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色》羽如云

89、杀无赦

　　屋外，却有声息。我眯起眼睛，韶如玉和我说这么多话，自然没有想着我会活着出去。他怎么可能没有后援，只带五个下手，来冒这个风险？

　　但是屋外人再多，再厉害，屋里也只有我和他两个，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屋外的人能杀了我，也阻止不了我杀他。

　　我要杀他，现在就要动手。

　　他端坐着，说出最后一句话，“小倦，除了你死我活，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你我联手，杀掉墨少靖。他才是这件事的主谋。”

　　我微微一笑，“墨少靖，自然要杀，不过我不会假你的手，你的手，太脏。我今日来为墨少城报仇，就是要搭上我的命，我也不会收手。”说完，我就出手。

　　白水挣出剑鞘，水雾里划出耀眼的光芒，劲风吹灭了桌上的灯火，黑夜里，只有白水在闪烁。

　　韶如玉急退，手里却有无数劲风迎面射来。他手里有暗器，听着声音，想来是江湖上令人丧胆的九尾焦筒，听说近距离发射出来的精钢暗器，无人能避。难怪他如此镇定。

　　若是平时，我怕是要中个几镖，但是今日我手里有白水，正是挡住这些暗器的绝佳武器。白水的雾气，被我的真气激起，仿佛一块坚固的盾牌，迎着暗器就过去，遇到暗器，水雾发出呲呲的声响四散飞起，屋里一时只见泠泠水光。我却已经凌空跃起，借着水雾的声音，在黑夜里朝着韶如玉退避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跟去。

　　他在水雾里，不知道我的踪迹，等看到我，已经太晚。我从他的头顶落下，我的剑，加上我的臂长，正够我将长剑从头将他贯穿。

　　他出的招，停在一半。

　　我没有出必杀，杀他，还不用绝招。

　　我落在他身后，他手下的人，这时候冲进屋来，只看到冷冷的夜光中，他头顶着一把白色的剑炳，站立在屋子的中央。

　　这把剑，没有剑穗，看着柔和潋滟，其实杀气凌厉。

　　我伸手，把剑从他的头顶拔出，鲜血，从他的头顶溅出，他却没有倒下。

　　我手持白水，从他身后走出来，面对着那一群惊呆了的人，微笑。

　　伤害我朋友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我和翡馨璧一样，呲目必报。

　　夜色里，无数的人倒下，又有无数的人冲上来，仿佛蓝越的黑夜，无数的野兽，睁着发光的眼睛，要将我吞噬。今夜，没有何松燃和我并肩作战，但可有花溅泪，从对面的林子里赶出来，接应我？

　　我一身是血地杀出人群，踏上寻找墨少靖的路途时，总觉得当晚的行动太过顺利了一些。那些来的人，好像都稀松平常，不堪一击，半点都比不上最初歇伏在外面的五个人。是韶如玉太过轻敌？还是钱门真是徒有其名？

　　我想归想，也没有深究，韶如玉被我杀掉，是不争的事实，其他都不重要。如果今晚是他放我过关，他是用自己的命，来算计我做一些事，例如追杀墨少靖，那也无所谓，我只是要杀掉他为墨少城报仇，管他有没有算计我。

　　墨少靖比韶如玉好找，他没有躲起来不见人，反倒是象没事人一样，一直在外面走。但是他却比韶如玉难杀，他身边，一直带着很多高手。夜流光，就是其中一个，他们在找墨少城和容小清的下落。表面上，墨少靖应该最着急找到容小清，自然他应该积极地在外面走。

　　我跟了他几次，没有见他单独出来，或者身边人手减少。我再也等不及，大白天，我就现身在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墨少靖脸色都没有变一变，见了我，还打招呼，说，“小倦公子，你是不是听说我十六弟失踪，过来帮手找他？”

　　这人做起戏来，真是不比我认识的任何其他人差。

　　夜流光却沉下了脸，说，“游啸倦，你无缘无故抢劫钱门的镖车，截杀钱门的少东主韶如玉，证据确凿。你来得正好，我要带你回衙门治罪。”总算有个人，擅长说真话。

　　我微微一笑，说，“流光大人，今天如果你要带人，怕是不止要带我一个，你身边的这位墨大人，勾结钱门，害死自家的兄弟，这笔账，你准备怎么带他回衙门算？还是今天要杀了我灭口？可以不了了之？”他到底是秉公办事的人，还是徇私枉法，墨家的走狗，今日过后便知。

　　墨少靖非常沉得住气，一句话都没有说，在场的并不止他一个墨大人。

　　他身边的人却忍不住，开口质问道，“这人是哪里跑出来的？胆大妄为，在这里撒野，流光大人，你还不动手？”这人叫夜流光大人，口气却一点也不恭敬，身上穿的只是六品的朝服，眉目和墨少靖有些相象，估计是墨家某位大人。墨少靖不急，他倒是先急起来了，谁知道他和墨少靖什么关系，有没有参与谋害墨少城。

　　我也管不了这么多，用翡馨璧的话，再怎么蹦跶，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他要阻手阻脚，今日我杀无赦。

　　夜流光走上前，说，“游啸倦，你肆意诬蔑圣上亲点的官爷，可知道罪加一等？”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墨大人。

　　我冷笑，说，“哦，原来只要是圣上亲点的，就连说都不能说了。流光大人，我尊称你一声大人，因为我以为你查案秉公无私，原来你也是护短。你这么一个神探，怎么没有想过，墨少城带着容小清私奔，墨少靖居然一点也不介意，还一口一个十六弟，他还是不是男人哪？”

