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逆徒成了偏执疯狗》阪漆

27、第 27 章

　　第一束晨曦从空中陨落之时，地劫猛地袭来。

　　地底的淤泥如浪潮般翻涌，大片大片的沼泽从地底流出，鼓动着柔软粘稠的身躯，城池楼宇瞬间吞没，幸存者只能眼睁睁看着旁人被地劫拆吞入腹，陷入地底，尸骨无存。

　　临近祭礼，城中又人口稠密，怒吼咒骂声伴随着走水的尖叫不绝于耳，他们咒骂着云姥城寨和赵竹深的不作为，却来不及知晓他们咒骂的对象早已成为了一具尸体。

　　“靠！”

　　杳春急匆匆地从土里钻出，蹲到附近的石块上，看着自己刚刚潜过的那片土陷入泥沼。附近的小狸奴就没那么好运了，两条后腿被拖入漩涡般的泥沼中，连哀嚎的功夫都没有，便被整个吃进了地底。

　　吃到东西的地脉兴奋异常，似乎是开了胃，伸出透明的触肢在空中舞动着，连路过的鸟雀都抓来尝尝滋味。

　　“这触肢的状态，与弟子们死后体内长出的相差无几。”赵姚氏咬紧了牙根，偏头不忍多看，“你的身体没有大碍吧。”

　　“放心吧弟妹，我没怎么碰，”杳春知她心绪不宁，安慰道，“放宽心，照这个趋势看来，云姥城寨就算没被羽人暗算，地劫来了也活不下多少。”

　　“……”赵姚氏对他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先找路与金萧汇合。”杳春拍拍她的肩，轻巧地一跃，三两下蹿到高处的石块上观察远处的路况。

　　谁知正在此时，不远处一大片云姥城寨的傀儡修士御剑而来，那伸出的触肢都有八尺长。是敌非友，还是不知深浅的傀儡人，一个就很难对付了，更遑论一群。

　　杳春悄悄爬上去看了一眼，这群傀儡之首是长盈，却又不是长盈。那两副眼瞳交叠在了一处，神色诡异。

　　“～”

　　不知是不是错觉，分明在视野里还只是个米粒大小的人影，他却觉得那人对他投来了一个笑。

　　一个愉悦的笑。

　　杳春头发都快炸了，猫着身子赶紧从高处蹿了下来。可好巧不巧，他怀里的玉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杳春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时候脚底一滑，直往淤泥翻滚的地上滚去。

　　“当心！”

　　后衣领被拎着，杳春跟离他鼻尖不过一指宽的那根透明触须大眼瞪小眼，脚底下那一团团的淤泥向他展开柔软的皮褶，距离饱餐一顿只有一只鞋的距离。他那来不及掐灭的玉铃就这么一不留神落进了淤泥之中。

　　所幸的是头顶的傀儡群没被惊动，赵姚氏把他拽上石头。二人钻进石块交错的阴影中。听着那一大片修士如同蚂蝗一样齐刷刷从脑袋顶飞过。

　　“长盈在他们前面。”赵姚氏目送着那群蚂蝗的尾巴尖，攥紧了拳头，“走！”

　　杳春则摸了摸一身惊魂未定的鸡皮疙瘩，来不及向自己逝去的玉铃道个别，跟着赵姚氏的脚步动身。

　　冷不丁的，一根触肢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根蜷曲的触肢卷着那枚慌乱之下落入泥中的玉铃送到杳春身边。

　　“……啊？”杳春跟赵姚氏面面相觑，“你要还给我？”

　　触肢点了点它并不能称为头的头。

　　“不用不用不用——你自己留着吧。”谁敢碰去地脉里走过一遍的东西，杳春看着那热腾腾的瘴气连连后退。

　　那触肢见状，歪了歪身子，复又钻进沼泽之中。
　　没一会儿便见那团淤泥抻了抻自己的身子，噗嗤一下吐出了刚刚吃掉的那只小狸奴。

　　小狸奴浑身的皮毛都裹满了瘴气，麻木地睁着圆眼，像个栩栩如生的布偶蹲在地上，有人看它就喵一声，没人看就干坐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你也太客气了……”

　　那几根触肢欢快地伸展着，底下的淤泥鼓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接二连三地吐出一个又一个东西。

　　屋瓦泥砖，锅碗瓢盆，甚至还有之前吃下去的人——好些是那些吃了倒霉药的云姥城寨弟子，但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老弱病残，估计是当不成傀儡给刷下来的一批。这些人跟狸奴一样，像是一具具没有意识到空壳，木讷地站在原地。

　　赵姚氏在他旁边点起了名，跟报菜名一样足足点了一打。

　　杳春头疼极了，“我没夸你，真不用吐了……”

　　淤泥最后给他噗嗤一下吐出了一具尸体，是昨晚那具吃了地脉药而导致腹腔破裂、金丹爆体而亡的尸体，也没人给他缝一缝，于是那倒霉蛋就只能捧着他流得到处都是的脏器呆站在那儿。

