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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击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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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陵——金麟台
      云梦江氏与兰陵金氏有两份姻亲,长子婚事落成之日,金麟台不久又在筹备女儿出嫁。

      待嫁的新娘握惯了刀剑一类的重物,手心不再柔软,即便用心养护还是留下一层薄茧。她又会医术针灸一类的,总捻着针尖在指尖旋啊旋,学刺绣时笨手笨脚,半天下不去一针一线,时不时还要在指尖扎出几个血洞。好不容易有点长进不扎手了,金玉华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慢条斯理地落针,针脚歪七扭八不像样,直气得边上干着急的金夫人火冒三丈。

      一开始金夫人就说了她这女儿绝不可能有自己绣嫁衣的本事,已经请了绣娘备下几十套花样的等着她来选。金玉华看了又看,挑的眼花缭乱,到头来让她阿娘随便选一个。

      拒绝第一件是嫌穿上太繁琐,第二件是裙摆太长不方便走路,金夫人那个火气啊,蹭蹭往上涨,随即道
      “挑不出来就自己动手,给我找人来教她女红!”

      “……”金玉华低着头,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后来的每一天,金夫人、江厌离还有一众绣娘全在揽月殿守着她刺绣。

      下去几针,金玉华几乎就要抓耳挠腮,半晌支支吾吾看向金夫人“我,我想说,半年绣不出来……要不再挑挑?”

      “拿来吧你!”金夫人不耐烦地一把夺过红绸。

      两个蕙质兰心的正经贵女在一旁飞针走线,金夫人全当她在放屁,充耳不闻,嫂嫂江厌离笑而不语。

      烫金大红软绸衣料在她们手里被一一裁剪成型,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花样,针脚仔细,绣线泛着丝丝光华,见之只觉栩栩如生。

      金玉华歪歪扭扭的蹩脚女红显然还没有资格参与制衣,只落得在边上看看,然后描花样子,她的贡献仅此而已。

      后来嫁衣就在那两个人手里闪闪发光地做出来摆在眼前了,金玉华摸着上面红得滴血的海棠扣,啧啧称奇。

      “哇,真好看,这是人的手能做出来的!”金夫人伸出来的手如玉笋,与正值妙龄的女儿一样细腻白皙,下一秒一巴掌拍在金玉华手上。

      “别乱摸,仅此一件,概不退换。”

      江厌离闻言笑得掩唇,身边两眼放光的少女讪讪收回带了个大红印子的手,金玉华道“不摸就不摸,小气,迟早也穿在我身上~”

      “你还好意思说?!是谁要嫁人昂?”金夫人说着便伸手捏着女儿白嫩嫩的小脸,后者灵巧地钻进金夫人怀里,与寻常小女子并无差别。

      湘潇书院坐落于兰陵城郊,离金麟台极近,但金玉华被困在金麟台学习成婚礼仪没办法出去,就让侍从带了喜糖去书院给孩子们吃。

      书声琅琅的学堂里,学子们正听女先生讲《周礼·地官·媒氏》。

      女先生道“媒氏,掌万民之判。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书年月日名焉。凡娶判妻入子者,皆书之。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

      这一则讲婚姻讲究明媒正娶,因此,若结婚不经媒人从中牵线,就会于礼不合。依照约定成俗的礼仪,即便是两情相悦,也会假以媒人之口登门说媒,未婚男女需要通过媒妁的穿针引线,获得父母同意后,才能启动议亲程序乃至形成双方的婚约。

      礼乐课繁杂冗长,底下的女孩子只有前几排端坐听讲,后排有几个撑着下巴的小姑娘昏昏欲睡,到了练武场又灵动起来。

      下了学,二十余名红衣侍女缓缓走进去,长袖缓带,手中皆端了大红锦盒,其上腾龙彩凤栩栩如生。

      为首那名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身兰陵金氏校袍,周身气质稳重妥帖,进门便很客气地同先生行礼,面上波澜不惊,只道
      “先生安好,我家小姐下月即将成婚,这是预先备下的喜糖,愿与诸君同乐。”

