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醒来复仇了》花园古堡

11、再见（半个甜筒）

　　　　这一人、一群鬼中，最没心没肺的小男孩怨鬼上蹿下跳道：“姐姐大人，到瑞瑞啦。”

　　巫夷回过神，蹲下身学着他的小奶音，问道：“是呀，那瑞瑞要去哪呀？”

　　瑞瑞搔了搔头，吐着舌头道：“我忘了，我是偷跑出来的，反正是个大大的红房子，周围种了和你一样好看的花和树，房子里面住了很多很多小朋友。”

　　他说的这个地方，喜欢嗦粉的怨鬼有些印象：“是小天使福利院吧？我以前在那附近打过工。有点远啊那个地方。”

　　巫夷掏出两部手机，点兵点将选了一台：“我们坐车。”

　　瑞瑞指了指路边的便利店，奶声奶气道：“姐姐大人，我要买个甜筒冰淇淋。”

　　几分钟后，怨鬼们一「人」握着个不同口味的雪糕，蹲在马路牙子边美滋滋地舔着。

　　巫夷替瑞瑞拿着甜筒冰淇淋，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目的地后不忘教训道：“你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买个不吃的冰糕吗？瞧，不听话变怨鬼了吧。”

　　瑞瑞古灵精怪，摆出大人模样道：“电视里说了，不要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生气。姐姐大人，你都千岁啦，这样会老得更很快的！”

　　巫夷幽幽道：“你可知年纪越大，越介意提老。你莫不是忘了我是谁，想造反吗。”

　　瑞瑞嬉皮笑脸：“嘿嘿，我才不怕你，你都是故意装凶的。”

　　巫夷面色一僵，直视前方不再搭话。

　　出租车司机坐在前面，六神无主地开着车，分不清后排独自一人乘车的少女，到底是中邪了，还是中二病犯了，只好给足油门，一路飙到了小天使福利院门口。

　　巫夷站在空无一人的路边，对着双开镂空大铁门扬了扬下巴：“里面熄灯了，怎么进？”

　　瑞瑞神秘兮兮招手：“跟我来。”

　　巫夷跟着他，弯腰钻进了旁边遮天蔽日的树林中，摸黑走了一段路后，瑞瑞指着一个地上的小洞道：“你从这里进去。”

　　巫夷清冷疏离的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缝：“……你竟敢让本大祭司钻狗洞？！”

　　瑞瑞人小鬼大，学着电视剧里太监的模样，拂了两下袖子，道：“皇上您醒醒，您的大清早就亡啦！”

　　巫夷阴沉着张异常苍白的脸，挺直腰杆站在原地。

　　瑞瑞领着少女怨鬼们率先穿过了栏杆，朝巫夷连哄带骗道：“大人姐姐快来，里面可好玩了。你看你脸色白得跟我们似的，要是让院长阿姨看见了，还以为闹鬼了呢。”

　　你们可不就是鬼吗。

　　巫夷一边在心里嘟哝，一边板着脸往洞里钻。

　　怨鬼们忍俊不禁地看着巫夷阴沉得能滴出冰水的脸，瑞瑞不忘鼓励道：“哎呀呀真棒！这不是能过来嘛，电视里还说了，这叫有志者事竟成。”

　　巫夷斜眼道：“现在怎么不卖乖了？要不是因为你是魂体，我都要怀疑你被夺舍了。”

　　瑞瑞熟门熟路飘到前面：“没办法，福利院长大的孩子都早熟嘛。”

　　夜晚的福利院除了聒噪的蝉鸣声以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瑞瑞停在一间黑灯瞎火的屋子外，踮着脚往里面看了看，小声道：“我最好的朋友就在里面，睡在第三排第二个床位，姐姐大人你帮我悄悄把她抱出来嘛，不用担心，她睡觉的时候和小猪一样。”

　　巫夷蹑手蹑脚走进屋里，乍然发现自己像个半夜三更来偷小孩吃的老妖婆，但毕竟已经答应了外面的小鬼头，她只好硬着头皮把睡得香甜的小女孩扛在肩上，摸索着往外面走。

　　瑞瑞睁圆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你怎么把人扛出来啦，抱出来呀！”

　　巫夷把人放在地上，心里不理解。

　　以前姜离一就是这么扛蛮蛮的，那时候蛮蛮看起来很高兴啊，她只是依葫芦画瓢罢了。

　　瑞瑞摇了摇小女孩的肩膀，喜洋洋道：“优优，快醒醒，我回来啦。”

　　小女孩睁开惺忪的睡眼，呆了几秒后欢欣雀跃道：“瑞瑞哥哥，你回来啦！怎么去了这么久呀，给优优买到草莓味的甜筒冰淇淋了嘛？”

　　瑞瑞接过巫夷手上的冰淇淋递给小女孩，拍着胸脯道：“当然买到啦，我是谁啊！你快尝尝。”

　　优优露出小小的梨涡，打开甜筒凑到瑞瑞嘴边：“瑞瑞哥哥先吃，优优后吃。”

　　瑞瑞把甜筒推回去，乐呵呵道：“我吃过了，你吃。”

　　优优甜滋滋地咬了一小口，皱着淡淡的眉毛，问道：“瑞瑞哥哥，你的脸为什么紫紫的呀？是不是也哪里不舒服？这些姐姐是谁呀，她们的脸也怪怪的。”

