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少年》沙木平

64、第 64 章

　　第二天，月仪很早就醒来了，醒来之后，月仪收拾好东西，等到了十点才往校门口走去，在街边吃了碗粉，便去公路边等车。
　　十一点半，看到那熟悉的车越来越近，车门打开，月仪刚上了车，车门就关上往前开了。
　　月仪回到家里，像往常一样，爸妈不在家里，月仪走到厨房这边，看到奶奶在喂鸡。
　　“奶奶，你的脚怎么了？”月仪看到奶奶走路有点慢，而且抬脚好像有点困难。
　　“脚痛，风湿骨痛，天气一冷就这样。”奶奶边蹲下身子把糠兜放在地上，边说。奶奶刚把糠兜放在地上，那些鸡就围过来了，奶奶起身的时候，一个手放在膝盖上，支撑着身子起来，奶奶起身的时候起的很慢，月仪看着有点心酸，可是月仪却知道，自己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你养这么多鸡啊？”月仪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
　　“七八个，不多，你妈妈养的才多，养有十多个鸡，还有七八个鸭。”奶奶说，说的时候往厨房走去，“你饿的话，我这里有饭！”
　　“我不饿！”月仪说，“奶奶，我先上房间了。”
　　月仪上到房间，房间有一阵灰尘味。月仪把书包放在书桌上，虽然房间里有一阵灰尘味，但是桌子却是没有灰尘，应该是妈妈抹过了，而且床上的席子和被子不在，不用想，肯定是妈妈拿上楼顶晒了。每次放假，就算自己没有跟她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妈妈都能在自己回来之前把席子和被子洗好晒干。
　　月仪上到楼顶，果然看到楼顶上晾着自己的席子和被子，而且在一边还晒有猪肉和腊肠。此时太阳已经准备下山了，月仪看着太阳西落，当太阳变得越来越红的时候，天气也变的冷了起来。月仪转过身收自己的席子和被子，月仪转过身的时候，就看到背后的大山，连绵不断，静伫无声。
　　面对大山，总会让人生出许多感慨，总会让人觉得人是多么微小。月仪没有感慨很久，抱着席子和被子下去了。刚回到房间铺好席子，便听到奶奶在下面叫：“阿仪，你阿妈还没回来，下来喂鸡！”
　　“哦，知道了。”月仪应，然后继续在房间里收拾其他东西，每一次回来，月仪都把自己抽屉里东西收拾一遍，说是收拾，还不如说是在看自己以前写的日记，或者同学录。
　　“还不下来喂鸡？你老妈干活还没回来，等下天都黑了！”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奶奶又在下面叫了，大概听出奶奶语气中的生气，月仪赶紧把抽屉推上，然后走出房间说：“就下就下！”
　　下到一楼，月仪先去鸡栏里拿糠兜，然后去米房打好糠，在往厨房走去倒饭和粥。
　　“你煮饭了？”走到厨房的时候，月仪看到奶奶便问。
　　“我煮熟了。”奶奶回答。
　　月仪没再说什么，拌好糠之后，分成两个糠兜装着，一个是喂鸡一个是喂鸭。把糠放在鸡栏里的时候，月仪便进厨房拿水桶去水井准备打水，还没打满一桶水，妈妈回来了。
　　月仪看着妈妈，感觉她比暑假的时候更瘦了一点，皮肤也更黑了一点，虽是穿着外套，但依然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单薄，胳膊和腿看起来都很瘦小，可是月仪知道，这单薄的身影的肩膀能挑起是她体重三倍的重量。
　　月仪叫了一声妈妈，便继续打水。
　　“你喂鸡了？”妈妈边往厨房走去边说，月仪应了之后，继续打水，打满水之后，月仪便提水，月仪发现自己提这一桶谁居然提的有点吃力，还没走到厨房，月仪就停下来歇了一下，月仪的手掌已经被勒的一条红红的痕，月仪想叫妈妈出来提进去，可是想到，妈妈每天早上下午都这样的提水，每天都不知提多少桶水，除了提水，还挑水去淋菜摘菜，除了挑水还去地里干活，每天每天都在这样干活，而自己干的活没有妈妈的十万分之一，怎么可以一提不动就不干，而且自己也像妈妈一样高了，月仪想到这，便继续提水往厨房走去。刚提到厨房门口，便看到妈妈在洗煲，月仪一下子又觉得内疚了，妈妈根本就没有停过下来，而自己刚才还想叫她出来提水。
