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色》羽如云

61、红袖姑娘

　　我酒正喝得酣，江面上却有人在叫，“敢问楼上两位，可是天赫的翡少，和当年的无心之人小倦公子？”

　　我侧过头，向楼下看去，灯光掩映的江面之上，浮着一只豪华的两层船楼，精细的雕花不去说它，船上张灯结彩，一楼是照得里外通明。二楼的窗门挂着珠帘和轻纱，外面的光亮过里面，这时只看得见纱上隐约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人，还是物。有一人丫鬟的打扮，俏生生地站着，在船头向楼上眺望。

　　浪里舟摇红袖招。

　　这个怕是大名鼎鼎的红袖姑娘了，不愧是双子第一富商的女儿，就这一只船，就精工细做，极尽铺张之能事。当年我在江上飞舟，她还不在江上，这一次，必不能错过。我扬声回答她，“正是，敢问可是红袖姑娘的船？”

　　那姑娘点头，脸上飞起笑来，问我们，“我家姑娘相请两位公子上船一会，不知两位公子能否赏光？”

　　这个红袖，还想一网打尽，把我们两个都请上。她是结交名士，并无其他企图，自然人越多，越好。我对那姑娘说，“容我和翡少商量一下，就给你答复。”

　　我回头看翡馨璧，问他，“我要去，你去不去？”

　　他好像并没什么兴趣，说，“你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没心思。”他心里挂着我的事，这时候哪有兴趣去会红袖。

　　我作弄他，我说，“红袖姑娘都不去看？人家都说她舞如仙姿，声如天籁，这么美的人，你不去看，错过了，可不要后悔。”

　　他抬眼，逼着我看，说，“你是不是想我去看她？我要去，可不是看看这么简单。”他知道怎么整治我。

　　我赶紧缩回，笑着说，“你不去就不去，干嘛说得那么难听，我最好你不去，我一个人快活。” 我才不想看到他和红袖眉来眼去。说完了，我就站起身，“你等我回来。我喝醉了，你要背我回去，可不要丢下我不管，不然你就看不到我了。”我这话也不是单单威胁他，我中了毒，他不管我，我可不就要死了。我死了，他怎么看得到我？

　　我中了这个半死不活的毒，明目张胆地肆意妄为，他也拿我没有办法。

　　他威胁我，“你上船去，看看就可以了，不许动手动脚，否则我就扔下你不管。”

　　我哈哈大笑，“你放心吧，人家心里装着如羽公子和小弈将军，哪里看得进去你和我。”话音还未落，我已经从窗里一跃而出，落在红袖的船头上。

　　我已喝得有些酒意，头疼只是隐隐，到现在都有些习惯了。我跟着那个丫鬟一路往楼上走，两边照明的，居然是拳头大的明珠，这人，可是铺张到家了。挂了这么多，也不怕人来偷，人来抢。那丫鬟见我盯着那些明珠看，笑着说，“公子如果喜欢，可以问我家小姐要一个。”

　　这红袖，出手比夏语初更大方，夏语初扔碎银子，她送天价的明珠。我笑，给了我也是浪费，这明珠再亮，也亮不过一盏上好的风灯，我拿着它，又不能吃，又不能用，除了典当掉，不会有其他去处了，我回她的话，“姑娘好意我心领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家小姐的。”

　　她却又笑，说，“传说公子手上有一只名贵的紫玉花簪，公子如果拿那个来送给我家小姐，再多的明珠，也值。”

　　这红袖姑娘手里的情报，不见得比翡馨璧手里的少，连我有个价值连城的花簪她都知道，不过她不知道这只花簪已经不在我手里了，她要，得去问华清侠讨。不知华清侠敢不敢招惹红袖姑娘，当年他可是听到如羽公子的名头就退缩了，到了今天，他的实力，是否能和如羽公子一敌？我实在是不知道。

　　我随那丫头上了二楼，掀开珠帘，轻纱的幔帐后面，端坐着红袖。

　　红袖如传说中一般美，美的热烈，美的自然，她不矫情，不做作，落落大方，水波留痕的眼睛，看人一眼，醉人心弦，杨柳轻摇的细腰，仿佛不盈一握。她见我，美目深注，红唇轻启，声如珠玉，“公子大名，今日有幸能得一见，果然风采不凡。”

　　我已薄醉，眼帘微垂地看着她，话说的客气，语调却有些疏狂，“红袖姑娘客气，能上姑娘的船，见到红袖的真颜，才是我的荣幸。”

　　红袖莞尔一笑，“公子客气，公子疏狂，不比常人，我还怕你不肯上船。”

