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色》羽如云

78、禅山卧

　　江湖上，已经不在传翡馨璧抱着游啸倦投崖的谣传，而是盛传墨家的护国小君侯娶了个妖孽，新婚之夜出来作祟，要吃了满门宾客，幸亏护国小君侯功力深厚，没有被妖孽控制，关键时刻挥刀将妖孽劈杀，才救了所有宾客的性命，只是死罪逃过，活罪难逃，一众宾客回去都如疯癫，过了七日才恢复正常。

　　这七日，我和华清侠已经离开京城，到了游啸龙隐居的卧蝉山边缘。双子卧蝉山绵延千里，青山苍翠，静谧，山巅之上，白云缭绕，苍山脚下，青草绵延。山间人家，稀稀落落，相隔甚远，站在山巅，并看不见几处房子，只有三餐的时候，极目可以看到几处袅袅的炊烟，让人感觉安静祥和。

　　我们在一间荒废的山庄里暂且歇脚。

　　山庄已经荒废多日，门窗都已经破损，屋里更是灰尘堆积，不打扫，根本不能入住。今日无奈，只能我和华清侠挽起袖子自己做。不是不可以找人来做，不是不可以在山野里露宿，也不是不可以寻到一间干净的人家借宿，只是今晚之后，我们就要分离，突然有兴致做一些平常人做的事情。他找了几个木桶去打水，我拿了件衣服出来，撕破了做抹布，倚在门口等他回来。

　　我看着绵延的青山，和他消失在路口的身影，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一直在江湖上游走，这样平静的山野人家生活，突然变得如此吸引人，也许他可以放弃他的修炼，我可以放弃外面纷繁的生活，俩个人在这里安定下来，自己种菜，自己修屋，自己打扫，平平静静过一生，不需要抵死的缠绵，也不需要虚无的爱恋，只是两个平常人，守着对对方淡淡的眷恋，平平淡淡过一生。

　　我这样极目地望着，就看到他的身影远远地走回来。他没有施展任何功夫，只是像平常人那样提着四个水桶，慢慢地走着。他这样飘逸的身影，提着水桶，看上去有些滑稽，也让人无端地感动。山里风景如画，他仿佛是画中之人，从仙境中走出来。只不过仙人不提水通。我看着，慢慢从心里笑出来。

　　他回来，跟我抱怨，山路难走，水桶太重，衣服都叫水打湿了。

　　他这么矫情，我不知道说什么回答他好，只是笑，那四只水桶，还在漏着水，确实把他的衣服打湿了。他能轻轻松松杀人救人，却不知怎么补一只水桶，或者他不愿意去补。

　　他把水桶放下来，一会儿水就漏剩了半桶。

　　我只是看着发笑，也忘了要把手里的布放到水桶里去。他却伸手过来，弹弹我的头发，只弹起一片尘雾。我只顾靠在门上，全忘了门框上的丝网和尘灰。他说，“这么不小心，头发都搞脏了，我们又没有水洗。衣服都撕破了，都是价值千金，真是不会当家。”

　　我看着他，一边笑，一边陪他唱戏，我说，“你是嫌弃我这糟糠之妻了，才在一起没多久，你就嫌弃我，你真是没有良心，我还是投奔别家去了。”

　　他轻轻一扯我的头发，说，“即嫁给了我，怎么可以如此不守妇道？为夫抱怨几句，你就要休夫而去，你这个狠心的女人，还不快快去煮饭？要饿死你夫君不成？”

　　我受他不了，把手里撕破了的衣服塞在他手里，一边笑，一边回房去找灶台。灶台残破，锅倒是还有。我皱着眉，问着跟进来的他，“这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叫我煮什么？”

　　他倒是忍得住，没有笑，只是说，“娘子不先打扫灶台，却要抱怨没有米下锅，是不是只想偷懒？你要米，我自然会给你去偷来，只是你先生个火给我看看。不要我偷来了米，你却要我生米下肚，不如去偷了熟饭来，一事两便。”

　　我便开始生火，山林间木材大多潮湿，连干草也很少，不易着火，用他的火石烧了半天，烟起了一屋子，才把火头点起来，却搞了一头的烟灰。趁我生火的时候，他却挽起了袖子，把两间屋打扫了出来。我不是干活的人，他却手脚利落，直擦得窗明几净。我生起了火，过去找他，他又回头跟我抱怨，“娘子，衣服都脏了，我脱下来，你跟我去洗洗？”看着我的样子，他又说，“不如你自己也顺便去洗一洗？”

　　他的身体仿佛不沾尘灰，头发脸面都干干净净的，只是脏了衣服的边角。

　　碧波荡漾的山间小湖，干净得仿佛没有一丝尘埃，清澈见底。我躺在湖面上，顺着风在湖面上漂，一会儿就从这头漂到那头。山壁上的泉水从缝隙里渗出来流下来，集聚成这个浅浅小小的湖，湖水又从另一头渗到山泥里去，向山的低处流失。阳光照下来，暖暖地洒了一湖。华清侠换上了干净的水色长衣，纤尘不染，坐在一个小小的山头上，吹他送给我的笛。笛声缠绵，在空气里纠缠，不肯离去，只盈了我满满一耳。

　　他洗过的长衣，被他编了草绳挂起来，在风里轻轻地飘拂，看上去无边的惬意。

　　我被他的笛声诱惑，慢慢地唱起来，“艳阳天，芳草地，水色长空碧如洗，山似眉黛人入画，倦怠不愿起。湖轻灵，意平静，心中苍山都洗净，不念红尘遗落情，故事都忘尽。禅山卧，佳人侧，蝶缠笛绕时光恋，暂得心头片刻安，人事永缠绵。”

　　禅山卧，佳人侧，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不是我所求，此刻却让我心生眷恋，只想时光停住，人事两永恒。

　　时光却总是要过去，打扫出来的屋子只是留给了昏睡的容小清，生起的火只是在灶台里熄灭。华清侠说今日时光如此美好，不宜杀生，我们在山野里留恋了一天一晚，饿了一天一晚。

　　这样的生活，只得一刻，所以才美丽，他不是他，我不是我，时间长了，便要露出原形。

　　次日向晚我们便到了游啸龙歇隐的地方。

　　我站在院门口，门开着，他自结庐而居，温馨的日子并不需要华丽的居所，院墙很矮，只到腰际，太高的院墙只会遮蔽了满山的良景，院子也不是很大，屋子也不是很大，他在屋前的院子里，背对着我，正和一个女子浓情密意地低声说话，熟悉的身影遮却了那个女子的身形，只有隐隐的一侧可以看到少许玲珑的线条。

　　啊，他早已将过去放下。

　　我又给他带了一个麻烦来。

　　愚人节，谁也没嫁给谁，只是南山一梦。
禅山不是卧蝉山。还有一座禅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