　　“怎么打这么满一桶水啊，提不动，可以打半桶水，或者叫我提。”妈妈看到月仪提水进来的时候说，并且接过水，果然感觉妈妈很轻松就把水提起来，妈妈把水倒在灶里的大锅，然后把桶递给月仪。月仪拿着桶继续往水井打水，这一次，月仪没有在打满一桶水，而是打大半桶水，果然好提很多。月仪打好水，把水提回厨房的时候，妈妈已经去打米淘米了。
　　月仪找了一张小凳子，坐在火灶旁开始烧火。
　　“阿仪，你回来了？”月仪在烧火的时候，爸爸回来了。
　　“嗯，下午三点多回来的。”月仪边烧火边回答。
　　爸爸没有再出声，转身往厨房外走，很快月仪就听到摩托车开动的声音，月仪知道爸爸应该又是开车去镇上买菜了，每次月仪回来的第一天，爸爸都会到镇上去才买菜给自己吃，明明爸爸刚刚回来，现在又出去了，而且现在是冬天，到镇上开摩托车大概要半个小时。
　　月仪眼睛不禁有点湿润，偏着头看着灶里的火。
　　妈妈淘好米把米放进锅里的时候，又马上去洗菜了。妈妈洗菜回来，便开始洗锅。月仪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想起不久前她跟自己说表妹结婚了，月仪很想去问问关于表妹的情况，想问问表妹怎么这么早就结婚了，她与那个男的是怎么认识的？月仪有很多想知道的，可是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妈，我看到楼顶上晒有很多猪肉，怎么晒那么多猪肉啊？”月仪问，因为在月仪印象中，家里是从来没有晒猪肉的习惯的，在月仪的印象中，晒猪肉腌猪肉那是北方才有的习惯，在南方，月仪真的很少看到过有人晒猪肉腌猪肉，今年倒是奇怪了，因为月仪上楼顶的时候，看到邻居家也有晒猪肉。
　　“晒来吃啊！”妈妈回答。
　　“哦。”月仪应，也没有在问下去。
　　月仪继续偏着头边烧着火边看灶里的火，很快锅里的水沸腾，把盖子也顶开了，月仪站起来，一手拿起锅盖，一手拿着勺子在大煲里搅了一下，然后在把盖子盖上。
　　“妈妈，煮开了。”月仪一边说，一边往外面的阳台走去。
　　“你要时不时烧点火，要不，捞起来的饭不好吃！”妈妈说，“我刚才看到你老爸回来了，他又出去了？”
　　月仪还没回答，老妈又接着说了：“我先上楼顶收猪肉，等一下再炒菜。”
　　“我已经收在走廊那里了。”月仪说。
　　老妈应了一声，还是继续往楼上走去，月仪看着妈妈的背影，心里想：你就不会停下来歇一歇吗？其实月仪很想说出口，可是月仪却说不出口。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爸爸开着摩托车回来了，果然车头那里挂着一袋红色袋子装着的菜。
　　爸爸下了车之后，提着菜往厨房走去，看到月仪坐在巷子，便问：“炒菜了吗？”
　　“已经在炒了，还没炒好。”月仪说，说的时候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爸爸进到厨房，把菜放在桌子上，然后对妈妈说：“这个热一下就行了。”
　　“买了什么菜啊？”月仪问。
　　“白切猪脚。”爸爸回答。
　　月仪没有在说下去，等妈妈炒好菜，大家围在桌子吃饭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外面已经完全黑了，虽说着话，但月仪还是能时不时听到周围动物的鸣叫。
　　爸妈吃饭的时候，很少会问到自己的成绩，平时更加少，不知道他们是相信自己，还是其他原因。
　　哥哥已经出去打工了，弟弟在另一个镇上读高中明天才回来。
　　“阿仪，明年六月就高考了是吗？”月仪吃着饭，爸爸突然问一句。在农村，过了春节才是新的一年。
　　月仪点点头没有出声。
　　“你打算读什么专业？”在一旁的妈妈开口问。
　　这好像还是爸妈第一次问到关于自己学习的事，虽然以前也有叫自己在学校好好读书，但是那都是叮嘱自己，这次是询问自己。
　　“我不知道。”月仪说。
　　“女孩子，读个师范或者护士，以后就不用耕田那么辛苦了。”妈妈说。