　　“别数了，快救金萧去，这些绝对不是活人了。”杳春浑身发毛，拉起那还在数人头的赵姚氏，拔腿就跑。

　　“我知道，但是，你——”赵姚氏边跑边回头，“赵十二！你跟来干嘛！”

　　赵十二是谁……杳春回头瞥了一眼，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那开膛破肚的倒霉蛋把肠子缠在自己的腰上，捧着一肚子脏器跟在他们身后飞跑起来。

　　“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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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棠气得头晕。

　　金萧捂着肚子劝他冷静，可外面地动山摇，地劫已至，杳春又迟迟没有回信，让他如何能冷静。
　　他思索再三，实在是忍无可忍，拔下了后脑上的木簪。

　　他明明只想平淡朴素地过完这一生，谁知迎元非要给他热锅冷油爆炒，活生生给他炒成了一盘火锅，是一刻也没消停过，速速开锅，又速速抬走。

　　缅怀完自己这过于短暂的一生，阮棠长长叹了口气，正要将木簪刺入山体之中，一阵窸窣的声音从脚底爬来，在他脚底游走了一圈。

　　“杳春？”

　　“金萧……师尊！”杳春闻声从土中探出头来，看见救星般喜出望外。

　　与此同时，猛烈的轰击从山壁的另一边传来，连带着这一面都摇摇欲坠的震动起来。

　　“震山破土，八卦生变，剑气如雷，万象九重——”
　　“剑阵！起！”

　　山壁被剑气凿开一个缺口，晨曦刺入灰暗的洞窟之中，赵姚氏拄着大刀气喘吁吁地站在碎石的缝隙之中。

　　“快出来，咦？阮兄怎么也在？”

　　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阮棠也跟着抹了抹。
　　这么大一座山说轰就轰，赵姚氏的蛮劲儿看起来不比竹深小，眼下这还是常年患病，疏于锻炼的结果。她盛时那几年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

　　“杳春，你照看着点金萧的伤。”阮棠召来几枚小剑，扫开碎石，“我先出去。”

　　“师尊……”杳春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外面有只鬼……”

　　阮棠摆摆手往外走。他知道他从小就怕灵异神鬼这些东西，还想让他练练胆子，话在嘴边，便正见一具腰上裹着肠子的尸体捧着脏器与他颔首致意。

　　“……”

　　“我觉得——他没有什么攻击性。”阮棠的手都按在剑上了，赵姚氏讪讪挡在他们之间，“阮兄莫要惊慌，赵十二生前也是寨中最和善的一个门生。”

　　阮棠将信将疑，跃过赵姚氏肩膀看去，被称为赵十二的青年也没有什么举动，不似那些羽人操控的傀儡张牙舞爪。若是忽视那实在是骇人的肚肠，青年眼中透着微微的光亮，像是还保留了一丝神智。

　　“你是……”他嗅见了青年身上的瘴气，“从地脉里来的？”

　　青年颔首，僵硬地看了一眼赵姚氏，“想告诉夫人……不……能信……”

　　阮棠绕着他前前后后，看了又看。地脉里记录的魂灵多如牛毛，想找出某个魂灵无异于大海捞针，本来羽人那召回魂灵上身的巫术就已经让他开了眼，如今这叫赵十二的竟然能凭借自己在地脉里找回一丝属于自己的神识，简直真是见了鬼。

　　“还有一事，”赵十二一字一顿，僵硬地说，“地劫，不管，会停。”

　　“……什么意思。”阮棠蹙眉。

　　“地脉，不死不灭……融为一体……”他断断续续地吐着难以理解的字句，“暂时，很快，结束……”

　　“据我所知，”赵姚氏在旁插话，“地脉不死不灭，在重复的地劫中一次次死而复生，如果迎元真的能承担地脉的重量，他会不会继承地脉死而复生的能力？”

　　阮棠几乎是下意识想起了迎元那飞速愈合的伤口。极有可能那正是地脉融合在他体内的征兆。

　　“即便地脉中的瘴气引发了不治之症，捣毁金丹，迎元还是能凭借着死而复生的能力一次次重塑金丹，直至将所有的瘴气吸收……”赵姚氏顿了顿，“我知道这听上去不太像是凡人之躯能做到的，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地劫中为何能出现如此诡异的场景。”

　　说起来，这场地劫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操控。

　　阮棠站在平静的大地上，他周身附近的地脉平坦，连一个坑、一道裂缝都找不见，更遑论能淹死人的大片泥沼。若不是远处传来山峦崩塌的声音，他几乎都要以为地劫从未来过。

　　“你，”阮棠指着赵十二，“你是不是知道迎元的位置。”

　　赵十二歪着头思考了片刻，缓缓点头。

　　“我要见他。”阮棠召来飞剑，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