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色》羽如云

98、团聚

　　他就是下不得厨房，做不得家务。

　　晚饭的时候，连我那和我一样不干家务的哥哥都跑到厨房去帮手去了，自然是因为谢晚约在里面。翡馨璧却只管陪着我在饭厅里闲坐等吃，还要谢晚约把茶水给他端上来。他只是看人家一眼，说一声谢谢，口气一贯地不闲不淡。我是家里老小，摊着手是自然，他怎么不去帮手，起码表现一下？总不能输给谢晚约。他也许在家里是大少爷，不干活，人家谢晚约也是娇小姐，到了这里，还不是得帮着伺候客人？

　　我趁人走了，对他说，“你去帮帮手吧。”当初华清侠是主动去帮手的，哪用我来说。

　　他有些为难，说，“我干不惯这些。”

　　谁还生来就干惯了这些的？我推他去厨房。我们两个一来，厨房里面人满为患。

　　游啸龙和谢晚约在里面，只顾忙得不可开交，一贯地对我们不理不睬，好像我只是空气。我老爹老妈只是笑，意思里怎么今日黑白颠倒，我居然跑到厨房里来了。我老妈明知我们的用意，脸上隐隐地笑，还和翡馨璧客气，“翡少，你缺什么，只管叫晚约拿给你就是了，怎么麻烦你亲自跑来。”

　　他到哪里，都是贵客。

　　费馨璧这时候不知为何说话不顺，只是说了一个字，“我，”就说不下去了。

　　他好好一支在九天翱翔的凤，我一定要拖他下来做地上走的鸡，真是为难了他。

　　我在后面替他说，“我让他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手的。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做，我还不饿，有事尽管差他。”我说完就把他留在那里，自己走了，我这当然是存心为难他。命都交给我了，做点家务算什么，这么麻烦。

　　结果是游啸龙陪着他出来了。

　　什么忙没帮，还把原来在里面的帮手给拖了一个出来，我真是佩服他。

　　我在屋外拔鸡毛。

　　当然不是帮手，我在鸡窝里追得鸡飞鸭跳，抓住了一只公鸡在拔尾翼，我看不惯它在母鸡堆里趾高气昂的样子，所以对它下手。

　　费馨璧和游啸龙站在围栏外面，看着我笑。

　　两个人，一个冷峻，一个漂亮，叫人看花了眼。

　　黄昏的夜色里，我看他们两个，有些恍惚，仿佛看到翡罄黎和游啸龙初初见面的时候。

　　我有一刻的黯然，但是很快就过去了。我甩了甩了头，继续做我的事情。就这一分神的时间，公鸡倒啄了我一口。我吃疼，手一扬，鸡就飞起来了。

　　我老爹老妈养的孩子出色，连带家禽也厉害。这只鸡空中翅膀一张，居然就势飞出齐肩高的围栏，站稳了，回头看了我一眼，自由自在地踱着方步，朝农田里去了。意思里，你能拿我怎么样，这里我老大。

　　它的尾翼，只剩了一半，还是高高地翘着，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我叫个鸡给戏弄了？这怎么行？

　　我对翡馨璧说，“快，快把这只可恶的鸡给我抓回来。”

　　他笑着摇头，虽然不想做，还是过去帮我抓那只鸡。

　　那只鸡，却极端地狡猾。翡馨璧没把它放在心上，只是闲闲地伸手去够它。它却翅膀一展，逃离出去，还回头要啄他。这下把他的脾气吊起来了，他一翻手，把腾飞起来的鸡在空中拍落，手顺便落下来，食指轻轻一弹，正中鸡头，这只鸡顿时就晕了，他这才抄住它，稳稳地握在手里。就一瞬间的功夫，手势三变，一气呵成。

　　我在后面拍手，说,“翡少好身手，连只鸡都打不过你。”谁都听出来，我这是在贬他。抓只鸡，还要用功夫？真是丢脸，手势再好看也没用。

　　一边乐坏了游啸龙，他那神色，有些同情，有些幸灾乐祸，这下子，终于有人代替他受我的罪了。

　　翡馨璧把手里这时候十分温顺的公鸡提到眼前，说，“你这只倒霉的鸡，怎么就惹上小倦了？真是自找麻烦。你给我听着，以后看到她，就乖乖地躺下来，爱怎么折磨，就让她怎么折磨，只有让她称心了，你才有好日子过，听到了没？”

　　他说完，把鸡一扬手，就给我扔回来了。说也奇怪，这只鸡张着眼睛，看着我，乖乖地躺在地上，只是喉咙里咕咕地想要发出声音来，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明日打鸣叫起床的鸡没了，大家只管睡。

　　晚饭更是热闹。

　　六人一桌子，我爹，我妈，谢晚约轮流跑厨房上菜，翡馨璧非但不帮忙，还在趁空对我说闲话，他的声音极低，怕给旁人听到，“小倦，如果你不要有人介于我们之间，只能你多学习学习下厨房了。”他必是指他要碧株做丫头，我十分介意这件事。

　　我给他一个白眼，小声说，“为什么你不能做？”

　　他回的理直气壮，“这哪是男人做的事情。”

　　我狠狠一把就掐在他的腰上，这是什么话？我说，“你这就是说我老爹不是男人了？”他可是看着我家鼎鼎大名的游惊御大侠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怎么敢说这样一句话？

　　他也知道说错了话，只是轻轻叫了一声，没有再接嘴。

　　他这一声叫，虽然轻，但是人人都听到了。众人都回头来看我们。更有我刚把菜上上来的老妈，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怎么了？烫到了？”