      女先生微微一笑,只道恭喜恭喜。学生们得了喜糖,乐滋滋地剥开外面绘上精致花纹的红纸,内里的喜糖像水晶一样漂亮,入口即化,甜的恰到好处。

      潇湘书院后院练武场栽种月桂,金秋时节满园飘香,而前院则是东家小姐最钟爱的海棠。

      那是一种长足了叶子才开花的树,一蔟枝头挑一个花骨朵,此时正逢春末夏初,从院外看进去叶疏花繁茂,满目海棠绯红一片。

      书院深处传来的读书声戛然而止,少女们捧着大把抓来的喜糖经过树下,微风轻拂,落下一阵花瓣雨。

      里面其乐融融,到让循着湘潇书院来复仇的薛洋颇为不适,他吊儿郎当地坐在书院屋顶。

      听闻皓月散人这学堂专收没钱上学的女孩子,薛洋找到书院去,并未真的听见她在教孩子们习武念书,直言:

      “名门正派还真是虚伪,说到底还是花钱买了个名声~”

      一墙之隔,他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怎么也没能下得了手烧掉那里。得知死对头要成婚了,薛洋挑眉唏嘘,半个时辰后便混入了金麟台,却听见她和身边人玩笑似地说着什么,边说着,一屋子美人笑作一团。

      “填不饱肚子的时候雅正算什么,我还要过饭呢~”金陵台大小姐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薛洋突然想起他被压坏小手指那天发着高热,灰头土脸的小铃铛背着他走了一路,最终推开一家医馆的门。

      那个早逝的小丫头浑身是血,被人草席子一卷扔到了乱葬岗,他早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欢声笑语又将人拉回现实,薛洋捏紧了拳头,怨气牵动脚下瓦片微微动荡,落下去些尘土。

      “同样是人,金月,你凭什么可以幸福!凭什么可以笑得那样粲然!”

      薛洋嫉妒得发疯,自然对她的报复也该更重些。

      他调查过江澄此人极其爱惜自己的羽毛,不容许自己有任何的污点,倘若他的新娘子大婚那日被人劫走,这桩婚事必然告终。

      加之阴铁在手,薛洋有七八分的胜算,他活的够苦,不希望看见任何人得到幸福,任何人都不行。

      但凡事总有例外的,薛洋到金麟台之后有事没事就喜欢听墙角,他知道的秘密很多,从金光善实现野心的计划到金玉华偶尔的梦呓。

      大婚那日,半抹残月未落,抬头便见天边翻着鱼肚白,新娘子一夜未眠,身上喜袍叠了一件又一件,老夫人和江厌离方才进去,金玉华只是侧身轻晃便金银朱翠叮当响,连忙双手扶住头上的凤冠,腕间大红喜袍滑落,玉臂肌凝若雪,一颦一笑皆是勾人心魄。

      殿内一片欢声笑语,侍女嬉笑着同大小姐讨彩头。红玉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若小姐再接着唱上回未能唱完的歌谣,金玉华轻咳了一声,立刻有侍女端来温热的茶水。

      “那是江南女子爱唱的歌谣,我小时候一位长辈唱的更好,我就意思意思你们不许再调侃了~”

      丹书道“我们没听过嘛~那样软糯糯的小调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吴音,自古称为“吴侬软语”,一向有“软、糯、甜、媚”之称,说起来婉转动听,尤其是姑娘们讲话时的发音一波三折,珠圆玉润。

      青蘅夫人讲话声便是这样,轻清柔美,即使她话已讲完,而仍有余音袅袅之感。

      她哄着孩子们睡觉轻声唱的歌谣便就是吴侬软语。

      皓月后来在雷雨夜里,拢着钻进她被子下面的小丫头们轻声细语,唱了那支姑苏小调。

      这夜拗不过小丫头们伸手在她腰上挠痒痒肉,金玉华便又唱了一遍。

      黎明破晓,里里外外都安静得很,只听到一阵浅吟轻唱,低回婉转。

      微风习习,吹动发丝轻舞,薛洋剥开一块红纸包的喜糖,唇齿间化开淡淡的桂花香,失足踩空了片瓦。

      里面的试妆的待嫁的姑娘不顾一众侍女阻拦,抬手三两下摘了凤冠搁置在妆台铜镜前。

      薛洋从房顶跳下去之后只顾着换个柱子藏身,一抬头便对上冰冷的剑尖。那人只挽了精致的发髻,发间不带一支珠花,身后黑发如瀑,大红喜服被褪去了外面的凤冠霞帔,只余一身轻便红衣,广袖红绸还是顺着雪白的手腕垂至腰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薛洋,你来自投罗网的?”

