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色》羽如云

99、安居

　　我娘的语气，有些担忧，但是她一会儿就展颜，说，“是福是祸，都是个人的命，如果你跟着他心里高兴，也就不要顾及那么多了。只要日后自己小心些就是，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赶紧逃到爹和娘这里来，我们总有办法保护你的。千万不要再象这一次一样，一声不响。到头来，可能害了自己，也害了家里人。为娘这句话，你可听进去了？”

　　我若有命逃出来，一定会先来通知他们，就怕我和翡馨璧一闹翻，我连逃出来的机会也没有了。

　　次日清晨，我那个做父亲的，又把我叫去，关了门起来，和我正经地说话。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说，“小倦，你终于还是长大了，要嫁人了。我们家里也没什么规矩，你要嫁人，本来也只要你自己喜欢，但是翡少这个人，我不能不说两句。”看来昨天我和我娘说话的时候，翡馨璧已经把要谈的话，和我老爹谈好了。不知他这个亲，是怎么提的。

　　我爹又说，“翡少对你用心很诚，这点我也不能否定，不然今天这事，我绝对地反对。他和我摊底说了些话，这些话，我还不能跟你说。到了时候，他自己会跟你说。我要他答应我的事，他都答应了。不过人心会变，今日他心里喜欢你，自然样样都答应，明日变了心，我也不能保证他就一定能坚守诺言。不过我今日选择相信他，他既然能主动跟我交底，自然是准备和你过一辈了，如果没有什么大的变动，我看他也不会变。现在我担心的，反倒是你。你这人的脾气，都给我和你娘惯坏了，事事都要人家来容忍你。自家的父母好说，你哥哥脾气也好，你嫁到人家家里去，就算不是翡少，是其他人，你也得和他的家里人相处好。这事，我看你也难。做不做家务事小，翡少今日来，不做家务，我也欢迎他，因为他把大事都做了，把我最关心的事，都安排好了。家务这种事，他家里自然有下人，也累不到你。和人相处，这是大学问。他家里是个大家子，就算他不介意你的脾气，他家里人也会介意。不管他对你多好，你把他家里人得罪了，到头来，还是多多少少会影响你和他的关系。我看你今日在饭桌上，也不知道给人家一些面子，他能忍一时，也忍不了一世。男人都有些脾气，特别是能干的男人，面子自然最重要了，你能关起门来里面说的事情，就不要拿到外人面前来说。我今日说这句话，可能是晚了，但是我不能不说，你以后还是要学会容忍人家一些，脾气温和一些。你也要嫁人了，总得做象个女人。”

　　他说完了，看着我，又叹气，“小倦，你总是让我操心，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哥哥，找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家。”

　　他今日的气特别多，叹了一口又一口，我不记得他以前爱叹气。我要嫁翡馨璧这件事，就这么让他心烦吗？

　　我撇了撇嘴角，找个清清白白的人家，我也想啊，可惜清白的人家和我无缘。象夏语初那种清白人家出来的人，我还看不上眼，没出息的很。

　　我闷着头出来，早知道翡馨璧这么麻烦，当初我还不如嫁给墨少城。墨少城的麻烦，怎么也不会比翡馨璧多了，我若学会和他的圣上万两和平相处，日子自然过得稳稳当当。可惜我当初不知道，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可以后悔了。

　　我出来，去找游啸龙，到了他那里，对谢晚约说，“我爹妈找你。”把她支走。

　　谢晚约没有动身，却看了游啸龙一眼，游啸龙对她说，“你就去吧。让我和我小妹说两句话。”

　　她这才离开。这个温顺听话，她真是做到家了。我老哥面子实足，怎么会不喜欢她。

　　我有些无精打采，我爹娘都不是好收买的人，对翡馨璧，谢归谢，要说的话，还是要说。我问游啸龙，“哥，你觉得翡少这个人怎么样？”他看华清侠眼明，看翡馨璧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游啸龙没有那么多顾虑，他直接了当的说，“我看他挺好，你若实心实意对他，他一定不会辜负你。”

　　我抬头看他，问，“你不是急着想把我嫁掉，才说得这么轻松的吧？我老爹老妈可是担心的很。”

　　游啸龙笑一笑，说，“他们自然担心你，无论你嫁给谁，他们都会担心的。翡少这样的人，一般不会行动，一旦行动起来，就不会改变。你就信你哥一次。我看女人不准，看男人，一向很准。你和他会怎么样，我看主动还是掌握在你手里，学会好好和他相处吧，不要三心两意。”

　　我怎么看不出来主动在我手里？一向是在他手里。游啸龙的话，我还是将信将疑，不过至少给我一些安慰。

　　我又到翡馨璧的房间里，他人又不在，不知去了哪里，我坐在床沿上，正发着愣，他就回来了。

　　他坐到我身边，揽住我，问我，“你怎么了，这么闷。”

　　我靠着他，说，“翡少，你说我这是要嫁给你呢，还是卖身给你为奴？人人都叫我忍让你，我自己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他笑，嗅着我的头发，说，“自然是卖身给我，签一辈子的契约，不离不弃，终身相守。小倦，”他在我耳边，叫得温柔，我的心都听得一软，“我们以后都对对方一心一意，永不言弃，永无二心，你答不答应我？”他抬起我的头，看着我的眼睛，问我。