　　其余众人都抿着嘴笑，没有人接话。

　　我也知道家丑不能外扬这一说，我管教翡馨璧，只是我们两个关起门来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所以一时也沉默。

　　我在家里说话从来不经头脑，爱说什么就出来了，所以忍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我有些怪声怪气地说，“翡馨璧啊，娇贵大少爷啊，到了哪里都要人伺候着，谁，”我想想不对，把后面半句话给缩回去了。谁嫁给了他，谁倒霉，这不是咒我自己吗？“谁也碰不得。”急忙改口。

　　我家里人都习惯了，也没把我的话当回事，都只管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听不惯的倒是谢晚约，低声跟游啸龙抱怨，“你妹妹的这张嘴，真是不饶人。”

　　这真是怪了，翡馨璧的女人缘怎么就这么好？上次我说华清侠，也没见谢家的大小姐说什么，怎么一说上翡馨璧，她就忍不住跳出来了。

　　我狠狠地瞪了游啸龙一眼，心里想，你自己的女人，不管好，不要又给人勾引了去。

　　晚上的时候，我跟我娘挤一屋去了。我当了人面说翡馨璧，说完了，又有些心虚，不知道他没人的时候要不要整治我。最主要的，我有话要问我娘。

　　我只是在娘俩唠嗑的时候闲闲地问起金阳凤翅的来历。

　　我娘仰面躺着，看着白色幔帐的顶，眼神有些虚无缥缈，她想起她的爷爷来了，她说，“这事，是你祖爷爷和我说的，现在早就没有人提起了，也不知道这个组织还有没有了。据说当年天赫开国不久的时候，有七个开国武将，闲来无事，日日在京城金阳酒楼聚会，回首当年的辉煌，慨叹时下虽然时局稳定，他们却都空有一身功夫，不再有用武之地，每日只是靠国银养着，却不能做任何实事，颇有些郁郁不得志。有一日有人提出，不如成立一个组织，为当时的燕帝打探消息，一则观察境内人士的动向，及时扫除有异心的人士，二则可以探查境外的人士动向，为日后天赫扩张做准备。当时大家都拍案叫好，一致同意。这事还上报了当时的燕帝，燕帝还有专门的资金拨下来，给他们作为活动经费。”

　　我娘说到这里，却笑了起来，她说，“这帮老家伙，虽然有雄心壮志，人人都是沙场上的骁将，却不是做暗探的料，每每跑到一处，就被人认出来，作为上宾供着，哪里探得出半点底下的消息来，只不过是浪费时间。燕帝也没有指望他们真能作出什么事来，拨给他们钱，也不过是怕他们闲得发慌。也没有人把他们这个组织当真了，只是平时当着他们的面恭维他们，在后面看好笑的话题。更可笑的是这个名字的来历。据说当时起了很多名字，但大部分到后来都给否定了，后来有一人开玩笑说，不如就叫金阳凤翅吧。金阳酒楼最著名的菜，就是这道菜，据说是用稚雏的翅膀做的，十分金贵。这帮元老在金阳酒楼聚会，例必要点这道菜，但是也不是日日都有，所以常有人拍着桌子大叫，我的金阳凤翅呢？久而久之，这个名字就传开了。名字虽然好听，不过一旦和吃的联系上，就不是很雅。名字一旦叫开了，就很难改，这帮元老起先抗议，后来也就只能默认了。”

　　我听得好笑，这样的组织，有什么好怕的，为什么要我避开他们？

　　我娘继续说，“这些元老都是有本事的人，刚开始没做好，后来就意识到了，说我们办这样的组织，最好要由明转暗，不能象上战场一样，鲜艳的盔甲一穿，耀目的大刀一摆，说来来来，让你我大战三百回合，分个高低，最好人人都知道我的厉害，看到我就闻风而逃。营建这个组织，至少里面的人要象当时手下派出去的暗探，奸细一样，对方越是不知道，不清楚，越好。越是不让人知道自己的底细，就越有机会探到对方的底细。他们这七个人，只能牵头，办起这个组织，却不能自己去办里面的事情。”

　　“就这样，他们就安静下来，很少再当众聚会，慢慢地将这个组织转入地下。慢慢地这个组织就被人遗忘了，说起金阳凤翅，只有人记得当时的金阳酒楼，没有人还记得这个组织。金阳酒楼有一日被大火烧毁，加之凤翅的供应有限，经常只是菜谱上的一道名字，却没有人吃得上，所以新建的酒楼连名字都改了。就在大家都忘了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有人穿着绣着金色翅膀的衣服，出来做了几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人们一时都纷纷猜测，说是不是当年的金阳凤翅。那时候还有几个元老活着，人们去问，他们却不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说，看到那样的人，一定要避开，不要看他们的面目，否则必死。”

　　我一直沉默着，听我娘说完，才问，“那后来呢？”

　　我娘说，“后来，就再也没人见过穿这样衣服的人，再后来，那些元老都死了，谁也不知道这个组织有没有延续下来。但是江湖上，一直会有一些神秘的事情发生，介入的人都死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我爷爷说，这个组织一直延续了下来，非但延续了下来，而且势力已经从天赫延伸到周边的国家，是日后天赫吞并天下的暗势力，比他们天赫的大军可能都来得可怕。”

　　我娘沉默了一阵，才说，“听我爷爷说，这七个元老里，有三个，都姓翡，是你以前的翡庄主，现在的翡少的直系祖先。翡少这个人，背景可能不简单。为娘总是担心，你跟着他，是福是祸。你这人的脾气，总要跳到人家头上去，不知道讨好人，日后若是和他闹翻了，不知要吃多少亏。我不是说翡少不好，也不是说他对你不够诚心，不过如果你能不要惹上他这个麻烦，还是不要惹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