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风云之追龙》枫叶依然在

82、归来（3）

　　阿东不免心生难过与自责，林狗的外号里虽有个狗字，但他却不是狗，他是人，一个刚硬的男人！一个男人怎么能睡进野狗窝里？要是死去的姐姐泉下知道他和家人对林狗的现状视而不见的话，她或许会在冰冷的地下默默伤心流泪吧！

　　“找他回家！”阿东在心里敲定这个想法。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林狗，并把他带回家去。这是一个朋友的责任，亲人的责任。

　　阿东回到饭桌上，等黄玲源上菜的当口叫住了她。“我得走了。”他跟她道别。

　　黄玲源在布围裙上擦了擦自己的手，看着满桌的菜肴问：“是这些菜饭不合你口味吗？我看你都没怎么吃……”

　　“不不，饭菜已经很好了。我着急有事，现在就得走呀！”

　　黄玲源眼里有些失望的神色，不过她还是勉强对他笑了：“好吧，那你……有时间得常来啊。”

　　“我会的。”阿东说着就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红纸包，刚递到她面前，她就皱起眉头生气道：“你这不是存心糟践我吗？我们相好一场，难道连顿饭我都请不起你吃吗？你要是再这样，就是不认我！快收起来！”

　　阿东解释道：“你听我说，这不是饭钱，而是我给你未出世的孩子的一点心意和祝福。祝愿这孩子健康长大。”

　　黄玲源本来紧皱的眉头松懈下来，顺手就夺过阿东手里的红包，当他的面就拆开了，接着她把红包里的钱拿出来，硬塞回他上衣口袋里，只留下那空了的红纸包。她看着他疑惑不解的神情，忽然莞尔一笑：“你的心意和祝福我替孩子收下了。”

　　阿东愣愣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短暂的对视后，他也跟着笑了：“好好保重。”

　　“你也是。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黄玲源坚定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情。

　　阿东离开了饭铺，一路上，他都在回想这次与黄玲源的不期而遇，他感到无比的轻快与宽慰。使他轻松的是，黄玲源终于明白他当年的用心良苦，这些年来他一直耿耿于怀的青春爱恋之情也无愧于心的放下了。宽慰的是，她找到了属于她的归宿。即使在外人看来，她或许过得没那么如意，但只要她觉得日子有奔头，有希望，那么就终有拨云见日，苦尽甘来的一天。生活很公平，它不会亏待每一个勤劳热情的人，同样也不会善待那些懒惰自私的人。

　　阿东依照尹文平的口述很快就来到前头村的坝塘边。眺望对岸，就能隐隐地看见那四五座被柳树和桉树所遮挡废弃草屋。他快步绕到对岸，刚要靠近那些草屋，就听见一群孩童叽叽喳喳的争论着什么。“那醉鬼天天来这睡觉，害得我们都不敢来这玩躲猫猫了。”“他是谁？不像咱们村的人呀！”“管他是谁！一会儿我们把狗放进去咬他，把门从外面扣住，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霸占我们的地盘……”“不能这样！狗会把他咬死的。”“你不敢就回家去，以后别跟我们玩，胆小鬼！”“先放谁的狗进去？”

　　阿东一看，原来是七八个小孩子。只见他们当中三个男娃手里各拽着一根链子，而链子的一头又都各拴着一条大狗。他们为了保卫自己玩耍的地盘不受侵犯，因此带着三条狗来驱逐外敌。当他们正议论让哪只狗先打前阵时，其中一条大黑狗鼻子动了动，随即转头就朝阿东所在的方向狂吠起来。

　　阿东背手探身走出来，向这群孩童走去，边板着脸严肃地说：“你们在这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家去！”

　　众孩童还没反应过来，那条大黑狗就气势汹汹的从小主人手里挣脱，如离弦之箭一般朝阿东扑来。阿东立在原地也不逃跑，两条腿微屈，上身慢慢侧转，两眼死死盯住越逼越近的大黑狗，当黑狗一跃而起的时候，他侧转的身体迅速回正，一直背着的手也随之横甩回来！“嗷呜！”黑狗在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之后就狠狠摔落在一旁的空地上，打了两圈滚，带着满嘴碎牙碎肉呜呜叫唤着夹着尾巴逃走了。而这时，所有人才看清阿东那只一直背着的手里握的竟是一块砖头……众孩童被吓坏了，当中两三个小女娃咿咿哇哇的哭着也逃跑了。只剩下三个男娃，两个人手中还牵着各自的狗，只不过两条狗在目睹了同类遭受巨大伤害后，此时都垂头夹尾不敢出声了。