　　月仪没有出声，其实这两个专业月仪都不喜欢，其实月仪也不知道自己要读什么，月仪心中有一间理想的大学，可是月仪知道，那大学自己应该也是考不上去，但月仪总是在想像着自己会考上那里，总是能想象着那种情景。
　　爸爸则没有出声，月仪总是觉得爸爸会支持自己，相信自己，他们让自己的感觉就是，甚至到现在自己在爸妈眼里是成绩很好的那种学生。
　　“放多少天假？”爸爸转移其他的话题问。
　　“二十天，初九回学校。”月仪说。
　　“吃多点。”爸爸指着白切猪脚对月仪说。
　　“女孩子不要学人减肥，能吃就吃。”妈妈也没有在刚才话题那里继续说下去，顺着爸爸的话说。
　　月仪很想说我没有减肥，但是月仪没有说，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大家继续边吃饭边聊其他的。期间爸妈没有说起过关于表妹结婚的事，其实月仪是很想知道，但终究是不敢问。
　　吃完饭，冲好凉，上到房间，顿时觉得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特别是时不时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的声音，更觉得周围安静了。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弟弟回来了，看到弟弟那一刻，月仪差点有点认不出来，就一个学期不见，弟弟已经比自己高一个头了。月仪想起小时候，家里煮了鸡蛋，弟弟把他的鸡蛋也分一半给自己，两个鸡蛋，自己吃一个半，那时弟弟比自己还矮一个头，月仪看着弟弟，不禁觉得时间竟然如此之快，转眼就是弟弟比自己高一个头了。
　　月仪和弟弟讲了几句话之后，弟弟便背着书包往二楼上走，月仪看着弟弟的背影，想起弟弟的变化，不禁有点难过，其实在读小学时候，弟弟还是很活泼开朗的，到了六年级之后，弟弟就开始变得很沉默寡言，到了初中之后就更少话了。
　　弟弟初二寒假的时候，弟弟回来自己和他讲了一会话之后，弟弟说一句：“今晚和你说的话，比我在学校一个月说的话还多！”
　　月仪那一瞬间无比的难过，可是月仪却没表现出来，其实弟弟跟自己还是很多话说的，月仪只是想到他在学校的情形，想到那句：“今晚和你说的话，比我在学校一个月说的话还多！”就难过到心酸，就像看到弟弟如此沉默寡言，比自己在学校的孤单还让自己觉得难过！
　　在家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感觉才回来没多久，就马上到了年三十，像以往的年三十一样，大人都在忙个不停，忙着包粽子、忙着宰鸡……而像以往的除夕夜那样，村里有钱的那户人家在八点开始放烟花，只是这次月仪没有在特意跑上楼顶去看烟花，月仪在听到烟花响的那一刻，走出厨房，看着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心里却什么都没想，也没有许愿，当一朵烟花绽放完，月仪就听到路边传来小孩欢乐的叫声，有些小孩去小卖部买了一些小烟花小鞭炮在路边放，这倒好像比以往显得热闹了一些。
　　烟花绽放完之后，月仪转身走进厨房去帮忙烧火煮粽子，而妈妈在一旁宰鸡。
　　“你去忙你的行了，不用你看火！”妈妈转过头对月仪说。
　　妈妈大概以为自己要去学习吧，以前月仪总是找借口上房间，或者早早就不在厨房帮忙。
　　“我没什么忙的。”月仪说。
　　妈妈没有在说什么，继续在拔着鸡毛，妈妈宰完鸡之后，便又去干其他的活，妈妈好像一刻没停下来。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妈妈终于把活都干完了，这时才停下来一会，走进电视机房坐在一旁，春晚的节目还在播放着。月仪不是很喜欢看电视，便起身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堂哥突然说：“阿仪，要回去写作业啊？”
　　月仪还没出声，另外一个堂哥说：“阿仪，今年读高三了，是吗？”
　　“阿仪，考个名牌大学！”叔叔说。
　　月仪笑笑没有出声，便往自己房间走去，而他们继续在看着春晚。
