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色》羽如云

83、墨少靖

　　我拿了墨少城那么多纯金的帖子，却有些烫手，这个摆明了是收买，我从来不收有目的礼，他再来，我对他说，“你日日来，以后就不要送帖子了，反正送不送，你都会进来，做这帖子，横竖只是浪费。”

　　他也不接我的嘴，让人提了个笼子给我，罩子揭开一看，居然是一只稚雏，色彩斑斓，见了光就站起来在笼子里走动，神气得很。

　　我看了，心想，这个墨少城也是会玩的主，不知哪里去弄来这只稚雏，送给了我，是怕我平时没人说话吗？

　　他说，“你上次和我提通灵鸟，我当时想着麻烦，后来却想到了用稚雏。通灵鸟和人通话麻烦，和兽却都能交流，稚雏能开口说人话，我要和你说话，只要让通灵鸟告诉稚雏，让稚雏来说给你听，不就可以了。我托人去觅，到现在才找到一只合心意的。”

　　他倒是把我的话记住了，不过就是不知道最近才想到的，还是一直在打听。我打量着这只稚雏，说，“好是好，不过如果这只雏给人偷了去，你捎的话，不是要说给别人听？”

　　他自己坐下来，叫他的手下去倒茶，对我说，“这不怕，有什么重要的话，我直接来告诉你，不假人手就是了，这个，只是拿来玩的，你不要太当真。”

　　我尚有些迟疑，说，“我又不会照顾它，养几天就得死了。”我现在并没有手下可以差遣。

　　他说，“这个简单，我找个会养稚雏的人给你就是了。”

　　我笑，“你又要安排人手在我身边，好打探我的消息。”我说这话，却示意人把稚雏放下来，就算是收了。

　　他说，“这个自然，我不否认，我总想知道你的动向。如果你介意，不如跟着我走算了，我就不用费心机找人看着你了。”

　　我又笑，这人真会接着人的话，往上说。以后我这恶少上街，不是提个小鸟笼，而是两人抬的大鸡笼，这个形象，未免搞笑。

　　墨少城还在青城未走，墨少靖又摸上了门。虽然我见过他，但是这次还是头一次正面和他打交道。算来，他暗算过我一次，我暗算过他两次，这次他来，不知为什么。

　　他人长得非常精神，穿着五品的武官服，黑色的底子，红白丝线的图案，是一只腾飞的火鹰，据说这种鹰，能和龙一样喷火。鹰眼通红，看上去有些狰狞。他的眼睛，却和墨少城长得几乎一抹一样。微微斜翘的眼梢，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他并非长得凶神恶煞，或者貌□□诈，看上去倒比墨少城更能令人亲近。我回去的时候，他在磐殿楼前的院子里等我，抬头看着三层的高楼，听到我的脚步，便说，“小倦公子，你确实会找地方安居。这个磐殿楼，规模不大，却很有气势。”

　　我说，“我只是敬他是忠臣之后。”我看到他的背影，认出他来。

　　他回过头来，对我说，“你我头次见面，我是墨少靖，墨少城的亲戚。我一直听说他对你有兴趣，却拿不下手，今日到青城，听说你在，所以过来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早就见过我，今日说这话，只不过是掩人耳目。我也不揭穿他，说，“久仰，原来是墨家最有出息的护国小君侯。”我现在也会和人假客气了，这个好像是男人的专长。

　　他打了个哈哈。

　　这人此刻不在容小清身边，突然跑到我这里来，不知所来为何。怕是探口风的居多。容小清若是我劫出，回去却没有告诉他真话，他必然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故事，让容小清如此容易地倒戈相向。我也许没有这样的本事，华清侠却有，如果嫣色那里一旦松了口，夜流光一定能顺藤摸瓜。我和华清侠都成了明子，只有翡馨璧还在暗里，别说夜流光、墨少靖不知道，连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细，这人看来十分的不简单。翡馨璧如果真有什么背景，不到他百分百地信任我，一定不会让我知道。我却要怎么办？查他的底细，还是不查？

