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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浮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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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花烛会燃到天亮，跳跃的烛光映照满屋龙凤呈祥的喜联，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火红，丝凌乱着缠绕在一处而后全然被压在江澄手腕处，耳畔是均匀熟睡的呼吸声，我浑身酸疼睡不着。
昨天晚上就很过分了，最难受的时候我咬着嘴唇，指甲深深嵌在江澄背上，疼得他控制不住住力度，苦也！后来他拉开我惊呼之前下意识捂住嘴的手，在耳边低声道
“再来一回...”
“你不如杀了我！”
我一边骂他一边哀嚎着眼泪刷刷横流，抹眼泪时候江澄指肚的薄茧缓缓拂面，有种酥麻的感觉一闪而过。
是我低估了他，起初那一回还是小心翼翼的摸索没那么放肆，后来一发不可收拾……
破晓时分盯着布满龙凤呈祥图样的大红床幔，耳畔是江澄均匀的呼吸声，我长舒一口气。
昨夜江澄向我展示了内里宽大的浴池，我很喜欢云梦的温泉，当初重建莲花坞的时候他就有意有选址建造一方温泉水，居然就在家主起居室内。
浴池边沿及地面以华石铺砌，红色中带有如云烟洇晕的白色纹路。
池中引入的天然温泉是活水，走进去就能听见涓涓流淌的声音。池面铺一层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隔着珠帘，热气在浴盆里蒸腾，散发出缭绕的云雾，朦胧中附上一层轻纱。
江澄非说要试试水温，一直折腾到鸡鸣时分才又抱着我回到床榻上，到此刻不过睡下了两个时辰。我常年与草药为伴，身上总有苦涩的药香，而江澄身上是清甜的莲子香，现在都一样是淡淡玫瑰香。
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闺中待嫁至为人妇，这二十个字一一变成现实。只是欢愉过后实在难熬，我伸手轻轻浮过他的星眉剑目，又掠过高高的鼻尖，描摹着他的唇峰。
“睡不着？”江澄翻过身抓住我作乱的手，睡眼朦胧。我点点头，他手心的薄茧抚过我的肌肤，轻轻替我按揉着酸痛之处。
“睡吧，我好多了。”我搂着江澄的脖颈，又闭上眼睛。
今日是我出嫁后第一日，按礼数需早起个公婆敬茶，要面对的却只剩下冰凉的木牌。侍女轻手轻脚地替我穿上衣裙，扶着我坐在铜镜前梳妆。
侍女梳妆后便退了出去，铜镜之中瞥见江澄走进，我伸手扶着刚盘好的发髻。
“夫人看样子有些委屈啊”他从身后环住我。
“你试试头上顶着这些东西有多难受。”我又想起待嫁之时头上顶着碗在房中练习，摔碎了就要被嬷嬷罚抄书的日子，无力地靠在江澄怀里。
“...那，不要这些了～”
身后之人温柔缱绻，抬手轻轻取下那些繁琐的珠翠，只留下一支没什么重量的绒花，我握着他的手道
“我好看么?”