　　月仪回到房间，关上房门那一刻，突然觉得周围一切又很安静，明明电视机房的声音很大，明明邻居家的电视机和说话的声音也很大，甚至时不时也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小孩打闹的声音、狗吠的声音，可月仪却觉得房间里很安静。
　　月仪打开抽屉，又开始看自己从前写的日记和同学录。看着看着，月仪脑里又想到了陈志彬。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月仪想。可这一次，月仪没有再去问爸爸要手机打电话给他，或者发信息给他，月仪只是脑里出现了一下他的画面。
　　十一点多之后，月仪躺在床上睡觉，可是还没睡着，到了十二点之后，听到一阵阵的炮仗声，月仪知道那是村里的人都集中在祠堂那里烧炮仗，听着炮仗声，月仪知道新的一年真正的开始了，自己又长大一岁了，自己已经十八岁了。
　　月仪这一刻，心里只有一种想法，原来长大是无声无息的，原来自己十八岁了，在这十八岁之前，自己一直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没有经历过风雨，只有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的生活，平静的连涟漪都没有，可是时间的确是过去了，自己十八岁了，自己今年要高考了。
　　外面的炮仗声大概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炮声停了之后，偶尔一两声狗吠声，然后周围就开始又安静了，月仪没有在想其他，也很快就睡了。
　　第二天，月仪是被吵闹声吵醒的。大年初一，每个人看起来都喜气洋洋，月仪来到厨房之后，妈妈早已煮好了汤圆，像往常一样，月仪吃了汤圆不久，开始帮忙贴门联，贴了门联之后，大人很快就开始给小孩发压岁钱。
　　月仪看着这一切，一切都好像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阿仪，今年考个名牌大学。”当叔叔把红包递到自己的面前的时候，月仪才从那种恍然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谢谢，祝叔叔工作愉快，身体健康。”月仪接过红包的时候说。
　　叔叔笑了笑，然后发红包给下一个小孩。月仪看到侄子领到红包之后，蹦跳想着，跑向堂哥：“爸爸，五公给我发的红包！”
　　“你有没有谢谢五公？”堂哥蹲下来对侄子说。
　　然后侄子又蹦跳着跑到叔叔面前，用稚嫩的语气说：“谢谢五公！”
　　“乐乐真懂事！”叔叔笑着说。
　　月仪看着这一切，不禁忍不住想：“我小时候，也是这么无忧无虑吧。”
　　大人发完红包后，一切又很快恢复平时的平静。
　　月仪领到压岁钱之后，走进厨房，看到妈妈已经在烧火煮饭了，就算是大年初一，妈妈好像也是没停过下来，妈妈好像永远都在干活，她的身影永远都是那么的忙碌！
　　“妈妈，我来烧火。”月仪走到灶头前对妈妈说。
　　妈妈起来之后，马上又去拿水桶去水井打水，月仪看着妈妈的身影，有一瞬间觉得有点心酸，可是大人说，一年开始要开开心心的，而且今天自己下来，看到妈妈，她的脸上也都是微笑的。
　　妈妈打水回来之后，又出去洗菜，月仪则在边烧火边看着灶里的火发呆。
　　一切都像以前的过年那样啊！
　　在家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初八，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了，每到开学的日子，月仪心里总是有种焦虑和恐惧，月仪依然害怕学校自己一个人的情形，但是月仪却是清楚知道，自己除了读书别无选择，因为自己不想去打工。
　　“阿仪、阿辉，你们都是明天回学校吧。”吃饭的时候，爸爸问。
　　月仪点点头，弟弟没有出声，月仪看弟弟那里去的时候，弟弟正低着头扒着饭吃，月仪也低着头吃饭。过了一会，月仪突然听到弟弟说：“阿爸、阿妈，我不想去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