　　墨少靖却没来得及和我说上几句话，他一来，墨少城便听到风声，后脚就跟来了。

　　这兄弟两个，怕是面和心不和，两人亲热地打招呼，看上去兄弟情深，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实心意的。墨少城还是要比墨少靖嫩一些，眼睛里的戒备时间一长就露出来了。墨少靖却一点也看不出异常来，还和他逗趣，说，“十六弟真是紧张，我不过来看看小倦公子，你就急急地赶来了，我是做大哥的，什么时候会来抢自家兄弟的东西。”

　　我可不是墨少城的东西。

　　国君招墨少城进宫，把他留在外面，怕是有道理的。若我不知道他的为人，今日肯定要上他的当，以为他真的关心自家兄弟，过来看看。墨少城虽然也是会办事的人，但是还是有些感情用事，情绪藏的不深，留在国君身边，如果有异动，一眼就给精明的人看出来。墨少靖，确是看不出任何端倪来，在外人面前，把个兄弟情深演得出神入化。

　　墨少城也打哈哈，说，“既然大哥知道小弟的心思，有什么要和小倦私下说的话，不如交待给我，我保证带到位，大哥疼小弟，自然不会做让小弟担心的事，你也知道我一向得你托庇，才有今日的地位，如果大哥要和小弟争起来，小弟哪有回手的余地。我也不是担心你对他上心，也不是不让你和他说话，只是小倦脸皮薄，说话直接，我怕他说话得罪你。今日还是请大哥网开一面，不要为难小弟了。”

　　他勾起嘴角笑，一脸的揶揄，说，“我今日不过来看一看，既然十六弟如此着紧，我都先告辞了，什么事情大哥帮得上忙的，你只管开口，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说完，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们两个都看着他走，直到确认他人确实走了，墨少城才开口，说，“他说话，你不要介意。”

　　我看着他，心里不是不感动，他对我，是真的紧张，只不过他的情，我却没有办法领。我说，“你不必担心，我不怕他。倒是你，不要再和我纠葛在一起了。我最多答应你，不去找你们家里人的麻烦，以后见到你们墨家的人，走得远远的。轻眉的事，我也只能算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看着我，看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想过不要来纠缠你，只是时间越长，越放不下。你不如把你的坏脾气都拿出来对我，让我可以对你死了心。”

　　我无奈地笑，他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对他恶声恶气？我说，“墨少城，你当初来找我，只不过是出于误会罢了。你心里对我感激，以为我从宋采玉手里救了我，你心里以为我对你有情谊，所以那晚上对你上下其手。其实这些都不是事实真相。我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当时劫你去的，是韶如玉，我也没有去救你，是他把你还给我的，那天晚上你醒过来，看到的我，其实是中了迷药的我。墨少靖在灯油里下了失心散。你我都中了他的计。我原来一直以为下药的人，是要害我，我一直没有想通，他害我做什么？我想在才明白，其实他要害的，是你，不是我。你一定要小心。”

　　他看着我，听着我说话，却一脸的不相信。他说，“小倦，我见过韶如玉，那天劫我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他。下药的事，你又是听谁说的？”他说的非常肯定，前一件事他不信我，后一件事，自然可信度也低了。

　　我皱眉，问他，“你怎么知道你看到的真，我看到的是假？我亲耳听到叶总镖头叫他少东家，□□镖头，采梦也这样叫他，莫非他们都在骗我？”镖局里的人可能说瞎话，翡馨璧可能当晚并没有看到韶如玉，但是华清侠从来没有说过那个不是韶如玉。

　　墨少城说，“你有没有奇怪，堂堂钱门镖局未来的掌门人，会一直躲着不出来见人？我们是钱门的大主顾，和钱门的交道，很久以前就打起来了，有些关起门来的事，我们可能不知道，韶如玉，我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从小生过一场大病，把脸容全部都毁了，平时遇到一定要见的人，都带一个铜制的面具，怕他的脸露出来的，吓到人。这倒还是其次，脸上可以贴人皮面具，但是他的身子，一向不好，平时最多打起一个时辰的精神来应付人，如果超过一个时辰不让他躺下来休息，就会倒地抽搐，怎么可能冒险出面带着我被人追踪？他若在逃遁的时候被我们的人追上，那是要死在乱刀之下。他冒得这个险，也太大了。不错，他是从小到大足智多谋，但是也不可能把我们墨家从上到下哄骗了这么长时间。再说回来，他能容着习末霞带着采梦留在钱门，也不过是因为他不知自己能活久，钱门总要个自家人接班，不然这两个人早就给他除掉了。我看你被人骗的可能大一些。”