　　我亦还她一笑，“我又不是那如羽公子，除了他，那个敢拒绝红袖的好意？”话才说完，又想起翡馨璧也没有上来，这人的脾气，也是不好搞。

　　她低眉垂眼，淡然一笑，重复一句，“如羽公子。”复又抬眼，神色未变，眼中有笑，“公子也是人中龙凤，今日没有他人，只有小倦公子和我红袖。来，我敬你一杯。”

　　这话说得如此快意，今日只有眼前之人，不管昨日见过谁，也不管明日能忘记谁。红袖，果然是洒脱的性格，快意的人。我在她对面的长几边坐下来，拿起桌上已经倒好的酒，一饮而尽。一杯过后，一杯再饮，和红袖对饮，恣意爽快。

　　船在江中漂过，江雾淡淡地飘起，两边的轻纱已经撩起，船仿佛穿行在云雾之中。我喝着酒，和红袖说着话，眼睛却绕过她，看着窗外映着灯光的薄雾，在暗沉的夜景的衬托下，慢慢在眼前飘过，突然遗憾没有拉翡馨璧上船，这样的时候，如果有他陪在身边，那是多么的惬意和爽快。

　　酒过半旬正道好，红袖欠起身，“不知公子可有雅性为红袖伴奏？今日高兴，红袖愿为公子一舞。”

　　我今日有眼缘。

　　可惜我不是清雅的公子，我不会抚琴。我一转念，拿起桌上的一根银筷，敲着面前白玉的酒樽，清脆的声音，有些震人耳膜。我高歌，即兴唱我的词。我已半醉，声如魔音，撩人心神。红袖起身，伴歌而舞。她的身躯柔软灵活，腰肢纤细，□□高挺，每个姿势都异样的美，异样地流畅。舞如行云，姿如流水，不外乎是，我醉眼看她，仿佛看到水中仙子，为我翩翩。

　　“红尘中，花多少，一枝我独俏。红袖飘，浪里摇，数我最逍遥。天地宽，长路迢，听任我飘摇。醇酒香，狂歌嘹，酩酊我相邀。谁管他，相思意，爱情我不要。风和雨，山和水，来去自缥缈。我和你，长相离，醉眼看明朝。明朝酒，今朝醉，何必问前兆？我只要，今生路，独行无怀抱。云自飞，花自落，我心如萍漂。天无涯，海无边，人生事，难如愿，不求知音人，但愿心无牵。”

　　曲毕音缭绕，船上仿佛还留着我的歌声，我的眼中，却残留着红袖的舞姿，红衣绿袖，只有穿在你身上最美，最俏。那个传奇中的将军，只会为一个人而把你放弃。而这个人，偏偏生在这一世，红袖，注定你是伤心的人，你又为何一定要认识小弈将军？不如不见，不如不识。

　　我拿起酒樽，一饮而尽，“红袖，我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美的舞姿，这一杯，为你而喝。”

　　红袖嫣然而笑，走回自己的长几，坐下来，才说，“公子好酒量。公子唱的歌才好，红袖从来没有听过。红袖留不住公子，可否留住公子的歌词？”

　　红袖没有醉，她的眼神清明透亮，看不到任何悲伤。红袖虽然不习武，但她是巾帼，拿得起，放得下。她的身子柔软，心却坚强。我的歌，为她而唱，只是唱完了，我就不再记得，我已醉了。我的心，是否已经放下了过去？又是否能把握住眼前的人。那人，还在宴君小筑的楼上，等我回去。

　　想到这里，我再也坐不住了，红袖再美，我此刻也无心逗留，我对她，也无任何旖旎之想，我甚至后悔，把翡馨璧一个人留在宴君小筑，我站起身来，对她说，“我唱的词，我已不记得，如果红袖还记得，那就是红袖的歌。如果红袖不记得，那么就把它忘掉。今日只是一梦，明日会有新人。我今日已醉，和姑娘告辞，我自下船去了。”

　　我下到一层，船靠到码头，我脚步踉跄地下船。红袖站在船楼的门口，倚门而望，我回头，她对我说，“小倦，如果我们十年前认识，我一定要留你在船上。”

　　十年前，小弈将军还在东疆的沙场，公子还未到双阳，我还不曾结识翡罄黎，我和她，都是快乐无心的人。我凝眸看着她，“十年前，我还是个无心无知的人，只知道自己快乐，那时我见你，既不会赏识你的舞姿，也不会为你一歌。我们终究是无缘的人。”

　　红袖再笑，“我们终是无缘的人。小倦，希望你早日找回你的有缘人。”她目送我走，只是为了我走的畅快。她的心事，一早都已放下，既然眼中再也看不下其他人，那么就做一个快乐无心的人。

　　我下到岸上，急急就朝宴君小筑走，越走越快，明知他一定会等我，心里却无端地害怕他已经走了。

　　红袖那段是原来《伤心剑》第三卷的构思，稍稍改了改，贴在这里了。
今日两更，六点左右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