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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无信之人(4) ...

  •   余英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扭曲,手里提的橙子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啊~我的孩子……啊!”她绝望的嘶吼震彻整栋楼房,接着就坐倒在地放声恸哭起来,声如杜鹃啼血,闻之心惊。背锅和黄石达也被这凄厉的哭喊惊醒,忙披上衣服出来询问事由。许东泽想先将她扶起来稳住情绪,可她却猛的一下弹跳起来逃也似的跑了,楼道口传来她呼喊孩子的悲号,声音渐渐小了,想是已经跑远。接下去的三天,她一直没有去上工也没有回家,陆克良也没有再出现过,这一家四口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了。

      许东泽也并不好过,巨大的内疚感使他整天浑浑噩噩。白天心思重重,夜里不敢熟睡,他甚至有些盼望那半夜的踢门声能再次出现。到第四天深夜的时候,久违的响动果然又将他惊醒了,他迅速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蹿出门去。

      隔壁第三间的房门全开着,摔砸东西的声音和吵闹声不断传出,屋里一如既往的脏乱不堪,只是多了两个人。余英双手紧握着一把水果刀站在灶台旁不住地发抖,刀尖正对着坐在沙发上的陆克良。她的头发像堆干蒿草般杂乱,脸色蜡黄无光。青白色的衫子已经脏得发黑发亮,一双黑布鞋只剩一只,另一只也断了底,勉强靠鞋带拉扯才不至于掉落。显见这三天中她吃了不少苦头。反观陆克良,除了头发有些凌乱外,还是副潇洒不羁,油光水滑的模样。见许东泽突然冲进来,他先是一愣,随后指着许东泽对余英说:“喏喏喏!你要讨娃儿应该向他讨,你跟老子讨个锤子嘛?关老子球事哦!”

      余英颤抖的更加厉害,咬着牙道:“我的孩子是你抱走的!我要你还!你还!”

      陆克良又指着许东泽道:“就是他和那个死坨子让我把娃儿抱走卖掉嘞!还说卖了娃让我分一半钱给他们。不信你瞧嘛!我这前脚才进门他后脚就来讨钱了嗦!”

      许东泽一听大怒:“你这不要脸的疯子!我几时同意将孩子交给你?又几时说过要你分钱给我!?”

      陆克良阴狠地笑了笑,讥讽余英说:“这龟孙在赌场偷牌耍诈骗了不少人,钟三海有眼无珠,逮不住他的把柄让他跑了。像这样下三滥的货,你也放心把娃儿交给他?我看你是脑壳进水了!”

      许东泽怒不可遏,他受不住这种无端端的诬赖和诋毁,捏起拳头就准备上前与陆克良厮打一番。可余英却把刀头指向了他:“是你卖了我的孩子?是不是!?”也就在这紧急的当口,许东泽还来不及解释,卧在沙发上的陆克良突然纵身而起,朝站着的两人猛力投去三四个空酒瓶,一只酒瓶正中余英的额角,打得她一个趔趄翻倒在地。许东泽抬手阻挡之间,被陆克良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重心失衡脚步不稳。陆克良利用这个机会破门而出,迅速逃离了现场。许东泽拔腿就追,余英爬起来后扶着墙歪歪扭扭的也跟了出去,到了楼梯口,她才迈下一步,鞋底和鞋身就彻底分崩离析断开了,整个人沿斜梯滚将下去。等许东泽听见动静折身回来时,她已经趴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余英整整昏睡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早晨十点才清醒过来。她浑身酸痛不已,躺在床上几乎动弹不得,她吃力的扭着头转着眼睛扫视这间空无一人的陌生屋子,墙壁上的裸女图画使她面红耳赤,汗味和脚气使她猜到这是间男人的屋子。她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忙掀开被子检查自己的衣口和裤腰,衣裤仍旧是她昏迷前所穿的,依然是脏得发黑发亮,一切如旧,唯一不同的是,昏迷前手部和脸部的所受的流血创口,现在均已收口结痂。她笃定是许东泽和他的朋友将她救回来的,一时间悲伤之情又涌上心头,低声抽泣起来。

      许东泽在余英昏迷后的第一天下工之后又去了趟钟三海的赌场,他的目的很明确:找到陆克良,问出孩子的下落,但陆克良自那晚逃跑以后再没出现过。他更加焦躁不安,因为时间拖得越久,寻回孩子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他跟背锅说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想法。背锅刚开始也咬牙切齿地咒骂陆克良,骂完后全力支持他的想法: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帮余英找回两个孩子。接着背锅从被窝棉层里掏出一千二百块钱悄悄地塞给许东泽,许东泽不解其意,不肯接受,背锅就告诉他这一千二百块钱是他两在赌场被钟三海误认成老千审问后的压惊费。当时钟三海赔了三千块钱,许东泽拿出一半帮黄石达赔清了赌债,余下的送给那美妇人。而背锅那一半没舍得送人,他用一千五的筹码跟一个赌徒兑换了一千二的现金,倒贴了三百。现金藏在鞋底和□□里被他带出赌场又藏进自己的被窝夹层里。他一开始没有告诉许东泽这事儿,倒不是因为他想独吞这笔钱,究其原因是信不过黄石达这个人。许东泽跟他一起经历过生死,还处处维护他的尊严。在他心里,他早已将比自己年岁小的许东泽当成亲弟弟甚至儿子般视如己出。