　　我听得惊疑不定，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我一直以为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从来没有去深究，没想到看到的都是表面。

　　他继续说，“你说墨少靖害我，这不是不可能，但是他要跑到钱门去害我，这也离奇了一些，他又怎么知道你正好会去那个房间，除非他和劫我的那个人有串通，但你又说那个人镖局的人都认识，那么就是说墨少靖和钱门有串通。这也未免太不可信了。你这是听哪个人说的？”

　　我转念一想，没有告诉他，若说了华清侠，他必然更不信我，华清侠是没有骗过我，但是从来没有人认为他是可信的人，我只是对他说，“你不必管是谁说的，我的消息来源确凿。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告诉你的，绝对都是事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小心一些总是好。墨少靖和钱门暗里有沟通，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也有可能他跟踪韶如玉，趁他去引我的时候下的药。他要害的是你，不管是韶如玉回到那个房间，还是我去，区别并不是很大。”我的印象里，韶如玉就是那个脸如冠玉，温文尔雅的人，也没把他想得面目狰狞，所以说出区别不大这句话来。

　　他原本听得认真，听到最后一句话，却笑了，“这个区别可是大了，如若是韶如玉，我回去非吐血而亡不可。照我想，如果你说的是实的话，他原来应该是要害我和韶如玉，不过没料到韶如玉将你留在了房里。说来，你还是救了我。不过为何韶如玉突然如此精神了，我实在是想不通。我回去一定好好查一下。”

　　他说完了，又有些玩味地看着我，说，“我看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一付没心没肺的样子，哪里来那么多‘确凿’的消息？你这个人，真是越看越有趣。”

　　他还是将信将疑。

　　我也同夜流光一样，没有证据可以拿出来，只是嘴上指控。

　　容小清的事情，却终于告了一个段落。墨家新出的版本，是容小清当晚是追踪山怪去了，一直到最近才找到山怪的踪迹，回来找人把它除掉。这只山怪，还真有其事，被墨少靖派去的人找到了，除掉了，还在京城的咸菜地示众了好几天。

　　这只山怪，却不知是哪里来的。最有可能是翡馨璧搞出来的，如果是墨少靖搞出来的，他不会把夜流光撤走了，放我自由。但是翡馨璧又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京城百里地外的荒山里放了那么大一个山怪？莫不是华清侠搞的鬼？

　　荒山原本不荒，但是地势古怪，山洞都非常隐秘，一直有人进去闭关修炼，时常出些走火入魔的事情，后来给国君封闭了。这个山怪，据说是留在里面的人修炼的时间长了，变的，所以虽然体积庞大，但还有人形。

　　山怪不去说他，出处自然可以各说各的。

　　夜流光走之前，却来拜会过我。这件事，对于他来说，还是离奇了些，他还是更愿意相信他推断出来的可能。第一个原因，是当日他指责我，我却从来没有否认过。我问他，“我否认，你就会信我吗？”

　　第二个原因，为何我一出现，容小清也出来了，而且是我被怀疑了以后出来的。我说，“世上的事情巧起来没有底，你去查查别人，说不定还有看上去更象的。”

　　第三点，这个山怪，怎么突然之间出现，一下子搞了这么大动静，以前一点征兆也没有。他说这句话，我就陪他一起质疑，我说，“我也奇怪，当日不是说妖怪已经给护国侯杀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这还有没有完了？还有，为什么当晚妖怪可以迷惑人心，轻易得手，去捕杀他的时候，却没有故伎重演，让人捕杀了？是护国侯派去的人有仙术？还是这个妖怪只会在特定的时间里做怪？我心头也是疑惑不少，不知流光大人可有眉目，指点一二？”

　　再说下去，要变成墨少靖监守自盗，自编自演了，他这才住口，告辞。临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情追个水落石出，给众人一个交待的。”

　　我怕他威胁不成？我说，“我一时也不会去哪里，流光大人如果查出什么眉目，不妨过来告知小弟一二。也免得我在这里乱猜。”

　　我看他走，心想你再厉害，当着你的面，也没看出我是个女来，查我的案子？慢慢来吧。

　　真相永远比假象扑溯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