      薛洋并不理会四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刀剑出鞘声,愣愣地看向她,低声道“要嫁人了果然和从前不同,你这样子……”

      “怎样?”

      红唇娇艳,执剑之人冷声,同方才屋内柔声吟唱小调的女子判若两人。剑端逼近,再进一寸就要划破薛洋脖颈处的皮肤,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拿剑指着脖子,却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嬉皮笑脸地挑衅,心境不同了……

      待嫁之人见不得血光,这几日赤月鲜少出鞘,甚至让人忘了眼前温柔如水的新妇挥剑取人性命并非难事。四面八方都被金麟台的修士围满了,薛洋却只是淡然一笑

      “没什么,讨份喜糖不过分吧”

      “既来之,不再喝杯喜酒?”

      她没再拿剑指着他,留下一群亦步亦趋的守卫看着他。

      其实若论聪慧,无人能及薛洋,这一点金玉华在射日之征自从没见薛洋的时候便想明白了,孟瑶当时也只是他亲手送到温若寒面前的替死鬼。一则孟瑶行事妥帖深得人心,可助他失了温若寒的信任而从不夜天脱身;二则此人身份特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和火力,薛洋自己就可以销声匿迹了。

      再者,从前薛洋灭门常氏一案,她们几个人赶赴栎阳,却着他的了道,将云梦、姑苏牵扯进来,被迫扣上拿走薛洋阴铁的嫌疑。他私藏了一块阴铁,温若寒便让人到云深不知处和莲花坞去找,后面的事不言而喻,都出自一开始的祸端。

      旭日初升,黑衣少年懒洋洋地靠在刷上朱红新漆的柱子后面晒太阳,手脚皆赋铁链,身边三步不离一个侍卫监视,他却很是自在地抬手挡住初升太阳溢出的光彩,远远看着新娘顶着盖头被人簇拥着扶着出门。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新婚快乐。”

      金玉华视角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出自《诗经.邶风.击鼓》卫国将军孙子仲思念妻子所作。

      夫妻以此为誓,生死相依。

      嫁娶规矩繁琐,之前和母亲忙前忙后筹备哥哥嫂嫂的婚礼,我已经不太想成婚了。

      哥哥和江姐姐本来就是指腹为婚,纳采,问名,纳吉这些礼数是之前早都做好了的,母亲张罗了纳征的聘礼,江姐姐的嫁妆是江澄在忙,迎亲是哥哥在筹备,我只是跟着二哥核对要宴请的宾客,作为金麟台最为闲散之人,繁琐的嫁娶之礼就已经令我苦不堪言了。

      如今婚事又落到了我头上,纳采方才结束,云梦江氏送来的大雁和聘书由侍女交到我手上。

      朱红宣纸上,几行楷书遒媚劲健,我轻抚着冰纹间印的莲花,指尖掠过,聘书中每个字都缓缓落在心尖。

      “高堂在上,立此书为证。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我小心翼翼收起江澄的聘书,盯着他送来的一对大雁出神。

      大雁一生只择偶一次,有夫妻携手一生的寓意。大雁是向往自由的鸟儿,我看这两只大雁关在笼中可怜,打开金丝笼放走了他们。

      我站在揽月殿的高处,眺望着这对比翼双飞的夫妻。按照礼数,从纳采开始,我与江澄就见不到面了。但他与我心意相通,就算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思念。江澄此刻应该还没走远,抬头一定也能看见这对大雁。

