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色》羽如云

63、心止如水

　　他下了马，脸色也不好看。我们跨进大门，我一时只觉得心止如水，这一次来，我不过也是向过去的那段生活告别，以前是向翡罄黎，这次是向翡馨璧。以后，我再也不要和翡家的人有任何关系，每次和他们家的人牵扯上，总是搞得我心烦不已。

　　我们走到正殿，我就停步了，我并不想变身，是他想，自然他去求。

　　他走进大殿，我看着他，他并没有下跪。大殿的地上，无论贫富老幼，都虔诚地跪在圣司的面前。翡馨璧，自然膝下有娇贵的黄金，怎么会下跪？我来这里，心不诚，他来这里，心也不见得诚到哪里去。

　　我并没有去听翡馨璧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莲座上的圣司。圣司脸容圣洁典雅，分不清男女，眼帘微翕，看着芸芸众生。他虽然看上去尚且年少，却自有圣司的威严，让人自觉地顶礼膜拜，不敢有丝毫怠慢。我这时候并没有什么要来求他，所以只是细细地观察他。他并没有任何动作，但是他的眼光，突然有一丝朝我看来。虽然隔得甚远，我却能分明地感觉到他的注视。我这样观察他，是非常之无礼和亵渎。我却没有避开，我看看他又如何？他又能拿我怎么样？他只能把我变成女的，或者男人，除非我生来就有怪身，否则他也不能把我变得不男不女。我现在反正都无所谓，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看我一眼，就收回了眼光。

　　我并无任何变化，只是感觉头疼。他这一眼，仿佛加剧了我的头疼。

　　翡馨璧，却已经离开了大殿。

　　他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失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从匍匐的人群中走出来，他那神情，仿佛他才是圣司。

　　我也没有露出任何情绪，我等他走到面前，对他说，“翡少，今日我就和你别过了。”

　　这句话，无论我变不变身，我都会对他说。我并不想和一个只对我外表感兴趣的人长相厮守，除非我并不在乎他。翡馨璧，我希望他喜欢我，无论我是什么长相，什么性格。不过我也知道我天真，这世上，哪有人真的不注重外面的这一层皮囊？如果我长得丑陋，就是我当年在意江上长了一对翅膀飞过去，他和翡罄黎也不见得会记得我。

　　我对他失望，连带对翡罄黎都失望起来。我知道我这样想，对翡罄黎并不公平，他对小湄，一点都没有上过心。不过我就是忍不住要这样想。

　　我也没和翡馨璧说什么后会有期这样的套话，我这时候，是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了。后面并没有人跟来。这时候，他也没什么好跟的了。

　　我出了庙门，就朝观霞山的方向走。给华清侠的帖子，一早就发出去了，不过我这时候去，也不是想着会他，我只是想坐在山顶上，最好是当初如羽公子和小弈将军并肩站过的地方，看看霞起霞落，一人安安静静地回忆一下过去，等着最后一刻的降临。我并不想去求什么解药。缘起缘灭，生生死死，何必强求？

　　我一个人慢慢地走，并没有流泪，我并不是个爱哭的人。我甚至哼起了小曲，我这时候哼小曲，并不是因为我高兴，我只是给自己鼓气。

　　我这一生，虽然不长，但是深爱过也深恨过，恣意地快活过，也执著地悲伤过，每一日都很精彩，我也应该满足了。

　　从天黑走到天亮，天亮又走到天黑，我并没有停下来，也不觉得饿，唯一的感觉就是头疼。我不知道这个花毒究竟是怎么个进程，是不是会坚持不到观霞山，就倒下了。不过按着翡馨璧的说法，我得到了骨头都酸疼的时候，才算病入膏肓，现在应该还只是初期。

　　我坐下来，打坐，运气。我记得翡馨璧对我说过，不要运气，不过我现在就想运气打坐，运运气又不会马上就死，早一天死和晚一天死又有什么区别？反正要死，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刚刚静下心来，头上却被人打了个暴栗，疼得我一个激灵，睁开眼来，却看到翡馨璧，非常生气地站在我面前。除了他，谁会这么无声无息地站到我面前？

　　他的气可大了，我都能感觉阴云压顶，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恶狠狠地看着我说，“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狠心，多绝情，你倒是不光对我绝情，对自己也绝情，一整天，又不吃，又不喝，叫你不要运气，偏偏要运气，你是怕你死的不够快，是不是？你这么赶，是不是急着去看华清侠啊？我偏就不让你顺心。”他明知道我不是，如果我这么心急，我早就运起轻功飞跑起来了，我这一路，不过是像平常人那样慢慢走过来。