“好看～”
江澄俯身与我脸贴着脸，铜镜之中二人恩爱缠绵。
卯时，我们同哥哥嫂嫂一道在祠堂上香，魏婴午饭过后就要返回夷陵。
少年一身黑衣，鲜红发带飘飞，四人站在渡口看着他乘船远行。云梦有千里莲池，茎叶处波光粼粼，抬眼望不到边际，其间水路曲曲折折，风吹时清香浮生。
第三日回门，母亲让我们在金麟台多住几日。
逢人见了我们都要惊讶于如此之大的差异，江澄神采奕奕，而我没精打采，整个人病恹恹的，母亲这才开始明目张胆地调侃我成婚前就夜宿莲花坞的事情:
“你也有今天，赖着不敢回去是吧?我跟你说一切都是活该～”
“……”我，畏畏缩缩不敢说话，灵修这种事情，气运和修为都会被一方分走，我受不住天天都那样身心俱疲，躲在在金麟台住了小半个月。比起每天都被江澄缠着折磨，我还是选择遭受我阿娘的冷嘲热讽，还有，她真的不是那种贤良淑德女人！自江宗主夫妇仙逝，云梦江氏与兰陵金氏联姻再次，阿娘便越发放飞自我了。
我跟江澄一致认为她是虞夫人第二，跋扈且偏执。
她现在每天的乐趣除了跟嫂嫂一起做针线活给未出世的小娃娃就是调侃我怎么还不回去……
江澄的灵蝶落在窗前时我与嫂嫂正忙着画虎头鞋帽的图样，见我不理，那只蛾子就围着人打转，生怕别人看不见。我有点心疼它了，一天能来七八回呢，迟早闪断翅膀。
嫂嫂问我何时回云梦，我挑眉“阿娘昨天训话的内容是夫妻中庸之道，听完很是受用，我折腾不起了先晾晾他～”
话音落，又哼着小曲继续跟着嫂嫂绣虎头鞋，她却语重心长地握着我的手“……我，我有点说不出口，但…”
她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低头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
诡异的沉默，我不自觉加快缝针线的速度，不得不说我这个手艺突飞猛进，缝的东西总有一两样能看的了，于是再次看向她
“...绕过这个话题，你看我这个小鞋子好不好看?”
这个月不知怎么的，嫂嫂给未出世的如兰做衣服，一针一线都甚合我心,每日跟着嫂嫂裁制小孩子的衣服，哼着小曲，指尖飞快地穿针引线，一点也不觉得无聊，甚至都想不起江澄。
我学着做了好些小孩衣裳，连同嫂嫂绣好的加起来够如兰穿到会走路了。那双虎头虎脑的小鞋子针脚很齐，阿娘顺手拿起来看，满意地点头称道
“进步很快啊～”
她本来在拍我的肩膀，后来想起来什么顺势捏着我的耳朵使上了劲儿。
“不对，我怀疑你去年绣嫁衣的时候就是在犯浑！”
“冤枉啊！哎呀！疼疼疼……”
我娘她变了，现在除了对嫂嫂很温柔，其他时候就是母夜叉，救命我想江澄了我要回家……
含泪收拾东西回莲花坞，我突然想起温氏也有个奶娃娃，算起我和温情的交情那孩子是我的小侄子啊。这些衣服现在就有小孩子可以穿了！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连夜就扛着东西赶去了夷陵。
温情睡眼惺忪，叉着腰问我是不是有毛病。
我解开包袱，将软软滑滑的孩子衣料一件件铺开给她看。她不可置信看着我带去的东西，全部都是些给小孩子的衣服和玩物，脸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看什么看，又不是给你的”我一本正经地收起她放乱了的虎头帽，魏婴懒洋洋抻着筋骨走进来“小师姑，你新婚燕尔来这做什么？江澄呢？”
温情默默将我带来的东西给他看“来认亲的。”
“啊？你给阿苑买了衣服啊？还挺好看的~”魏婴好奇地接过。
“什么买的！这是我做的！”我得意地看着他们，一想到我做的衣服穿在那个可可爱爱的奶娃娃身上就很满足。魏婴和温情面面相觑，温情摸了摸我的额头“阿月，你没事吧？”
“看来小师姑嫁人之后转性了啊？”魏婴笑着看向我。
“阿苑呢？”我没理他，出门焦急地找到阿苑，然后将虎头帽戴给他。
“真好看，带了我的帽子就是我小侄子了！”