　　永不言弃，永无二心，我今日答应你，谁会来保证这样的诺言一定会实现呢？

　　我只是迷失在他此刻晶莹柔和的眼眸里，没有回答他这句话。

　　我家里人的话都没错，注定会变的，只是我，所以我才没有信心，回答他这句问话。只是这一刻，我并不知道。

　　我们这一次回来，只是见证了游啸龙的婚礼，简简单单，也不用行什么大礼，给双方家长各敬一杯水酒，家长说两句祝福，给两件信物，就算完事了。本来这事也就这么简单，如果夫妻齐心，什么婚典都不用，同床异梦，再盛大的婚礼，也是白费。

　　翡馨璧却没有借此机会催我一起办了，他对我说，他一定要给我办一个隆重的婚礼，不能这么简单了事。他来，只是征得了我父母的同意。

　　游啸龙却在分别前，特地来告诉我，翡馨璧不是注重形式的人，他不是不想和我这么简简单单共结连理，他说要办得隆重，一怕是为了照顾我的面子，二是知道我还在犹豫，不想逼我。他对我说，象翡馨璧这样处处不动声色地迁就我的男人难找，还是快快拿定主意，嫁给了他，然后把他紧紧地拴在身边，不然再这么犹豫下去，等他耐心耗尽，放了手，我后悔就来不及了。

　　游啸龙知道我犹豫，是因为他见过华清侠，又听我问他对翡少的看法，我若是已经拿定了主意，怎么会去征求他的意见，就是他自己凑上来告诉我，我也不会理他。

　　翡馨璧知道我犹豫，是因为我当初没有回答他那句话。他看我，一向眼明，自然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积极地回答他。

　　游啸龙还叮嘱我，心里不要再牵挂着翡罄黎了，再怎么样，那都成为过去了，就算翡罄黎真的活回来，也不见得适合我了。收起心来，好好地对翡馨璧才是正经。

　　其实在家里，最了解我的，不是我老妈，更不是我老爹，还是游啸龙，我自小和他形影不离，他对我的脾气，了解得一清二楚。他说的那些话，不光是说我的那些话，连带说翡馨璧的那些话，其实真是没错，不过就是说着容易，做起来难。我和翡馨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今日顾着我的感受，没有娶我，日后后悔也来不及。

　　我跟着翡馨璧离开禅山，他没有急着回天赫，却问我，要不要回磐殿楼去看一看，顺便厚葬墨少城。

　　我听他这么说，十分地惊讶，我问他，“我和墨少城之间的事，你一点也不介意吗？”

　　他只是淡淡一笑，说，“我和个死人计较什么？我只想你心里安心一些。”我一直觉得是我连累了他，即便为他报了仇，心里并不安心。

　　我们去磐殿楼，墨少城的尸体，已经安放在厚实的香木棺里了，外表漆得油光水亮。这种香木，比那沉香玉差不到哪里去。香木棺停立在正厅里，进门就可以看到。

　　我心里恻然，人若是死了，棺木再好有什么用，不过是尽了活着的人的一份心意罢了。我只是希望他还能投胎，投个好人家，遇到对他一心一意的爱人，再不要碰到像我这样的人，害他伤心还不够，还要害他为我送了命。

　　那雉雏和养雉雏的人却不在了。莫非叫墨家的人或者钱门的人给害了？我心中疑惑，却没有问，若然已经死了，问了也是白问，还不如不知道。希望他只是等我不回，自己走了。

　　我却不知道要在哪里葬墨少城。双子是他的故土，却没有他的安身之地，他的亲人，都扔在乱葬岗上，随便埋了。我若找地方把他风光厚葬，若不看好他的坟，一定要叫心怀遗恨的人给挖了。双子的人，现在都觉得他们墨家是害国之臣，人人都想踩上一脚，吐口唾沫解恨，其实他们对双子，对国君忠心耿耿，只不过是给权力之争给害了。如果夜流光真有本事给他们家翻案，我自然一力支持。

　　但如果只是静悄悄地无名无姓地埋了，我又急急地回来，把他从地里起出来干嘛？

　　我坐在他的棺木边发呆。

　　翡馨璧任我想得心里百转，才回来跟我说，“不如运去天赫吧？等哪日翻了案，再运回来也不迟。你以后若随我住在天赫，上起坟来也容易些。”

　　当初柳轻眉要从天赫运回双子，只是为了和家人团聚。今日墨少城要从双子运到天赫，只是为了他尸体的周全。

　　我回身，抱住翡馨璧，心里对他的感激，无言以答。他对我，是真的宽容。

　　墨少城，却给翡馨璧运到了伤情崖，在崖上造了一个陵园，给葬了。他说墨少城葬在这里，最合适了。他是被我伤了情。

　　我把墨少城正式落葬，坐在他的坟头，对他说，我为了替你报仇，几乎灭了你满门，到头来，还是欠了你的。

　　日后我住在崖下面，是不是可以天天上来看他？如果不能，起码他知道我在哪里，心里不会孤单。

　　翡馨璧却没有带我下崖，他说，下面这么闷，住着还不把我憋死。当初不过是暂时的，免得日日有人上门来找麻烦。

　　我这时还以为他是说由我带来的麻烦。

　　他带我去城市。

　　天赫的新洲城和双子的青城很象，气候宜人，关键是冬天不冷。我一直怕冷。

　　我终于有自己的家，可以安顿下来，这种感觉，真是不一样。我刚进去的时候，只是兴奋，拖着翡馨璧满院子走，几进几出的庭院，绕来绕去，走得我又迷了路，只管把八个院子走成了十六个，或者把十六个院子走成了八个。看看都来过，看看都没有来过。

　　走了半天，我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头，偌大的庭院，只得我和翡馨璧两个人，一个下人都没有。这吃饭怎么吃，打扫怎么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