　　他在后面，跟了我一天了，就想看看我一个人走，到底要干什么，会不会后悔，回头去找他。我没有回去，我还哼过小曲，他这时候气的都快炸了。我突然很高兴，我看着他，说，“你跟来干什么？我又不是女人。要你管这么多。”

　　他说，“我管你是不是女人，我决定了要管，就不会放手的，你今天这样对我，我总有一天会叫你后悔的。”

　　我看他，也不怕他威胁，只管叫他，“翡少。”

　　他依然在生气，站得高高地，死死地瞪着我看，也不理我。

　　我又叫他，“翡少。”

　　他看着我，没好气地说，“干什么？”

　　我拍拍边上的泥地，说，“你跟了一天了，也累了，不如坐一会儿，我们谈谈心？”我这时候心情大好，有闲心和他开开玩笑。

　　他根本就不理我这一套，一把把我拖起来，说，“跟我走。”

　　我站起来，问他，“干什么？”

　　他一边拖着我走，一边气冲冲地说，“找地方吃饭，治你的毒。”

　　我任由他拖着我走，脸上那丝笑意怎么也抹不掉，心里想，他这么大的气，怎么个治病法？他心里这时候怕是想用鞭子抽我还差不多。我问他，“翡少，你的那匹马呢？”

　　他哼了一声，说，“你倒还有心思管我的马。有空，管管自己吧。”

　　我们就找了一家乡野里的人家，他自去和里面的人去说话，交涉，让人留了晚饭，就把屋子让给我们，走了。我也不管他，只是跟在他后面。他一来，倒是好，整个把人从自己的屋里赶走了。我就管坐下来吃饭，我倒真是饿了。方才其实心情极度不好，所以没有感觉，现在人一放松，肚子整个都感觉是空的，在等人做晚饭的时候，饿得那个难受，一坐下来就狼吞虎咽，顾不得卖相如何。他一声不吭，也坐下来吃，有时候还打掉我的筷子。

　　打了两三次，我停下来，问他，“你干嘛？”

　　他依然没好气，语气冲得很，“我陪你饿了一天，现在当然得让我先吃，等我吃够了，才轮到你。”

　　我想他不过是说说，如果他真想我饿着，只要方才不来管我，任我坐在野地里打坐就可以了。我继续吃，也打他的筷子，他要吃什么，我就抢什么，两双筷子在碗里搅来绕去，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他的脸色慢慢松下来，不再那么生气了，收回了他的筷子，不再和我纠缠，等我先夹了菜，才吃他的。

　　他让我，我也让他，我说，“翡少，你先吃。”我也不是存心让他，只是和他过不去。我们要是让来让去，还是大家都没有吃。

　　他却不来和我谦让，拿起菜盘子，一半倒在我碗里，一半倒在他碗里，除了汤碗，其他三个菜都给他倒到碗里，堆得满出来，一碰就往下掉。这下没得玩了，我却看着他的碗，说，“翡少，我要吃你碗里的。”

　　他终于不再理会我，拿起他自己的碗，只管吃他的饭，我说什么，他都不回话。我也不能去抢他的碗，我并不是真的不想让他吃饭，堆的这么高，一抢，全都的洒了。我只能乖乖地吃自己的那份。

　　吃完了，我把碗一推，抹抹嘴，问他，“吃好了，下面干什么？”

　　“去洗澡。”他头也不抬地说。

　　“哦。”我答应一声，原来他还有洁癖，上床之前先要清理干净。我忍着笑，又问，“谁给我打洗澡水？”我可从来不干这事，多麻烦，没人帮手的时候我情愿不洗。

　　他低着头，只管吃他的饭，嘴里回答说，“你自己到房里去看看就知道了。”

　　原来都已经准备好了，我站起来，问他，“翡少，待会儿你来不来帮我搓搓背，我自己够不到。”

　　他听了这话，一拍桌子，桌上一个碗三个盘都朝我飞过来，盘倒罢了，碗里还有半碗汤都没喝掉，砸到了，还不淋我一身？我倒是可以出手把这些盘子和碗都收住，不过我哪有这么好心，我避开，让它们都掉在地上，碎了一地。他也有时间在盘子落地前把它们截住，不过他也没动。等碗都碎了，他脚下一动，碎片又飞起来，朝我身上招呼过来。我一看，再不走，就要动手了，这才抽身避开，自己先进房间去了，我一边走，一边还跟他说，“翡少，你的脾气可真是大，小心上火，烧了房子，那么我们就只能在露天解毒了。”

　　我只不过是跟他说笑，露天，最好还是不要了，至少得有床被子，周围没有人看着。这里是个小村落，四周都有人家，要我当着人面，我还没有那么厚的面皮。那两次和墨少城，都不算数的。我这时候想起墨少城，也没有挂念他，只是顺便想起而已。

　　恶搞。
还没想好，要做，还是不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