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风云之追龙》枫叶依然在

47、可怜之人（1）

　　阴影中的女人看见有个男人直挺挺的站在自己的屋门外，一时间怔住了，定立在楼口一动不动。许东泽借着灯光看去，只见这个女人身材高瘦，鼻梁以上的面貌全被头发遮住，两颊凹陷，下巴尖削。显然是长期长期营养不良所致。一件青白色的狭小套头衫穿在她身上显得尤为松垮，手上还捧着一只硕大的瓷碗，木雕似的站在那。

　　气氛沉寂了短短几秒钟，女人开始动身走过来，腾出一只手从裤袋里捉摸出一串系着白绳的钥匙，走到房门跟前，快速挑出其中一把塞进钥匙眼里，朝左拧了两圈，喀达一声门开了，她快速闪身进入，反手将门关上，接着又达达响了两声后再没声音。许东泽听得出最后两响是上保险锁的声音，而这个女人，他并不是第一次见，早在今天中午的饭桌上就照过面，就是那个被洗碗大婶呵斥嘲讽是饿死鬼的女人。她刚走过来的时候，许东泽就认出了她，但她却视若无物，一张脸隐埋在头发的阴影下，纤细的手指牢牢抓扣着碗沿，另一只则快速的扭转着钥匙，无视周围的一切。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许东泽猛然闻到一股馊臭气味，还听见个娃娃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妈妈，随后门就被关上了，又把那股馊臭气推扇出来。许东泽站在原地，忽然想起背锅说过的话，这个女人既是店里的洗碗女工，又和咱们住在一栋楼里，莫非她就是季小芳？那么昨晚踹门骂人的醉鬼就是马成？屋里哭叫的娃娃就是他两的孩子？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如果马成就住在隔壁，以背锅畏他如虎的个性绝不敢像昨晚那样高声咒骂他，就算他真住在隔壁，背锅定然会告诉自己，正在百思不解之际，突然听见背锅的声音：“你呆站在那里干什么？”

　　许东泽豁然回过神，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背锅催促道：“别磨蹭了，快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耍耍。”

　　两人下了楼刚出几步，对面就走来个身材娇小丰满的姑娘。背锅赶忙迎上去招呼道：“小芳姐，下班了呀？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码头吃点夜宵？”

　　被叫做小芳的姑娘狠狠翻了个白眼，一脸鄙夷嫌弃之态，并不答话。在看到背锅身后的许东泽时，她的目光短暂性的滞留了，因为她发现许东泽也在盯着她瞧，她麦黄色的脸颊顿时火烧火燎起来，迅然收了目光，提快脚步逃也似的走开了，始终没说半句言语。

　　“看见了吧？她就是马成免费的炮筒子，季小芳。是不是长得又黑又丑？”背锅语气中带着一股酸气，有意嘲讽刚刚不屑理会他的季小芳。

　　许东泽不接话头，反说：“我以为住咱们隔壁那个神神秘秘的女人才是季小芳……”

　　背锅问道：“你说那个柴巴巴又整天用头发捂着脸的怪女人？那也是咱们店里的洗碗女工。”

　　许东泽问：“你见过她？”

　　背锅得意的一笑：“只要是和我照过一次面的人，哪怕不说话。隔个一年半载，我照样能一眼就认出来。何况还是和我同住在一层楼里的人呢。”

　　许东泽说出了自己的心虑：“那你能听见她家里有娃娃的哭声吗？”

　　背锅撇嘴道：“我又不聋，咋能听不见？”

　　许东泽又说：“我原先以为是娃娃没人带领，所以哭闹也正常。但今晚出来之前，恰巧遇到那个女人刚回去，她开门的时候我留意了一眼。门口趴着一个没有腿的小女娃，看样子也就三五岁出头，浑身脏兮兮的趴在地上叫她妈妈……”说到这，他不禁吸了口凉气，眨了眨眼又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看飘了？”

　　背锅平静的说：“你没有看飘，那小女娃腰以下的腿脚都被狗啃干净了，买的人嫌弃，所以就送回来了，一直锁在屋里。”

　　许东泽头皮发麻，忙问道：“你说什么！？”

　　背锅又得意起来，因为他已经牢牢勾住了许东泽的好奇心，只要别人愿意和他说话，愿意听他说话，他就会孜孜不倦的讲，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寻求到一丝平衡感和满足感。他清了清嗓子道：“昨晚你不是被隔壁那醉鬼的踢门声吓得跳下床去嘛。那醉鬼就是她汉子，他们两口子干的是专门倒卖娃娃的勾当。”

　　许东泽一惊，脱口而出：“他们是娃贩子？”

　　背锅先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算是吧，不过他们没胆偷别人的娃娃去卖，卖的都是自己生出来的。”

　　许东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惊疑的眼神看着背锅，表示不信。背锅看出许东泽的异样，也不着急辩解，只说：“你今天晚上看到的那个小女娃，本来已经被他们卖给一户山里的种果树的夫妻，种果树的两口子有个智障儿子，娶不到正常女人当媳妇儿。所以买了小女娃准备养大了再嫁给那傻儿子，可山里豺狗多，有一天那两口子去给果树浇粪水，只留下傻儿子和一岁半的小女娃。等两口子回来时，小女娃的半个身子已经被野狗啃光了，还好没啃到肠子，所以没死。那两口子看到小女娃一个人变成了半个人，就想把她丢粪池里淹死当肥料。可你猜怎么样？那傻儿子看见后居然先是哭叫，接着用拳头打自己，最后还用头去磕墙。直到两口子把小女娃从粪池里捞起来才停手。后来这小女娃就被送回她亲爹妈身边，她爹那醉鬼开始也想把她□□盆里淹死，说她是个送人都没人要的怪物累赘，还是她妈执意要留下她，不然早就化成肥料了。你看见那怪女人每天吃饭时总是抢着夹菜加饭，她自己却只吃一半，剩下的都是留回家里喂孩子。”

　　许东泽的心微微颤了颤，心想道：“那小女娃遭了那么大的难还能活着，也算是老天眷顾了。还有那对果树夫妻的智障儿子，总是还有一点人性光辉。”

　　背锅又说：“这小女娃算是那两口子的第三个孩子，前两个早不知给卖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听见那屋里不止一个孩子的哭声吧？肯定又生了一个准备拿去卖钱。”

　　许东泽越听越觉得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背锅答道：“啧！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在外面玩的谁不知道他陆克良夫妻就是靠卖儿卖女讨生活的人，你随便去码头找个人问问，就知道我说的话真不真！”

　　夜已黑，海风阵阵袭来，停泊在码头边上二三十条大小不一的渔船摇摇晃晃，浪潮拍打着船舷和石岸，激起四处飞溅的水花。在几盏鱼灯的光照下，可以看见甲板上有两三只鸬鹚在寻找缝隙里残留下的鱼仔虾米。

　　许东泽跟着背锅走上海埂路，下了埂又走了约摸十来分钟才看到一栋亮灯的楼房。背锅指了指说：“这就是我要带你来的好地方。”接着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张钱递给了许东泽：“这是五十块，你拿着。一会儿咱们进去玩玩，你要是赢了就还我，要是输了我也不要你赔。”

　　许东泽忙问：“这是什么地方？”

　　背锅拉着许东泽来到厅门外，指着门上一块闪烁着彩色灯光的招牌“鸿运□□欢迎您”。说：“这是娱乐放松的地方，走，进去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