　　“再敢牵狗吓唬人，我连你们一并打！滚回家去！”阿东厉声呵斥了几人一顿。三人便牵着狗慌忙跑出了树林，没多久，就远远听见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传来：“你给我等着！我回家叫人来捶死你……”

　　阿东苦笑一声，丢了手里的砖头，直接进入了那群孩童准备放狗进去的草屋。林狗果然在里面，只见他闭着眼躺在屋角的一堆干草面上，手里还抓着一只空酒瓶，鼾声如雷。全然不知屋外的情况，要是再来晚半步，叫醒他的就该是那几只畜生了。

　　“姐夫，姐夫。”阿东一边摇晃林狗的身体，边连声呼唤道。

　　“嗯……”林狗呢喃了一句，翻了个身，连眼睛也没睁一下。

　　阿东知道这么叫下去也是徒劳，只会浪费时间。他得赶紧带林狗走，不然一会儿那放狠话的小子说不定就真带人来了。倒不是他害怕一个小孩子，而是这地方是别村，他是外村人。他又出手打伤了人家的狗，到时候人家来可不会听他讲道理，只会徒增些麻烦事。当务之急，就是背上林狗赶紧离开。

　　他把满身酒臭的林狗拖到背上，脚下生风般地逃出了这片小树林。一路上他并未作任何停歇，一鼓作气直接跑回自己家中。当把林狗放在床上时，他忽然发现他的鞋子掉了一只，而光脚一边的裤腿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潮湿的后背，一股尿骚气扑鼻而来。他转头瞧了瞧不省人事的林狗，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轻轻扣上房门退出了房间。

　　下午五点，阿东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母亲胡翠兰却突然走了进来，拾起一把芫荽就择起来，不看他也不说话，神色和眼神似乎又恢复到原来那种农村妇女的精悍，只是她头发已经花白了。他惊奇之余，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欣慰，母亲终于从丧偶丧子的悲痛中走出来了，有了重新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念头，这无疑是件好事。“菜够了，你歇着吧。”他对母亲说。

　　“你哥嫂要回来吃晚饭，多炒两个菜。”胡翠兰择完芫荽，又拿起个沾着土的洋芋削皮，动作干脆麻利。

　　七点，天空最后一点落日的余晖也被夜幕前的黑暗所吞噬，泛白的星点和弯月逐渐变得锃亮饱满起来。厨房的灯也亮了，桌上的每盘菜都用小碗倒扣着，这样做是为了保温，母子两都没有动筷，他们在等许东华和董秀。七点半，阿东的哥嫂终于回来了。大哥许东华买回了两瓶白酒和两斤猪头肉，他给阿东满满地倒上一杯，又往弟弟碗里夹了不少瘦肉，抬起酒杯道：“兄弟，来，咱哥两先上喝一口。”

　　阿东没有举杯，神色平淡地道：“大哥，你我兄弟之间用不着拐弯抹角。有些客套你原来没有，现在也不必。”

　　许东华的脸色明显僵硬了一秒，随即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放下酒杯道：“你也了解我的性子，那我就不绕圈了。今天当着母亲的面，咱们好好谈谈林狗的事。”

　　“你说，我听着。”

　　许东华迅速瞟过妻子董秀一眼，又看了看胡翠兰。说道：“这几个月以来，咱们对那醉鬼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等他清醒了，你就去告诉他，让他自寻生路去吧，别赖在咱们家了。以后咱们走咱们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不管他以后当了皇帝还是叫花子，都与咱们家毫不相干。你就这么跟他说，明白了吗？”

　　阿东自顾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冷冷地道：“二姐的骨头怕是都还没寒透，你就让我把他扫地出门，这未免太没人情味了吧？”

　　许东华恼怒道：“我让你怎么做你就给我怎么做！现在爸爸不在了，这个家我说了算！我让你去跟他说，已经很给他留情面了，要不是看在小丽面上，我一个月前就找人打他一顿把他赶出门了！你还敢给你嫂子摆脸子？现在又来教训我不会做人？把我惹急了，我让你也跟着他一块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