      许东泽知道了这笔钱的来由后,仍让背锅继续保管,到要用时自会开口。他也知道背锅隐瞒的用意,虽然背锅没有点破,但他却心知肚明。同为朋友,有些朋友只能分享利益,却不能分享秘密。

      晚饭过后,许东泽和背锅把煤蒙盖严实后就准备回宿舍,这时候黄石达抱着一个饭盒子走来,想让他两等等他一块回去。背锅揭开饭盒,盒里分别装盛着四个样式精美,色泽鲜润的菜品,隔着饭盒还有烫手的感觉,显见是刚出锅的新鲜菜。背锅不解:“我们吃过晚饭不饿了呀,你还弄恁些菜出来干什么?”

      黄石达抢过饭盒把盖盖上:“又不是给你吃的。”

      背锅道:“那是给谁?”

      许东泽笑着拍了拍背锅的肩膀:“你忘了?咱房间里还有个病人呢。”

      黄石达故作不经意的挠挠头,尽量不去看两人的眼睛。背锅诧异道:“你该不会对那个婆娘有什么下流想法吧?”

      黄石达胖脸一红:“别他妈的满嘴喷粪!我、我只是看她可怜,想帮帮她。”

      背锅鄙夷道:“人家住我们隔壁有些日月了。你早不帮晚不帮,偏偏挑她汉子不在,孩子失踪的时候帮忙……心眼不正呀!”

      黄石达窘迫得说不出话来,把目光投向许东泽,想寻求解围。许东泽心领会神,接过他手里饭盒说:“就算石达不弄这些饭菜,我们也得去弄些,总不能咱们吃饱就不管她吧?何况她还是个病人。”

      三人一同返回宿舍的情景还是头一遭,因为大多时候黄石达下了班就直接去赌场或者别的地方消遣了,很少同路回家,有时一连几天不归宿也是常事。背锅对黄石达这三天来的反常举动尤为新奇,闲暇之余常常调侃。就连许东泽也隐隐感觉到事情似乎不太妙。

      拧开房门,三人都愣住了,甚至几乎同时怀疑是否走错了门。原本凌乱不堪的房间,此时却焕然一新。每张床铺都收拾得平实而整洁;脏衣服和鞋袜都被清洗过;台凳上的大大小小的器皿排列整齐;床角的灰尘积垢也被清扫一空。这些变化着实使人眼前一亮,余英坐在一条小凳上,头枕着手臂睡着了,听见三人的脚步,她惊醒过来慌忙站起身,还没站稳,腿臂一弯又跪了下去:“许兄弟,我对不住你!我不该听信他的话拿刀指你,你是个好人,是我瞎眼分不清好坏,只求你不要记恨我。”

      许东泽连忙将她搀扶起来,面有愧色道:“余英姐,是我办事不利才丢了你的孩子,该我给你道不是!”余英一听提到孩子,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他坚定地说:“我答应你,一定找回你的两个孩子!孩子是经我手丢的,于情理都该我找回来!”

      余英的眼泪汩汩往外流,哽咽到不成声,只顾点头。许东泽将她扶坐在床上,黄石达趁机递过一块毛巾给她擦泪,又把饭盒子打开道:“我专门给你炒的,你多少吃些,别拖垮了身子。”她向黄石达点头致谢,但并未动筷,只是垂着头沉默发呆。

      许东泽换上一双称脚的布鞋,揩了揩脸上的汗珠,对余英说:“我现在就去找陆克良,你夜里不要回去了,免得被他撞见又要打你。你只顾先把身子养好,不然孩子回来时你就见不着了。”

      背锅道:“我和东子去,就算……我死了也要找到那两孩子。(就算孩子死了,也要把尸体找回来。)”最后这句话他闷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是怕余英撑不住。

      许东泽对黄石达说:“请你看好她。”

      黄石达眼里闪着光,用力的点点头道:“我会!你放心去。”

      许东泽和背锅穿过码头,越过海埂路,又一次来到钟三海的鸿运赌场。刚进大厅,名叫阿龙的彪形大汉就迎了过来,警惕地询问:“你是来赌的?”

      许东泽道:“不赌,我是来找陆克良的。”

      阿龙松了一口气,手指向右边一排小桌的地方:“他今天来了,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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