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色》羽如云

76、杀人笛

　　翡馨璧到底什么背景，我并不知道。我现在，也不是很想知道。我只是想要忘记他。

　　华清侠却说，“小倦，虽然我想留你，我却不能留你太长，我见你一日，便多喜欢你一日，翡馨璧把你变得妖媚，我若再和你这样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要了你。我实在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他虽然不是君子，定力却是不小，这样抱着我，手那么规矩，身体也没有任何变化，连气息都没有乱一下，他的绝情功夫，自然已经到了一定境界。

　　我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恋恋不舍，往他怀里又靠了靠。乱就乱吧，我这时候对他没有丝毫的抗拒。要后悔，也是日后的事情。

　　他却轻轻叹了口气，说，“小倦，你若不想回去跟翡馨璧，就去你哥哥那里吧。把你一个人放在外面，我实在不放心。你离开了我，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清楚，如果你想清楚了，真愿意陪命给我，你知道怎么找我。”

　　说到游啸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了，这件事，我原来托了翡馨璧，现在却是不能去找他办了，只能托华清侠。我把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我说，“去见游啸龙，我要你帮我去取一件礼物。”

　　“什么重要的礼物，要我出手？”他问我，手又在把玩我的头发。

　　“我要抢墨少靖的未嫁新娘容小清，毁了她的记忆，送给我哥哥做侍女。”我的心里，其实还恨着柔小湄，我不能拿她来鞭尸，却要借容小清来消气。如果游啸龙已经忘了柔小湄，他对她，不过是迷恋，带去容小清，只是提醒他，当初他做的事情，是如此的冲动和不值得。我不能完全地原谅他。但如果游啸龙还对柔小湄不能忘怀，那么便是真爱，我带去容小清，算是赔给他，让他有个地方寄情。我也就原谅了他。

　　原来求翡馨璧帮我出手，我还不知道怎么消除她的记忆，现在华清侠出手，这不要太容易。

　　他停下手，低头来看我，说，“你的心肠，有时候倒是和我差不多，不如我去求我师傅收你做关门徒弟，和我一起修炼算了。我们两个，可以在一起，看看最后到底谁先修成绝情，谁会死在谁手里。”他这样说，不过是在开玩笑，“你送容小清给你哥哥，不是爱他，却是害他。”

　　害他还是爱他，就看他对容小清的态度了。我想到这件事，就把对这华清侠的心思都收回来，看着他说，“你是帮还是不帮？”我要练绝情这种功夫，只要能忘了翡罄黎，绝对会超过他。

　　他笑，说，“帮，自然要帮，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不帮。”

　　我说，“我要自己出手，你教我吹你那样的箫。”迷乱人的心智，大模大样进去抢人。我想到这里，竟然有些兴奋起来。墨家的人，间接直接地杀了柳轻眉，我今日这样做，更是要为了她报仇。送礼给游啸龙这件事，其实已经退而求其次。

　　我想到柳轻眉，就想起带着她出镖时遇到的那么多事了，当时华清侠也在，还带走柳轻眉，他知道我中迷药，一定还知道其它的底细。我就问华清侠，“我问你，韶如玉是不是就是宋采玉？那晚上，到底谁下的迷药？我后来中的毒，又和谁有关？你若知道，现在就告诉我，不要把我蒙在鼓里，只管在一边看好戏。”

　　他看着我，调笑道，“你倒是脾气说变就变，方才还千依万顺，在我怀里，想我要你，眼还没眨，你就这么问得气势汹汹，好像是我下药害你一样。”

　　我脸一红，低下头不敢看他，只是埋在他怀里，轻声细语地说，“你就告诉我嘛，省得我猜。”我从来不这样软声求翡馨璧，他不如我的心意，我就生气，或者猜忌他。不知为何，我在华清侠面前，就会软声说话，也不猜忌他，也不生他的气。也许因为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到处拈花惹草，所以不用猜忌他，生他的气也没用，所以不生。翡馨璧，我实在不知道他的为人。

