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烟色》羽如云

105、隐情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拖得越长，欠的越多。我欠他，不止是上一世那杀生的债，感情的债，更是这一世，害死他父母的债，把他卷入前世的纠结的债，这些个债，我要如何还？

　　我每次见他，总是欠着他的，那时候欠他的房子，房子没有还，又欠了他的情，欠了他的命。而且不是他一条命，而是父母在里面的三条命。

　　我就是把自己整个给他，也不够赔的。

　　更何况，我现在离不开翡馨璧，真要回去跟着翡瑶儿，我也舍不下翡馨璧，也不能全心全意对他。就算我真狠下心，舍弃翡馨璧，现在的翡瑶儿，脾气性格并不象以前的翡罄黎，我和他，是否真能相处？

　　当初的震惊一过，我就开始静下心来，细细地梳理我对他的感情。我对翡瑶儿，只是对上一世的翡罄黎未了的余情，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的一颗心，现在早就转移到了翡馨璧身上，想来那就是为什么我当初转身就跑的原因。不然我当时会留在山庄上，起码也会等他过来，和我说几句话。如果真是当初的翡罄黎回来了，今日这个决定我实在难下，今日的翡瑶儿，无论是我离开山庄前的那一段相处的时间，还是这一次在新洲城的见面，只是让我觉得陌生。翡瑶儿的脾性，和当初的翡罄黎并没有共同之处。他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我也不知道。今日的翡瑶儿，可能不过是一个长得和翡罄黎一抹一样的路人。我总不能为了他的长相，就跟了他吧？

　　我仔细地想过了，刚决定和翡馨璧去说，想让他替我去和翡瑶儿说。当着翡瑶儿面，说我不跟你回去了，我总有些下不了这个决心，看到他现在的模样，总让我想起当初翡罄黎对我的好来，想起他对我的好，我又会忍不住想起翡馨璧的可恶之处。我想如果不说感情，就把两个人放在面前让人挑，翡馨璧总是要吃亏的，他又不爱说人爱听的话，和人又疏远，非要先得了他的心，再好好相处，才能看出他的好来。翡罄黎却完全相反，他待人和煦，人人都愿意和他亲近，他的好，立时三刻就能让人看到。

　　翡罄黎的好是大家的，翡馨璧的好却是私人的。我是有私心的人，其实翡馨璧这样的人，更适合我，虽然有时候给他气得够呛。

　　不过我欠翡瑶儿的，总得想办法还。不能把自己整个赔给他，也不能把自己劈成一半分给他，只能想其他办法，我没有办法，也许翡馨璧会有办法。他说过要和我共同面对，他总会帮我想出办法来。

　　我还没来得及和翡馨璧说，画品意突然也来新洲城，一来，没有去找翡瑶儿，先来找我。他见了我头一句话，不是叙旧，而是说，“师姐，你千万不能跟着翡瑶儿。”

　　我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句话。我说，“小画，先坐下来，喝杯水再说。”什么事这么着急？这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事情。

　　画品意坐下来，听话，喝茶，虽然他也不是很有心思喝茶。他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抹一样，眼色清明，除了神情间更成熟稳重了些，其他并没有任何变化。他的服饰简单，只是清清爽爽，方便赶路。我看着他，就想起那时刚遇到他，带他上山后，短短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心中百转，一时没有说话。

　　他只是低着头，喝茶，任我打量他。水都喝完了，我还没说话，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我，眼里有征询。

　　我微微地笑，看他看得太出神，忘了问他话了。见他抬头，我才收回了我的冥想，问他，“这段时间我不在，庄上都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什么喜事说给我听听？”我只想和他聊聊闲话，暂时不想说翡瑶儿的事情。

　　他就和我说东家长，西家短，但是我分明能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

　　我终于打断了他，问他，“瑶儿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长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想说，其实我也想知道，何必一定要逼着他不让他说。

　　“瑶儿，他有些走火入魔了。他来了信，要我准备你和他的婚礼。我接到信，就赶来了。”他这一次，说得有些着急。

　　我跟他说，“不要着急，慢慢地说，我并没有答应他什么。”

　　他这才有些心定，从头开始跟我说，“瑶儿的事，一直透着古怪，我不知你为何一意要带他上山庄，更不知道他为何容貌开始改变。你走后，他的性情都开始变化。他问起我很多有关你和翡庄主的事情，有时候经常一个人沉默不言。小小一个孩子，神情却更像大人。他曾经央我去找你，那时我知你在双子日子过得还好，不想来打扰你，所以没有告诉他你在哪里，我怕你回来后，又不能好好过日子，天天伤心，所以也不许他去找你。他提了几次，见我不同意，也就没有再提过。我还以为他忘记了你，他那时候，对你的态度，一直不好。谁知道他背着我，一直在觅能催人长大的药，一年前，终于让他找到。他也不跟人说，自己就服用了。这种药，吃了，一年里最快能长十岁。我看到他的变化，问起，他才告诉我。他也不说为什么，看看自己成年了，就向我提出要招亲。我看你当时把伤心剑留在他床头，心里自然是想让他接手庄主的位子。庄上没有主人也不行，他和翡庄主长得那么象，大家都在说，他是翡庄主复生，我就顺着你的心意，把他推上了庄主的位子，替他发贴招亲。我想着他这么个长法，最多也不过能活个三十来岁，现在不招亲，到时候连个子嗣也没有，翡涧庄又要没有庄主，所以当时觉得他的主意也没有错。没想到他是存了这个心，借这个机会，让你回翡涧庄。虽然我知道你现在跟了翡少，但是我怕你一时想不开，看到瑶儿的样子，就一心软，答应了他，所以急急就赶来了，怕你真嫁了他，又要落一个和以前一样的结局。我怕你到时候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要出什么事情。现在你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千万不要再回头了。瑶儿的事，你就交给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的。”