      我终于要嫁给他了,不似平日玩笑话里的轻松,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又紧张又期待。

      哥哥嫂嫂成婚刚满一年,如今我成了待嫁的新娘。嫂嫂挺着孕肚帮母亲一起操持我的婚事,我们都舍不得让她操劳,她却总说闲不住。为了让她放下手中忙碌着的事情,我央求着嫂嫂陪我挑首饰,避开其他人偷偷跟她说了我的安排。

      相视一笑,隔天哥哥就送她回云梦修养了。哥哥在莲花坞和金麟台两头跑,可算把他成亲之时的奔忙还给我和江澄了。

      魏婴没来这件事情一直是江澄心里过不去的坎,解决了要给他的惊喜,现在苦恼的只是我最怕的那些规矩礼仪了。

      父亲母亲专门找了旧时伴圣驾的嬷嬷,终日将我困在房中学习婚嫁之礼,从婚嫁的历史开始,事无巨细。金麟台如今跟云深不知处有什么区别?我每日都听得打瞌睡。

      直至迎亲前的一夜,母亲安排的嬷嬷话锋一转,一本正经讲起床笫之事,我撑着下巴在她眼皮子底下走神,想起莲花坞的事情就觉得忽冷忽热。

      姑姑和嫂子让我白日多休息,我当时没明白,后来看见端着金银珠翠和凤冠霞帔鱼贯而入的侍女,才恍然大悟。

      我整晚都没能闭一下眼睛,被一群侍女围着梳沐,打哈欠都要当心别弄花了妆,否则一切又要重来。

      盘发之时母亲迟疑地着接过木梳,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梳着我的后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她未曾抚育我长大成人,我本来是没有那么难过的吧,可是她轻轻摸着我的头发,说话声音一句比一句温柔也难掩尾音微颤,我眼眶酸酸的。

      蓦然发觉,从今以后我就嫁作人妇了,她是在向我告别,于是靠回去抱住她。

      “不许哭,妆花了可就不好看了……”母亲握住我的手,轻抚我的后背,言语却还想带些严肃,只可惜失败了,她自己先哭出来的,温热新鲜的泪水滴答滴答落在我手背上。

      侍女将顺滑的青丝一缕缕编成妇人髻,又簪上凤冠和朱翠。我看着铜镜中的新妇,深呼吸了一下,拿起妆匣里那只摔断后又缠上银丝修好的青玉簪子簪在边上。

      侍女梳妆后又让我抿了一下口脂,嫂嫂和母亲替我盖上盖头,此刻头上顶着重冠,眼前只见一片大红色了。

      聘书、礼书和迎亲书已都被我收起来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已过,如今亲迎,三书六礼已毕。

      屋顶瓦片滑落的声音很是清脆,里面欢声笑语戛然而止,面面相觑间我一把掀了盖头又飞快拆了头上繁重的凤冠。

      看见是薛洋的时候我剑已经拿不稳了,但还是很努力维持镇定。侍从慌忙围过来,薛洋巍然不动,手里还攥着皱巴巴的喜糖。侍从试探着向前去被我抬手制止,我倒是不担心他会跑,礼成之前薛洋都不会走了。

      薛洋眼中隐隐有泪光,我们都未曾点破,他知道一遍遍追问来源的糖出自哪里了……

      拜别父母,而后是兄长背着我走下铺满红绸的高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我从未觉得斗妍厅前的台阶很长,从前轻轻一跃便是十个台阶,身后侍从慌忙来追,怎么也追不到……

      不止大哥走得很慢,身侧二哥脚步也很很慢。我们穿过金麟台的盛世红妆,后来他们停在台阶下,八抬大轿的另一头只剩我一个人了。
      由喜婆扶着坐上了轿辇,礼乐声里,我听见了哥哥和江澄的对话。

      “我妹妹今后就托付给你了。”
      “兄长放心,我会好好爱护阿月的”