魏婴抱起他“阿苑，快叫姑姑，让她给红包！”
“姑姑~”阿苑奶声奶气的叫我姑姑。
“我可真的太喜欢你了小阿苑”我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戴给他一把靛蓝银烧珐琅彩长命锁。
“哟~我还以为你要拿出个金子来呢？”温情拿起长命锁，分明爱不释手，还嘴犟着调侃我。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孩子不宜穿戴太过显眼的东西，况且珐琅彩比金子珍贵多了。”我搂着温情，她瞥了我一眼“都认亲了，替你的侄子改善一下伙食怎么样？”
我与温情对视了一眼，将钱袋扔给魏婴，他也不跟我客气，抱着阿苑下山买肉去了。
他们走远了温情才深吸一口气，幽幽道
“你支开魏无羡，要同我说什么？”
她甚至都没看向我就说穿了来人的真实意图。我师父抱山散人的主业其实是窥天命，她一喝酒跟满大街招摇撞骗的神算子一样疯疯癫癫的，什么事情都敢往外说，好在没人有耐心听酒疯子胡言乱语，她这个主业不太吃得开，后来才发展的医术。
我来之前替他们都算过一卦，皆是大凶，温情的最为严重。
“我是看你印堂发黑，恐有祸端。”
“你胡说什么啊！”她卷起袖子就要打我，我攒着她的手往外走“跟我来。”
“你都没来过几次，带我去哪儿？”温情挣扎着，直到我拉着她进了伏魔洞，摸索着搬动一块石头，血池里的水往边上流，漏出底下的密道。
温情瞪目结舌“这是？”
“这条密道通往外面，没几个人知道，里面有机关可以让外面的血池恢复。”我敛容屏气，带着她走下去，找到里面的机关指给她。
“魏无羡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是怕...”温情看着我的眼睛，没再往下说下去，又过了一会才道:
“魏无羡对我们有大恩，我死也会护住他的性命。”
我没好气地一拳打在她肩头“谁要你死了，你们都要活着！若有变故，你就想办法弄晕他，往这里出去。”
“……”
她没有答话，气氛很是凝重。
直到听见魏婴回来的声音，我们快速关上机关走出去，见魏婴身后一袭蓝衣的蓝二。
“次兄安好，兄长好些了吗？”
“尚可，劳烦江夫人挂念。”
他见到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别扭地叫着我江夫人。叫什么江夫人，都叉辈分了！之前我是他们家老祖宗辈的时候也没见他恭恭敬敬叫过我皓月散人啊喂！我皱着眉头看向他，那人全然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眼中更多的却是敌意和…无奈。
他怨我们弃了魏婴。一边是红烛暖帐，一边是孤立苦寒，我跟江澄同魏婴最是要好，却都没能护住他。想要安然稳住江宗主的名声，江澄便就要与夷陵老祖彻底划清界限。而忘机，我很早知道他的心思，蓝曦臣曾说他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我好些时候没见过蓝曦臣了，大婚前夕他托人送来一卷十六尺长的《洛神赋图》作为新婚贺礼，自始至终未见其人。我随口问了一句他怎么没来?金光瑶只道“生病了，对，他身体抱恙，不宜过了病气给你……”
“怎么病的?我是大夫可以给他看看。”我卷了针具就要起身又被按下，二哥非说不用。我想起来灵蝶损毁的事情，心里不是滋味，又将东西一股脑全扔在书案上。
我十四岁及笄礼时他送的是《洛神赋》，这回书卷画卷都都到了我手里，人确是渐行渐远。
洛神赋讲的人神相恋，飘渺无根却又以虚映实，曹植含沙射影着说自己活成了最不想要的样子，幼时对未来的一切憧憬和抱负全然化为泡影，到头来心有不甘，言不由衷。我不止一次品鉴过那幅画，人神殊途所致的爱而不得，这种悲情际遇让人很压抑，我喜欢不起来。
