应该都是我们海家的家事吧?”
他本以为天道坤会反驳,没成想男生微一沉吟,竟然认可了这话:“我与灯姐姐还没成亲,确实与你们不是一家人。见谅,是我逾越了。”
天教继承人之做事严谨、讲求规则,可见一斑。
海夏这下没话说了,只能默默往海水身边靠了靠。海水烦他烦得狠,更往窗边贴着。四人一路无话,马车疾驰间,便从天仙山进了海鸣城,稳稳停在了海家宅院门口。
到处是亲切的长赢长相、街景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情状,海水承认,就算她厌恶海时和海家,但这里比起联邦城和黑尼尔,的确给了她更多安全感。
海时早已率领海家众人等在门口。他是个长相极为正派的中年人,很容易给初次见面的人留下好印象。此刻,他正展现出自己那满是亲和力的标准笑容,迎接海家最为尊贵的客人。
什么海灯海水的,都是赔钱货。海夏这个儿子再好,也比不上天教少宗主的一根毫毛。女儿能伺候好少宗主,是她的福气;少宗主来他们海家了,他可要好好侍奉着。
海夏第一个下车来,海时不动声色,想要拍拍长子的肩,却被巧妙地躲了过去。海水跟着下车,海时皱紧眉头,看都不想看她一眼;直到天道坤扶着海灯走出,海时的老脸上才洋溢出灿烂的笑容,活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少宗主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诸位,与我一同见过少宗主!”
身后的家仆们纷纷跪倒在地,其中不乏虔诚的天教徒,甚至激动得啜泣起来:“见过少宗主!!”
天道坤习惯了人们对自己的跪拜,并未理会,只是淡淡道:“客气了。海团长,灯姐姐身体虚,我们早些进去吧。”
没到成婚时,他还无法尊称对方岳父。
海时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装起慈父来:“瞧我这记性,哎呀……灯儿,回家这一路是不是受寒了?快快随我进来!海夏,给你姐姐姐夫领领路!”
海灯因着海时的关怀红了眼,柔柔欠身:“多谢父亲关心,我没事的。天气冷,您快进去,别冻坏了身子。”
海夏冷着脸,瞥了一眼这群惺惺作态的人,拉着海水,转身就走。
但海水其实很想说,再怎么冷脸,他也的确如海时话里的那样,领着他们进了门。
还是过去那样的四合院,但说实话,海水对前面院子的印象都不深。只有节日会前往的正厅、供男人们议事会客的二进院主屋,这些地方对她来说只是偶尔观光的景点。
天道坤被海时留在了正厅止步,海夏牵着海水往后院走,身后是想要跟上妹妹、却被天道坤一把揽在怀里了的海灯。
海夏的步伐不紧不慢,不是想甩掉谁的速度,可发现真的没人跟来时,他的神情又浮现出平日少见的阴郁。
他评价着自己的亲姐姐,不像对父亲那样刻薄,但也不冷不热:“她总是说的比做得多。是吧?永远嘴上说着为你好,心里还是站在海时那儿——站在她丈夫那儿!天教!”
海水心里厌烦海夏的言论,因着这真假掺半的话,索性连海夏这个人也厌烦起来:“……你又是什么好人了?”
不敢表现对海灯的维护,海水只是抽出被海夏拽住的胳膊,一字一句道:“咱们仨,还是谁也别说谁比较好。”
被这么一讲,海夏身上的幼稚劲头又回来了不少,气道:“你也没少编排我啊!水!”
海水懒得理他,径自向后院走去。
海夏身为家中长子,拥有属于自己的宽敞院落;海灯也在成为少宗主的未婚妻后有了更加私密的住所。
而海水,从小就是与许多人共同住在偏院的。她只分得偏院里的一个房间,和母亲青洒、家里的佣人们共用同一个盥洗室。
一路上,海水迎接着佣人们的各种目光,有的嘲弄她千里迢迢追夫,不要脸皮;有的厌烦她过年重返家中,自己还要费心侍奉、徒增工作量。形形色色的眼神袭来,像迎面泼来的一盆盆脏水,试图浇她个落花流水,以发泄照顾她母亲的积怨。
可海水既然名字叫水,就能尽情长流,不怕世间丑恶的暗涌。
海水静静行走在偏院中,一眼便见到了角落里蜷缩着的母亲。为了方便人照顾,她被剪成了寸头,穿着耐脏的黑色长裙,正呆呆地看着院墙外的天空。
从小到大,海水从来不知道青洒在想什么。不知为何,就在这一刻,被海灯关切但无法回应的时候、被海时无视又无处可去的时候、被海夏纠缠还据理力争的时候、被佣人们嫌恶又迁怒怨由的时候……
海水突然下定决心——鼓起勇气,缓缓走近了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没成想,就在海水将将在青洒面前站定时,女人猛地从地上跃起,恶狠狠地咬了海水手腕一口,眼神凶戾而陌生。
青洒不认识任何人,当然包括自己的亲生女儿。
海水盯着那牙印,直到那咬痕处开始往外汩汩渗血,才缓缓抬头,再望向青洒。海水脸上看不出情绪悲喜,眼神却很强烈,像临死前未能说出口的遗恨。
半晌,她似乎想通了什么,脸色转缓,似是释然。
……算了,都怪自己,把心里早就上了锁的东西又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