　　他手里用力抱了抱我，又松开，说，“我看来是多虑了，我们真要在一起，怕是我要死在你手里。我就告诉你也罢，宋采玉并不是韶如玉，那晚下药的，是墨少靖，你后来中的毒，和韶如玉有关，你可满意了？”

　　他说的这么简单，我怎么会满意？我不再嚼他的头发，我咬着他胸口的衣服，还想再问。他却拍拍我，说，“乖乖地，要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练箫，从现在到墨少靖娶亲，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你能不能学会了，就看你愿意付出多少努力了。”

　　第三天晚上，他却不过来陪我睡了，他怕被我勾引了，坏了他所有的计划。他只是在夜里，吹着他的箫，用他平和的箫声，缓解我的焦躁，送我安静地入眠。

　　我日日只是白天一起和他一起练习，晚晚听着他的箫声入眠。

　　他却没有教我吹箫，却要我吹笛，他说箫是男人吹的，笛却随意。我只是喜欢他那根带着紫色的银箫，也不是一定要练箫，笛却是鲜红的一根，如同翡罄黎的伤心剑。我吹着吹着，渐渐吹出血丝来，一缕一缕，弥漫在空中，我渐渐入迷，吹得废寝忘食，曲调并不婉转，更不平和，只是尖锐的伤心，吹到最后几日，枝头上的一只红鸟，停止了歌唱，一头从枝上跌下来，死在地上，小小的心脏，都被我的笛声震碎。

　　我不是要去迷惑人的心智，我是要去杀人。

　　华清侠那样平和的箫声，听着普通，却是最难练的，吹箫的人，自己要心头空明，没有任何杂念，才可以引导听的人，心绪皆空。

　　我心里的事情太多，静不下来，只能练杀人的魔音，短短一个月，练不出他迷惑人心智的魔音。

　　八月的正中，我们来到京城。今天晚上，墨少靖要娶亲。

　　我当日扎容小清的那一簪，太狠，她回去养伤，养了快一年了，差点连原来定好的婚期都错过了。

　　我穿上了华清侠给我的那件华衣，恢复了我男人的外表。我来为柳轻眉报仇，自然用我当时和她相处的身份。不管是她的情人，还是她的哥哥，都不能用我女人的身份。

　　墨家少靖府前喜气洋洋，不光是因为今日墨少靖娶亲，更是因为墨家为当今国君敛财有功，墨府里从政的两根主枝上的少字辈的小辈们，都给国君加封了大大小小的头衔，发给的皇粮也因此增加，出手更是阔绰。羊毛出在羊身上，他们收敛来的财富，国君自然要分一些给他们。首当其冲自然是墨少靖和墨少城，今日大喜，国君更是赏面，不说早先赏了官邸给他，今日这个婚宴之地，就是国君刚赏下来的。大婚当日，更是派了宫里的侍卫官代为参加婚宴，并赏封护国小君侯这个不痛不痒的侯名给他。讽刺的是，这个侍卫官，居然就是墨少城，他一早被国君调到宫里去了，现在已经是四品带刀护卫。

　　夏府的惨案，和墨少城，墨少靖，都脱不了关系。虽说不是墨少城主的事，但是也有他出的力。两人当日，都有到场，不过两个人当时候心里都在打什么主意，拨什么算盘，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候我也不用问，当时是谁主使墨家偷袭钱门镖局，自然是双子国民挚爱的国君。国君为了扩军防备天赫的入侵，真是手段用尽。

　　我和华清侠在少靖府的对面租了栋楼，冷眼看他们府前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唱着他们的大戏。

　　墨少靖在府门口对墨少城跪着接旨的时候，心里想来是恨多过喜。他的功夫比墨少城要强，年龄比他长，却总是被他压着，出不了头。

　　墨少城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得意之色，他的脸色并不好。只是一本正经地宣完旨意，交掉圣旨，就管自进了门，在院子里发呆。就见人和他说话，他敷衍几句，并不见他主动和人搭话。

