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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迭梦 ...


  •   来年三月,草长莺飞。

      新藕方才没入莲池,大泽之上烟波浩渺,来往行船缄默着荡出水纹,百里之内只余飞鸟时时落于水面,除此之外一片荒芜。

      距离夷陵老祖魏无羡离经叛道不过两年的光景,云梦却越发像座死城,究其原因,驻守此处的仙门云梦江氏不复往日生机,没了那群爱玩闹的少年。

      从前弟子们在院子里射风筝,莲花坞一片欢声笑语,即便被虞夫人骂上几句,也绝然不是如今这副威严死板的模样。重建后的云梦江氏不同于从前,新家主雷厉风行,他的夫人温婉娴静,却对门生十分严苛,莲花坞众弟子弟子抓鱼打山鸡的日子却是不存在了。

      江家长女满月之时就没办宴席,如今守孝期满,周岁礼也只是宴请交好几家。即便是喜宴,莲花坞上上下下都透着疏离感,就连廊下没栓腿的大鹦鹉也安静的出奇,只偶尔扑腾几下梳理羽毛。

      这地方仿佛与所有人划清界限,并不因谁到来而欢愉。

      江澄和金玉华站在廊下迎接宾客,二人皆着淡紫色衣裳,衣领处九瓣莲纹饰肃穆庄重,分明仍是少年,脸上却再不见少年意气。

      不止他们,前来庆贺的人也各怀心思。

      哪有什么天长地久,不过是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恨也罢,爱也罢,皆是一场空。

      金玉华视角
      除却逝者,似乎所有人都幸福美满。该是这样的吧?答案不尽人意。

      怀过往种种皆避不开那么几个人,我的兄长,江澄的阿姐,还有...魏婴。

      聂怀桑喝醉了酒,差一点又要提及他,满堂宾客皆在观察我和阿澄的脸色,生硬地地岔开话题。

      魏无羡其人确是可恨,我还没来得及恨他,他就走了,天人永隔。

      成婚后的每一件大事都有些繁文缛节要做,但今天还真没我什么事,早上起来给团子穿上新衣服之后,我就被边缘化了。同样被排挤的还有江澄、准备好要给小孙女梳头但是被晾在一边的我爹娘。

      谁能想到我跟江澄的外祖母能又一次聚的那么整齐。半年前,她们两个在金麟台争执给金凌戴谁送的长命锁,没人敢吱声。

      于是金凌脖子上,手上脚上挂的全是长命锁。

      当时数了一下一共十把长命锁,很好,长命百岁算是锁住了……

      虞老夫人和风老夫人坐在一处,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还那么精神,白头发都没能长几根,剑拔弩张过后各退一步,一人一把玉梳,边说着祝福边给团子梳头。

      “一启顺梳开智,启蒙多智慧”
      “二启顺梳开路,万事好前程”
      “三启顺梳开财,多福又多财”
      “四启顺梳开缘,聚财人缘广”
      “五启顺梳开德,端庄尚恩德”
      “五启顺梳开德,端庄尚恩德”

      梳头结束后,需要带着抓周物品祭拜祖先,告知祖先举行满月抓周活动,求祖先保佑,为团子祈福。

      最可怕的环节又来了,两位祖母拿出平安扣的时候我跟江澄各朝后退了一步,将问题拋给我爹娘,没成想那两个也朝后缩。最终团子身上被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平安扣,平安不平安尚且不好说,也不嫌重。

      我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偷偷把她身上挂的玉佩收走,这孩子天天爬来爬去的不得摔了碰了,还是我保管比较靠谱。

      东西太多,我拼了命给江澄使眼色,两个人上下其手,薅下来几块上好的和田玉。最后一块被孩子叼在嘴里,拿出来时候团子愣愣地看着我,下一刻就要哇地哭出来“可不能哭,你娘我还能私吞了不成?”

      江澄见情况不对赶紧给她塞回去了,我一抬头就对上两位老人家“慈祥”的面容,笑容突然凝固......

      “你敢!?”

      “是是是,我不敢......”