　　其余的怨鬼并没有凝实魂体，常人是不可能看见他们的，瑞瑞惊讶地抬头看着巫夷。

　　巫夷盯着她暗淡的面门，道：“她命不久矣，能看到不奇怪。”

　　瑞瑞惊慌道：“什么意思，为什么？”

　　巫夷歪头研究了半天，吐出一个字：“病。”

　　优优捧着甜筒，附在瑞瑞耳边小声道：“这个姐姐也是医生吗？为什么她不用冰冰的仪器，就知道我有心脏病呀？”

　　瑞瑞眼底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灰败，如果优优是因为别的事有危险，他还能想想办法，可偏偏是让生命倒计时的疾病。他不敢看优优清澈的眼睛，低着头不说话。

　　巫夷冷不防开口：“能治。”

　　“姐姐大人，魇梦大人，您能治好她吗？”瑞瑞眼里燃起希望，亮晶晶盯着巫夷。

　　巫夷掏出两部手机：“我不能，钱能。”

　　“这里面的钱加起来，刚好可以各给你们的家人十万。小茹的已经给过了，本来想等你们去冥界时再告诉你们的。”

　　她认真道：“你当真要把你的那份给她吗？”

　　瑞瑞脱口而出，声音稚嫩又坚定：“要，我没有爹妈，只有优优这个朋友。我要把我有的全给她。”

　　优优只吃了甜筒的半边，就要把剩下的硬塞给瑞瑞。瑞瑞拉着她，手舞足蹈道：“优优，这个姐姐说你的病能治！以后你就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啦。”

　　优优笨拙地用小手包着他的手，不断哈气：“你的手好冷呀，优优去拿衣服给你。”

　　瑞瑞拉住她：“我要走了，以后不会回来了。你自己要学会看眼色知道吗？遇到来领养的叔叔阿姨主动一点，别总躲在后面。”

　　优优软软道：“你去哪呀？优优也去。”

　　他竖起眉毛凶道：“快说呸呸呸，要不我以后再也不来看你了。”

　　优优吓得照做，瑞瑞满意地点点头，浮在地面上，神气道：“你看，我现在才学会飞这么低，等我学会了飞得高高的，我再回来找你。”

　　优优惊叹着为他鼓掌，童言童语道：“瑞瑞哥哥，你要去当超人了吗？”

　　“是啊，厉害吧！如果你乖乖做手术，以后再也不生病，我就回来教你。”

　　见优优用力点头答应，他才轻声细语道：“快回去睡觉吧，不然会长不高哦。”

　　优优扒着门框，充满信任地看着他：“瑞瑞哥哥，等你学会了飞，一定要回来找优优哦！”

　　瑞瑞握着半个融化的甜筒，憨憨笑着点头，目送优优走进房间。

　　巫夷垂下眸：“走吧。”

　　*

　　零点过后的深夜，只剩忽闪忽闪的星星还在执着地注视着人间。

　　巫夷站在福利院外的树林中，看向最后一个怨鬼。

　　喜欢吃粉的怨鬼平淡开口道：“我不想回去看亲人，也不用托梦。他们只是生了我，没有尽过一天当父母的责任，就连我的名字，也只是随便取了个大妹。”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自作主张给我退了学，让我同时打好几份工赚钱，替他们还债，我也不会死。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感到快乐过，反而是死了以后，遇到你们我才真正体会到，作为人被关心是什么感受。”

　　她略一思索后缓声道：“或许我曾经真的怨过他们、怨过杀人犯、怨过摘取器官牟利的畜生们，甚至怨过这个世界，不过现在已经都没关系了，因为我遇到了你们。”

　　巫夷摸了摸她枯黄的头发，一股清凉的风涌入她的魂魄，填补了她空空的胸膛。

　　就在这时，树林中洒落的月光被遮蔽，蝉鸣被隐去，黑暗中走来两个高大的身影。

　　巫夷郑重地敛衽一礼道：“黑无常大人、白无常大人，麻烦你们了。”

　　谢必安赶紧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范无救颔首致意：“职责所在，走吧。”

　　瑞瑞虎头虎脑朝巫夷咧嘴一笑，走入了黑暗中。

　　大妹和另外两个只托梦的灵魂手牵手，在被黑暗包裹的最后一秒，对巫夷真诚地做了个“谢谢你”的口型。

　　周诗雨拢了拢身上的格子外套，泪眼婆娑地看着巫夷，瘪嘴哭道：“我要走了，谢谢你，梦梦。”

　　巫夷抬眼怔怔望着她。

　　半晌才找回声音，断断续续问她：“你为何，叫我梦梦。”

　　周诗雨挂着泪水迷惘道：“啊，你是魇梦，所以叫你梦梦嘛，你不喜欢吗？”

　　巫夷压下颤动的睫毛：“并非如此，只有离一这般唤过我。”

　　小茹一拍脑袋，茅塞顿开道：“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我想起来了，云市高中的第一名叫姜离一，以前老师天天拿着校园报上印着的这个名字，喊我们争口气上报来着。”

　　她想了想，补救道：“不过也可能是同名同姓啦，你别报太大期望。”

　　巫夷摇头道：“就算他真的是转世后的姜离一，也不是我的离一。”

　　小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最后回头看了眼水果店的方向，牵着哭哭啼啼的周诗雨走进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