      迎亲的丝竹礼乐声拂过耳畔,我一直端坐着,凤冠足足有六斤,压的我脖子有些酸痛。

      喜轿稳稳落地,到了云梦。陪嫁侍女掀开喜轿的红帘,喜婆将牵红绸缎递给我,江澄执着另一端,牵着我跨过火盆,一步步迎我入门。

      虽然有人扶着,但喜服长长地拖在地上,一路上还要有侍女在后面收拾裙摆,我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还是在最后一步跨入喜堂之时绊了一下,扑到江澄怀里。他扶起我之后握着我的手,但被喜婆告诫说只能拉住牵红的另一端,讪讪松开手。

      吉时已到,司礼嘹亮之声音在一旁响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我只看得见红绸下的一小片,由喜婆扶着向着各个方向跪拜,整个人晕头转向,夫妻对拜之时盖头稍稍向上飘飞,我朝江澄看过去,见他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他看向我,悄声道“辛苦了”

      不辛苦,命苦!我头要被压垮了……

      又被一群喜婆扶着进了婚房,顶着重重的凤冠端坐在喜床中央,然后就是单坐着不能动,头也不能偏。

      外面觥筹交错,酒盏相碰声音清脆。

      不是我说,但凡感情不坚定一点的,拜礼一成,熬坐到半夜等回来个醉醺醺倒头就睡的新郎官,这婚事第二日就得告吹。

      我百无聊赖,又开始抓喜榻上的桂圆,边盘算着魏婴小子到哪了。

      江澄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跟我一样,也很希望魏婴能来,所以就跟哥哥嫂嫂偷偷筹划让魏婴晚一点来。

      我早就有经验,跟我父亲那样的人正面硬刚反而打草惊蛇,闹得不欢而散,不如智取。

      反正到了莲花坞就是自己的地盘了,先撂倒那群宾客里看不惯魏婴的老匹夫,让魏婴正大光明地来喝我们的喜酒,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在房里坐了两个时辰了,嫂嫂进来告诉我已经到了,江澄那边应该快结束了。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江澄醉醺醺的被人抬回来了,绝对是装醉的。我这么想着,却听见他有人扶着还差点在门口摔了一跤的动静。
      不至于吧,怎么都有人扶着了还亮亮跄跄的,酒换错了?

      隔着盖头,我什么也看不见,凭借声音和感觉,江澄应该是坐在了我旁边。

      待喜婆端着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瓜子、栗子撒了一床的‘早生贵子’,又行合卺礼,随后取我和江澄各一撮长发,红线相结保存起来,以誓同心结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温润的气息洒在我脖颈,两缕长发以同心结安静躺在锦盒内。

      有诗云“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少时不解其中言语,如今想来大抵便是如此刻。

      在旁侍奉的人讨了彩头退了出去。

      江澄身着和我一样繁琐的大红色喜袍,脸上红扑扑的,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喝多了?”

      “今日倒给我的酒都是甜甜,我高兴,多喝了几杯~他们都喝不过我!”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像个孩子一样,笑嘻嘻的跟我炫耀自己的酒量。
      “你以为是你酒量好?那都是我安排的给你换成甜米酒了”我扭上他的耳朵,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你扭我做什么!方才宴席上习雪姑姑也老是扭我的胳膊”他嘟着嘴瞪我,亏的我还让习雪姑姑看着他,让他少喝点,还是弄成这个样了。
      我无奈的扭过头,揉着酸痛的脖颈,懒得看他。

      他突然起身拿来妆匣,开始拆卸我头上的钗环,我只觉得耳畔若有若无的气息痒痒的“骗你的~新婚之夜怎么能喝醉?”

      我气的拍了一下他的手,此刻他正摘下支青玉簪子,愣了一下。

      “眼熟吗?”我凑过去,鼻尖蹭到了江澄的下巴。

      他没说话,将簪子轻轻放在妆匣里,轻轻地拆散我后发盘成的发髻,替我梳顺了头发,又用发带束起来。

      喜婆交代“为人女者,不可后发挽髻;为人妻者,不可后发散落。”妻子的发髻,只有做丈夫的才能解开。

      我握住他的手,头上如释重负,终于可以抬头“你送我这支簪子的时候,我很惶恐。”

      “如何惶恐?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的人?”