至于那位赠画的兄长，他大概又想借此点化一番，劝解人谨言慎行，至少别变成画中人。我不清楚是不是，也不想深究。从前我觉得他那样克己复礼的人会理智一辈子，可在金光瑶的事情上他根本没有理智。有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之间只剩□□面了。
我与温情在厨房忙碌着，魏婴带着蓝湛参观他的安身处，晚饭之时蓝湛却不见了。温情问魏婴为何不留蓝湛吃完饭，他不答话也不动筷子。我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一定不是饭菜不和胃口，是他魂被勾走了。
我端起碗喝了一块萝卜排骨汤，刚咽下去就一阵反胃，赶紧拿手帕捂着嘴。
“怎么了这是？”温情拉着我的手替我诊脉，然后莫名其妙地面色转忧为喜。
“温情你笑什么啊？她不会是有孕了吧？”魏婴一语石破天惊，满屋子的人都朝着我看过来。
“太快了吧阿月，我方才还想祝你早生贵子。”我愣了一下，自己摸了摸脉，如珠滚玉盘，的确是滑脉，可我成婚还不到一月，就算有孕也没那么快可以摸到脉象。
“瞎说什么？胃肠不适也是这个症状。”我辩解无效，因为温情夹在碗里的排骨到了嘴边却怎么样不想张口去吃，她说让我小心些，说不定就有了……
回莲花坞后我本来没怎么在意前几日拟孕之事。
月信过了时候还迟迟不到，我才有些慌了神，不是吧，一次就中？！
夜里江澄整夜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抱住了我“我保证不像上回那么折腾了”
我背对着他，脖颈传来温热的气息。还是把稳一些好，我严词拒绝“不行，我不舒服。”
“好吧。”江澄深吸一口气，默默伸手替我揉肚子。回来到现在我已经拒绝他很多次了，心中有些愧疚。从夷陵回来后我得了风寒，整日昏昏沉沉，还闻不得任何油烟，只喝得下清粥了。治疗风寒的方子须得有羌活和藿香，虽能发散风寒，却也是活血化瘀的良药，孕妇食之即有滑台之象。我不敢吃药，只等熬过这个月看究竟是不是有孕。
我的滑脉一直持续到月末，江澄每日都换不同的大夫来看，着急又没办法替我分担什么。医者难自医，我看不出什么，也不敢乱吃药，越发地头晕恶心，吃不下饭还会吐苦水。
面色却日渐红润，皮肤也白嫩了。这是民间怀女胎常有的经验之谈，而嫂嫂嗜睡喜酸甜口味则极有可能是男胎。撑了小半个月，我自己的能摸到脉象的变化了，大夫替我把脉后面露喜色“恭喜江宗主，夫人这是有孕了！”江澄又喜又惊，整个人非常雀跃，匆匆给了打赏就命人送走了大夫，我都怀疑没人的时候他要高兴得蹦起来了。
众人散去之后，江澄手一把抱住我，说话声音都带点哽咽，他说“…我们有孩子了！”
随即小心翼翼俯身，脸贴着我的肚子“我们的孩子在里面！”
我敲了他脑袋一下“傻瓜，腹中一个月的孩子只有米粒大小，还察觉不到呢。”
“那你教我诊脉吧！”江澄端来凳子眼巴巴地坐在我面前，我抓起他的右手手腕，让他将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顺序放在我左手手腕尺骨端侧。“按住这里，摸到脉滑如滚珠了没？”
江澄茫然地摇摇头，我才想起来他不会医术，又说得更详细“就是脉象顺滑无比，你试着指尖稍稍朝两侧滑动，可以摸到圆溜溜的血管，就像一颗珠子滚来滚去。”
他照我说得做了，抬头惊喜地望着我“这样的脉象就是有孕吗？”
“也不全是，也可能是痰湿症或是风寒。”
“哦～”江澄眼睛亮晶晶的，一边看向我，一边又好奇地搭着脉，仿佛隔着脉络便能真的感受到我们才米粒大小的孩子。
“阿澄，你要做父亲了，开心吗?”
“开心……”
四目相对，江澄说着便眼含热泪，温热的泪珠滴落在我手上。我伸手轻轻抹去他的泪水，附在他耳边道
“哭什么，这世上又多了个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