　　我这话一出，几乎所有的人都大叫无理，我确实是无理，怎么可以直呼两位大人的姓名。

　　墨少靖却依然没有动怒，反而把手一摆，制止众人说话。他说，“小倦公子，我知道你和我十六弟情深意切，他和我夫人一起失踪，你心急，说话不经大脑，我也不怪你。”我心里呸了一声，照他的说法，我走失个情人就心急，他走失个老婆，倒是一点也不急。“不过在找到十六弟和我夫人之前，我不会妄下结论，认定他们私奔的。我们一向兄弟情深，他怎么会做出这种对不起我的事来？我十六弟虽然有些感情用事，和小清平时有交往，但是他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这里面，我总觉得还有隐情。”

　　这是个多么深明大义的长兄啊！这样的时刻，还在为自家兄弟考虑。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说，“我听闻小倦公子杀了韶如玉，我想这里面，一定也有隐情，你说墨大人勾结钱门，害死自家兄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说我，勾结韶如玉，害死我的十六弟。我十六弟到现在音讯全无，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你这个结论，到底是怎么下的？也许你说出来，我们就能祥出背后的隐情。”他倒是镇定的很，既给我机会说话当面对质，又把个场面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我今日不管说什么话，如果没有证据，都能给他一一破解。今日我说的话，没有人相信，日后我再说，也没有用，只不过是诽谤而已。他这人，实在是艺高胆大，我不得不佩服他。

　　从韶如玉到墨少靖，没有一个是脓包，都是犀利的对手。

　　如果我来是来讲理，今日我认输。不过我是来杀人的，何必和他多废话。我阴沉地笑，说，“如果这件事是你心爱的十六弟亲自来告诉我的，你说这里还有什么隐情？”

　　我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当场色变，连墨少靖的脸色都变了一变。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还笑了起来，说，“小倦公子，你不要随便拿人的生死开玩笑，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放心了，死人不会说话，十六弟还没有死，是不是？他都躲在哪里？让他快出来见我。我们兄弟两个，什么事不能当面明说。如果他真是喜欢小清到了如此地步，我们总能商量个办法出来解决。”他倒还好，没有直接说，我把小清让给他。

　　我沉下了脸，说，“真是可惜死人不会说话，不然我今天就把他的尸体带来，当面和你对质，看你如何能当着他的面，说出一朵花来。不过你不要忘了，他还有一只通灵鸟。他不能说话，他的通灵鸟会说。我今日来，不是来跟你废话，而是来为他讨命。你不光杀他，还要韶如玉假扮宋采玉杀他，挖掉他的眼睛，就算你下得了这样的毒手，你不怕宋采玉来找你算账吗？”

　　我今日，真的应该带着宋采玉的人皮面具来。墨少靖无论听我说什么，脸色都平静如常，听到宋采玉三个字，脸色骤变，看来韶如玉并没有说话骗我。他脱口而出，“你不要胡说，宋采玉早就死了。”

　　他终于说漏了嘴，宋采玉已经死了的消息，如果不是韶如玉告诉他的，他又怎么知道。

　　夜流光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再说话，出手。

　　他身边的人，比韶如玉身边的人，扎手很多。这时候连夜流光也插手，不管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他得先保主。

　　墨少靖并没有乘机逃走，他在一边，等机会杀掉我。

　　他们一众八个人，除了他和当时说话的那个五品官没有动手，其他六个都围上了我。我能退，却不能进。白水森森间，有人受伤，却没有人退却。我有些心急起来。

　　这时候有两个人突然顿了一顿，墨少靖突然转眼往边上看了一眼，我趁这机会，杀出重围，飞身来到他的面前。

　　水雾里，他因分了神，闪避不够及时，一剑就被我伤到。他那双和墨少城一抹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眼里杀气掠过。我却被他看得分了神，一剑没有戳到底，他是墨少城的兄弟，我杀了他，墨少城会不会恨我？

　　他退后，鲜血溅出来，趁我犹豫的片刻，手中利器迎面向我割来，他终于开始下杀手。

　　他握两把月牙形的短刀，护着手，顺手就割过来，刀气凌厉。短刀适合近身肉搏，长剑却适合远距离单挑。我现在离他太近，原本应该要后退。不过我没有后退，反而更向前，人几乎撞到他的怀里，白水的水珠，象散开的弹珠一样向他射去。

　　我这是拚命，完全不顾他的刀，会割我多深。

　　他如果不收刀回救，他就会被我这一剑戳死。

　　他还不想死，收刀回救，人急退。

　　胆大的怕不要命的，他胆大，我是那个不要命的。

　　我迅速跟进，白水再出，四飞的水珠已经打到了他，他的身形减慢，被我的剑追上。

　　后面的人已经在招呼过来。

　　我却不管，一剑戳透他，顺着去势就和他一起倒在地上。

　　白水把他钉在地上。我来不及把剑抽出来，只能放手，从他身上滚落，避过后面的袭击。

　　他倒地时最后的一击，割伤了我。

　　我在人群的攻击中躲避，回眼看他，他那双和墨少城一抹一样的眼睛，追着我看，慢慢失去了光泽。

　　没有了白水，我只能用剑鞘防身，渐渐有些不支。

　　他们的攻势，却有些慢下来。

　　我找了一个空档，抽身便逃，也来不及去取回白水。墨少城给我的东西，我总是保存不长，不过这把剑，我一定要讨回来。

　　我逃，却也不是真的逃，我一旦空出手来，就摸出身上的红笛，吹了起来。尖利的啸声，几乎刺破了他们的耳膜，他们身形慢下来，运起真气抗衡。

　　我却绕了一圈，从他们后面抄回去，把白水从墨少靖身上抽出来，这才真的远遁。

　　自此，我开始走上逃亡的生涯，钱门的人，在追杀我，墨家的人，在追杀我，连官府，都在通缉我。

　　我一直在逃，有一日，走到一个偏僻的小镇，看到小镇的名字，突然想起一件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