      外祖母瞥了我一眼,抱着团子走了。

      我爹娘,我跟江澄,四个人乖巧如鹌鹑跟在后面。

      祭拜先祖后,侍女将抓周物品在红毯上摆成半圆弧形,放在团子正前方让她爬过去抓。

      明明她前面琴棋书画、算盘、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有江澄和我的佩剑,可这孩子爬过去绕了一圈,什么没看上。

      我摇了摇头,准备让人换一批东西试试,然后就看见她朝着蓝湛爬过去,爬出好远,都不在抓周的范围了,最后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满屋子的人都呆住了,蓝湛抱起她时,她正揪着避尘的剑穗,玩的不亦乐乎。

      抓周抓到绝世美男的叔父是什么体验?她长大了我一定要问问!

      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方才急忙之中从团子手上取走的镇魂珠还在隐隐闪着光。

      她养着魏婴的魂,自然喜欢蓝湛身上的气息,蓝湛怕是也觉得亲切,一直抱着团子。看得我胆战心惊,捏了一把冷汗。

      我死死攥着珠子,运转灵力压制其内躁动不矣的魂魄。好险,若不是方才顺手牵羊拿走了这东西就该暴露了。我偷偷瞥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他们还没从震惊之中缓过来,祖母没看出异常。

      江澄给我使眼色让我说话,我拼命摇头,杀了我吧,好丢人,总不能说我女儿小小年纪就看上含光君的美貌吧?

      还是聂怀桑圆场说碧晗是看上姑苏蓝氏雅正中透着书香气息,将来必定秀外慧中。嗯?还能这么说!我在众人的附和声中悄悄松了一口气,又看着蓝湛真的就去下剑穗给团子揪着玩,心中暗暗感慨。

      开席后江澄被拉着敬酒,碧晗还在蓝湛怀里赖着不走,我伸手去接,她还不过来,直朝那人怀里扎进去。

      我捏着她的脸道:“不许缠着叔父…”

      “无妨。”忘机淡淡出声,任由碧晗在他怀里乱窜。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藏得再好我也怕他发现异常啊!

      我面上淡然,实则内心慌得一批,又看了看面前只有酒,挥手让侍女去沏茶。

      “进来可好?”侍女还没回来,身边倒是有人默默递给我一杯茶,很自然地将我面前的酒盏换走。

      “好得很,倒是你啊,怎么一年里有半年都在闭关。”我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水温正合适,也不烫口。

      “为求心静。”蓝曦臣说话声仍旧温润如玉,似少年时不曾变过。

      听闻此言我轻哼道“何须心如止水?如若个个都像兄长这般遇事不决便要心乱如麻,岂不乱套。”

      从前总看不透他的心思,疏远后却总能洞悉一切。他很久之前便无法直视我的眼睛,听不得我叫他一声兄长。

      行医多年阅人无数,并非迟钝,十四岁,他送我《洛神赋》时,我便隐约知晓。

      总以为他的道心已经足够坚如磐石,却又无意听到他同金光瑶说:有缘无分,定然铭记终生。

      接过侍女刚沏好的太平猴魁,杯中之水滚烫,我指尖轻轻撵着杯口“如今心静了?”

      他笑了笑,没再答话。

      聂怀桑总有些千奇百怪的礼物,这次是一本启蒙图册,我想起他当时在云深不知处看美人图被我抓包的事情,一脸不放心地翻看着。

      江澄也凑过来,随手准备从我手里抢,美人图他肯定也看了,我越想越气,但还是更好奇聂怀桑画的什么送我女儿,决定等会再跟他算账。

      出乎意料,画的是些灵动的花花草草,还有小动物,每一页都精心着色,且标注了孩子能看懂的解释。

      “怎么样?正经吧!我画了好久的!”他得意地看着我,又开始扇动他的折扇。

      “这么用心,怎么不见你赶紧成家~”我调侃着他,暗指他年纪轻轻就带坏我夫君,自己却迟迟不娶妻。

      “谁跟你们是的,早早就预定了!”他心虚地加快了扇扇子的速度。

      “那你也赶紧找个姑娘娶了,到时候一定给你送一份大礼!”江澄搂着我,我跟着点点头,两道目光盯着聂怀桑,他吓得赶紧告辞了。

      撤席后我们清点完送来的贺礼,记录在册后命人搬去库房。她身上卸下来的玉坠、平安扣多得一个盒子放不下,我贪污的玉佩根本微不足道。

      乳母着孩子抱下去,我瘫坐在榻上,江澄替我揉腰捏肩,我心想是时候收拾他了。

      “我问你啊,今日聂怀桑拿出图册之时你慌什么?你不是说没看过吗!”我握着他的手,缓缓加重了力度,咬牙切齿道。
      江澄愣了一下“不过是好奇。”

      我转过去也替他捏肩膀,学着他之前挑逗我,在他耳边轻轻吐气“是吗~”

      “不然呢?”他淡定地回答,我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美人图好看吗!”