      “怎么不是~哈哈哈,别挠我呀~”

      江澄一听,上下其手挠我痒痒肉,我躲闪不及,最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半晌,我气喘吁吁地同他休战,才道“江澄,有个惊喜给你”

      “叫我什么?”他一双手又开始作乱,折腾得我如同案板上活蹦乱跳的鱼一样还不肯罢休。

      “哈哈哈,我,叫不出来,哈哈哈...”

      “夫,夫君...”他这才罢休,低头快速略过额头和鼻尖,在唇上缠绵。

      “唔!魏,魏,...”我想说魏婴他们在门外,他没给我机会。

      然后三个人破门而入“闹洞房了!”

      江澄明显受到了惊吓,我伏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来的不巧啊,那你们继续?”魏婴忍住不笑意,一面由心虚地看着江澄,他身后是同样憋笑的哥哥和嫂嫂。

      “这就是给你的惊喜,喜欢吗?”江澄羞怯地低着头,这应该是他午夜梦回的噩梦吧,哈哈哈哈。我搂着他,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前方。
      “回来这么久水都没喝上一口,开饭了吗”魏婴眨眨眼,看向我们。

      “我也饿了,开饭了吗?”我眼巴巴地看向嫂嫂。

      “早就备下了,都是你喜欢的。”她笑着拍了拍手,侍女端着饭菜进来摆满了桌子。

      我们五个人围坐着,江澄稍稍缓过来了些,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我像饿死鬼。

      “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

      我满脸怨气看着江澄“你还好意思说?你在外面觥筹交错,我在喜房里快饿死了”

      “我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就等着这顿呢。”魏婴玩笑似地附和着我的哀怨。

      “多吃点!瞧把你们俩饿的!”江澄不停得给我们夹菜,哥哥嫂嫂掩着面笑出了声。

      “江澄,小师姑,新婚快乐啊”魏婴笑着看向我们,眼中隐隐闪着泪光。

      “不喝趴下不准走。”江澄给魏婴和哥哥斟酒。

      酒过三巡,嫂嫂摸着孕肚,笑容温婉,让魏婴给孩子起个名字。

      魏婴思索了一下“就叫如兰吧,男孩女孩都合适”

      江澄看向他“男孩子叫如兰像什么样子!”

      “你懂什么,君子当如兰。”魏婴也扭头看着江澄。

      哥哥嫂嫂子都很喜欢这个名字,江澄吵嚷着要魏婴也给我们还不存在的孩子取个名。

      魏婴有些醉意“你们还是生个女儿吧,跟小师姑一样秀外慧中。我们云梦向来是接天莲叶无穷碧,就叫碧晗。”
      “好,若是有女儿就叫碧晗。”

      我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江澄也跟着喝酒,然后倒在桌上了。江澄的酒量可以说是千杯不醉,怎么可能现在就喝倒下了,更何况魏婴方才分明暗示生男孩会像他一样犟,就差直接这么说了,江澄该回怼他的,怎么就没了?

      魏婴看着他,又莫名其妙朝着我看了一眼,从怀里拿出两个莲子手串,分别递给我和嫂嫂。

      “这个可以辟邪,我特地做成护身符,当做你们的新婚礼。”

      “魏婴,你也要早一点找到你的幸福。”我们小心翼翼地收起手串。

      “对呀,阿羡之前不是还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是不是也有心仪之人了”嫂嫂温婉一笑,我盯着魏婴,他眼神有些躲闪。

      我还想同阿嫂八卦一下魏婴的事,魏某人见状连忙岔开话题让我赶紧照顾江澄休息。

      我早就让人收拾了他在莲花坞之前的住处,让他也早些休息。

      哥哥嫂嫂也告辞后,我让人收拾了桌子就退下。端来温水刚想给江澄擦脸,他就睁开眼攥着我的手将我拉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下句是什么”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江澄将我压在床上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引着我说了这么孟浪的话。那人身上扯开我的腰封,衣带飘飞间拉上了喜帘。

      洞房花烛明,燕余双舞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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