　　他为何如此不爽，我并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双子国君对墨家这些忠臣，也不见得赏识到哪里去。他今日派墨少城来传旨，不是昏庸到了家，就是故意要加深墨家兄弟间的嫌隙，好让他日后有必要的时候，可以轻易分裂他们，各个击破。家族再大，如果只是一盘散沙，构不成任何威胁。国君是精明的人，自然不会犯粗浅的错误。

　　我这一个月和华清侠在一起，不光是练笛，更被他调教到一双眼睛雪亮，看事看到内里去，不再浑浑噩噩，只知道自己高兴。华清侠，比游啸龙更象我的兄长，他不单单管我的吃住，更教我很多事理。我和他在一起，没有看到半分外面传他的不好，只看到一大堆的好来。

　　我知道他的眼睛和他的箫声，能控制人的心神，别人眼里看到的他，和我看到的，并不见得是同一个形象。当日夏语初根本就说不清他看到的华清侠，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有翡馨璧说出来的他，才和我看到的他，是同一个人。翡馨璧没有受他的控制，我，他没有试图控制。

　　我今日来，是来看他恶的一面，他调教我如何变的冷血，如何杀人。不是一个一个地杀，而是一网打尽。我今日笛声一起，少靖府上的人，不管是宾客，还是主人，只怕都要象那只小鸟一样，心碎而死。除了杀人，华清侠也会救人。苗彝的补心术，华清侠也会，除了他修仙的师傅，他也从师于苗彝的长老，学习他们的法术。如果当日我听他一句话，让他陪我入蓝越，我就能直接找到苗彝，省却那么多麻烦，但是当时我并不相信他。

　　我在动手杀人抢人之前，却还想会一会墨少城，问他几句话。我们这次来，只打算带一个活口出来，那就是容小清。既然看到墨少城，我总得问个清楚，才能决定是不是连他也一起杀。

　　华清侠这次为我破例，来之前没有下帖子，不然先让他们尝尝惶惑不安的滋味，也不错。我只是不想留任何一点线索下来，毕竟他们不是一般的人家。

　　夜黑的时候，满园的宾客已经喝得半醉，墨少城一直混迹在宾客里，脸色不温不火地和人说着话。我借着夜色，进了少靖府，伏在屋顶上，等待时机。他和一个人一同走出来，先是闲扯着，走到无人处，那人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说，“少城，我俩关系好，我也不怕明着问你，你若真是放不下你大嫂，和你家太爷一说，还不是到你手里，何必要瞒着掖着，到人家婚礼上不爽，我看你让着护国侯，他还不让着你呢。”

　　墨少城听了这话，只是冷笑，“你这是和我关系好，问我这句话，还是要挑拨我们兄弟的感情？你若再敢胡言一句，我让你脑袋搬家。”

　　那人讪讪地，“我不就是看你心情不好，这样一问吗？”

　　墨少城冷冷地看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为女人烦过心，今日来问我这句话？你平日借着往日的交情来套我的话，我也不揭穿你，今日在我大哥的婚宴上，问这样的话，你是讨死，是不是？”他说翻脸就翻脸了，之前还好好地说着话，这时候手都摸到佩刀上。

　　那人这才闭嘴，讨着小心，告罪溜走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戏。

　　那人和他一样的服饰，想来是同级的官员，不知为何这样怕他。

　　他冷眼看那人走远，脸色又变得暗淡，对着明月叹了口气，一个人走到一个僻静的花园里，在亭子边坐下了，不知在想什么心思。

　　我看看四下无人，在他身后现身，他却没有察觉。我咳嗽了一声，却好像惊到了他，他一下站起来，冲口而问，“是谁？”

　　他看到我，神色却是惊讶加迷茫，发梦一般地问，“小倦，真的是你吗？还是我想得太多了，在做梦？”

　　我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能是我，他这个神态算什么？

　　终于要去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