      江澄愣了一下,突然转过来伸手将我横抱着放在腿上“没有夫人好看~”

      “这还差不多!”这个回答还算满意,我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

      云深不知处蓝老先生吹胡子瞪眼日常(一)

      江碧晗周岁宴那天金玉华从蓝曦臣口中得知,蓝忘机挨了三十三道戒鞭。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抱着团子安静淡然的美男子,手里的瓜子都不香了。

      云深不知处的戒鞭为百家之中最严厉、是最不可能放水的一处,从前魏无羡被罚戒尺一百下,戒律堂满院都是他的哀嚎声。戒鞭比戒尺疼一百倍,且伤及五脏六腑,有损灵根。

      寻常弟子就算犯了天大的罪也顶多挨上几鞭,活多不超过十下,否则是要出人命的。

      那可是三十三道戒鞭,命都不要了。

      “未免太多了,那样的话,他现在岂不该卧病在床?这太强撑了吧?”

      “就是这样,团子周岁,叔父才破例让他与我同路。”蓝曦臣说着又看向蓝忘机,眼中不免又添忧虑。

      金玉华抱着团子去拜访蓝释老先生时,蓝忘机还在后山寒潭洞面壁思过,不得擅离。她远远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地折回去寻蓝释老先生。

      静心堂内布置清雅,兰草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气质如兰,她正挺直了腰杆端坐着翻看蓝忘机被罚抄的家规,一身天碧水色合欢长裙,银丝绾起,简单以一根银簪固定。

      蓝释老先生是青蘅君和蓝老先生的祖母,耄耋之年仍旧端庄优雅,任谁见了都要感叹岁月从不败美人。

      她见了团子,笑容和煦,言“这孩子真可爱,跟你小时候一样~”

      金玉华本来在同她说学堂的事情,冷不丁冒出一句:
      “老师,忘机要被关到何时?”

      “绕了一圈又回来了?我就说你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孩子的事情我说不准呐,不过只要启仁松口,他就能出去了吧……”

      蓝释轻轻抬手点了金玉华的脑门,又无奈地朝她招手。

      金玉华附耳过去,蓝释老师开始像从前一样给她支招对付自己的大侄子——蓝启仁老先生。

      你要相信一个书呆子不可能教出虞夫人、藏色散人、金夫人这样的奇女子,她自己本身也就不刻板,从前藏色逃课,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那丫头女扮男装去上课也没被罚过。

      她是皓月的启蒙老师,不止教会她读书识字,更为重要的是找寻自己人生的色彩,她在课上就曾讲过: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要学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和事,为自己的人生填上独一无二的色彩”

      金玉华有高人指点,大摇大摆推开了雅室的门。

      她就进去半个时辰,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蓝启仁气急败坏地拿起书卷砸出去,连人带物将金玉华撵出来,但事情还是有转折,蓝忘机当日就被解了禁足。

      他在静心堂门前遇到牵着慢悠悠扶着孩子走路的贤妻良母,驻足看过去。

      八个月的孩子已经会喊爹娘了,但咿咿呀呀说得不是很清楚,金玉华半跪在地上引得着团子一步一步走向她,忽的松手,团子已经能自己站稳一小会儿。

      “…多谢”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说动的叔父,但蓝忘机非常真诚地同她道谢。金玉华抱着团子起身,朝他眨眨眼睛,憋笑道:
      “谢什么?我怕蓝叔叔一个人太孤单,专门拿了花名册去问他有没有中意的女子~”

      蓝忘机闻言,嘴角极其不自然地抽了一下,又听见她说

      “钟情于一人,一辈子便只会心动一次,即便喜欢的人不在了,心里空下的位置也永远不会改变。”

      “所以我问他,为什么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还不能释怀。”

      “……”

      她在复述气得蓝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的话语,却又更像说给蓝忘机听的,后者没有回答。

      蓝忘机沉默半晌,金玉华抱起摇摇晃晃学走路的小姑娘与他道别,江碧晗一手环着娘亲的脖颈,一手同她的帅气叔父伸手,仿佛要抓住什么,但是被抱着越走越远。

      她茫然地眨着眼睛,看向远处一动不动,越来越模糊的白衣仙人,神情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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