　　我听了他的话，一时又是震惊不已，翡瑶儿对我的态度，一直很不明朗，好像即恨又爱，但是总给我一种感觉，恨要多过爱，即便有爱，也是无可奈何的爱，因为前世未了的情而带来的爱。我很难相信，他会为了我，去吃那样一种药。他真的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还是为了有机会，可以向我讨回我欠他的债？

　　无论是他是出于哪一点，关键是我又要怎么做？如果没有翡馨璧，答案简单，我就回去，把自己赔给他。如果他真是那么爱我，我自然应该给他他应得的爱。如果那是出于恨，为了报复，连自己都毁灭，那么我把自己葬送给他，我也无怨。起码下一世再来过时，可以干干净净地开始。

　　但是现在的我，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地下决定？就算我不顾翡馨璧的感受，我也得考虑这事的后果，考虑翡瑶儿的安全。如果翡馨璧发起狠来，以前的翡罄黎也许不怕，现在的翡瑶儿，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外貌再怎么变，他的内心最多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不可能能斗过翡馨璧这样的人。

　　我想了想，当务之急，不是为难感情，而是性命，不管如何，怎么也想办法化解翡瑶儿体内的这种催长药。我问画品意，“你有没有想办法替他医治？”

　　画品意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一则他不想医治，二则我问下来，也没有确切的办法。他一直不肯告诉我具体吃的是什么，也不让人观诊，不知道病症，我也不想随便找药，把他的情况越治越严重。起码他现在还稳定，若治错了病，反而今日不知明日。”

　　我沉呤了一下，对画品意说，“不如你先放下庄上的事情，专心去找解药，他能这么快找到催生药，我就不相信我们找不到解药。庄上的事情，瑶儿如果管不过来，我可以去帮帮手。找药的事，我也会找翡少商量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画品意看了我一眼，问我，“我知道我不该说这句话，但是你确定翡少真心来帮你救瑶儿吗？”

　　我想想他的为人，就点头，“他也许不会出全力帮忙，但我确定他不会做害我的事情，更何况，瞒着他，更不好。”

　　画品意这才点头，说，“师姐，照顾瑶儿这件事，是我没有做好，今天还要来劳你烦心，我一定会全力把找解药这件事办好的。”

　　千防万防，防不了身边的人自己要害自己。当初柔小湄是个例子，今日翡瑶儿又是个例子。我又怎么能怪画品意。

　　送走画品意，我先找翡馨璧，把事情经过说的一遍。我说，“翡少，我不求你其他事情，我求你帮我救一救他，不管你以前和翡罄黎交情如何，也不管瑶儿和以前翡庄主究竟是何关联，今日的瑶儿，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不管他长得再怎么象以前的翡庄主，我也不可能去嫁给个十岁的孩子。你如果能帮我消减他体内的药，也算帮我把欠翡庄主还给他一些，我心里也安一些。如果他真是小小年纪就死了，我怎么也不会安心的。”我叫翡罄黎，叫得疏远，一怕翡馨璧误会，不肯答应我，二怕叫得亲密，我自己放不下。

　　翡馨璧看着我，却没有回我的话。

　　我问他，“你可是不相信我？”

　　他微微地笑了一笑，那笑，竟然有些像那日莫少城答应做我朋友时的笑，被我看出一丝悲凉来。翡馨璧如何会这样笑？必是我看错了。他说，“我相信你。我只是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你，还是现在就带着你走。”他顿了顿，又说，“瑶儿示弱，必会慢慢先博取你的同情，而后借此纠缠住你，不让你脱身，如若没有解药，到时候就怕你欲罢不能。不过如果今日不救他，不说你心里不安，我心里也会不安。既然知道他是罄黎的转世，我如何能不救？我只是怕，从今以后，我要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却偏偏什么事情也不能做。”

　　如果翡瑶儿是当初的翡罄黎，他还可以和他争一争，抢一抢，如今翡瑶儿却是个没有很多日子可活的小孩童，叫他怎么出手和他斗？怕是只能放手，由着命运带着他走，他这时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

　　我没有承诺可以给他，我只是握一握他的手，说，“让我们尽快找到解药，只有找到解药，这件事情，方可有机会彻底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