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风云之追龙》枫叶依然在

44、边陲之城（2）

　　黄石达察觉到许东泽略微有些尴尬，又一拍他的肩膀说：“你坐，我给你打水洗脸。”洗脸时，许东泽忽然问坐在他对面的黄石达：“你刚刚说的那个叫马成的是什么人？听你的口气，他似乎不是什么善茬。”

　　“那他妈的就是个下三滥！猪狗不如的东西！还马成！我看他应该叫马败！马尿！马屎！”这一连串愤怒的咒骂不是出自黄石达的嘴，而是睡在床上的背锅喷口而出的。

　　许东泽怔住了，他以为背锅已经睡着了，没想到背锅虽闭着眼却一直在听他和黄石达的对话。他也没想到自己头一句话就激起背锅这么大的愤慨情绪，自知不能再问，就闭嘴不言了。

　　黄石达反倒显得处变不惊，随手扯过一件衣服边擦脚边说：“你每天晚上都要咒他一遍，白天见了他不也是马哥前马哥后的吗？你要敢当面骂他我才佩服你！”

　　背锅翻起身，憋红了脸说：“我、我迟早要给他些厉害瞧瞧……我可不是好惹的。”他说最后这句话时有意向许东泽看了一眼，似乎在警告这个新人不要随便招惹他。

　　黄石达翻了翻白眼，没再接话头。反倒是许东泽说了句：“不要理会那种人不就行了。”

　　背锅嚷嚷道：“那是个没脸皮的烂人，你不惹他，他也要整你。就像只粘脚的破鞋，甩都甩不掉。”

　　黄石达制止道：“东泽，你别和他说了，他这人肚子里的话讲几天几月都没个底。快睡吧，明天就要开始干活了。”

　　许东泽点了点头，脱了衣裤就躺下了。背锅也没再继续发泄他的愤懑。不一会儿，黄石达的呼噜声响了，又没多久，背锅的呼噜声也开始响了。他刚开始静静的听着两人时而交错时而合并的呼噜声，觉得很扰耳。慢慢地困意上头，耳膜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彼此起伏的声音，阖上眼皮逐渐沉睡过去。

　　“砰！”一声短暂的巨响惊醒了睡梦中的许东泽。他猛的睁开眼弹坐而起。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踹门。“砰！”又是一声！这回他可以确定是踹门声无疑，但门外的人不是踹他们的门，听声音似乎是在踹隔壁的门。接着又传来一阵粗犷愤怒的谩骂。“臭婊子！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挣钱养你们两个赔钱货！你他妈的大半夜连个门都不给我留！开门！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许东泽摸出枕头底下的手表，借着窗外透进来微光看了看，已经是凌晨四点二十。“砰砰！”又传来两声粗俗野蛮的踢踹。他翻身下床，想出去看看究竟，刚走到门边准备拧门时，黑暗中的背锅突然开口了：“一个醉鬼，有什么好看的。”背锅的语气拖滞，鼻息浓重。想必也是刚刚被惊醒，还处于睡意朦胧中。

　　许东泽的手停在门把上没有再动。低声道：“我以为你们睡得沉听不见呢。”

　　背锅用力翻了个身，回道：“这醉鬼不出三天就要回来踹门，我们早就习惯了。”

　　不一会儿，外面的踹门声和咒骂声都消失了，整栋楼又归于平静，静的甚至能听见楼道口水槽里水龙头的滴水声。背锅和黄石达的呼噜声又肆无忌惮的响起。许东泽转身回到床边，刚准备躺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短促的开门声，接着又迅速关上。再然后，他就听见摔砸桌椅和铁盆跌落的声音，似乎还有孩子的哭声。他摇了摇头，以为是自己耳朵发了岔，再想听清楚时，声音消失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接下去的一个多钟头，许东泽再也无法安心入睡。他总感觉有些混杂的思绪缠绕着他的神经，回想起黄石达对这个城市的赞美和讴歌，简直可以媲美人间天堂。但现在他却一度质疑这个“天堂”的真实性。某些不该出现在这个繁富城市里的景象却在活生生的呈现着。就好比一个模样鲜亮，光彩照人的美女，突然露出一口黑黄稀烂的牙齿。瞬间就会让人倒足胃口，心生厌意。

　　直到窗外微有曙色的时候，许东泽才昏昏睡去。喊他起来的是背锅，因为从今天开始他就要跟着背锅做事。一切从小开始做起，从最脏最累的做起。挑泔水、挑煤灰、倒垃圾、通排馊臭不堪的厨房水沟。背锅俨然一副师傅教徒弟的姿态，每一件事都要重复唠叨几遍，生怕他会出错。但许东泽却把每一件事都做的有条不紊，不慌乱也不畏手畏脚。整整一个上午，许东泽就把背锅一天的活都给做完了。背锅心生不满，有意刁难他。本来一趟就能挑完的泔水，背锅却故意分成七八小桶，让他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才挑完。但他还是以最快的效率做完了，几个洗碗摘菜的大婶赞叹许东泽比背锅强，这让背锅即难堪又恼怒，就下了决心要好好整他一顿。

　　午饭时，背锅让许东泽等在员工饭厅，而他则是拿了两只大碗主动去帮忙盛饭。待所有人都盛完走了，他才左顾右盼的上前抄起饭勺，锅中所剩的米饭已经不多，大都是些已经煮得黑黄干硬的锅巴。他像挑米虫一样，把没煮坏的米饭舀出来单独装进一碗。接着就把剩下那些难以嚼动的锅巴舀进另一只碗里。在舀到一半的时候，他警惕地向四周环顾了一遍，确认没人之后，他用力一吸鼻腔，喉结动了动，向碗里吐进一泡浓痰，随即又舀饭将污秽盖住。做完这个恶心的举动，他又端着饭绕到厨房外，从泔水桶里舀出一勺温热的黄色汤汁浇进那碗有口痰的饭里，搅拌之后，他顿时感觉心胸通畅，像是出了一口积压的恶气。得意洋洋的念叨：“让你尝尝这百人口水的滋味如何……”

　　许东泽坐在饭厅，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响。同桌而坐的几个大婶已经开始动筷，其中一个洗碗的大婶说：“小伙子，饭没来可以先吃菜，不用干等。”

　　许东泽没有动筷，微微一笑回道：“我再等等他，你们先吃就成。”

　　洗碗大婶没再多说，自顾吃了。突然另一个大婶指着一个埋头吃饭的女人高声骂道：“你这人怎么是这个样子？什么菜都被你夹完了，我们吃什么？！”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被骂这个女人年纪不大，顶多三十出头。她面色蜡黄，额前的头发遮住了半个脸，一双惊恐的眼睛瞟过众人又迅速收回。众人颇为奇怪，她干瘪修长的手指扣着一只大碗，碗口比她的头脸还大，碗里的饭菜几乎已经溢出碗沿，堆成小山。但她却还一直往自己碗中夹菜。听到大婶的训斥，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猛的站起身把碗护在胸下，快步地走开了。洗碗大婶低声咒骂道：“看那身形和吃相，活脱脱一个饿死鬼投胎……”

　　许东泽不想听这些妇女嚼舌头，准备站起来去找背锅。恰巧背锅在这时端着两大碗饭进来了，边走还边说：“石头的兄弟，锅里没饭了，我刮了半天才刮下这碗锅巴，给你加了点肉汤。不嫌弃吧？”他故意反问一句，就是想看看许东泽怎么回答。要是回答嫌弃，他会毫不犹豫的把碗摔在许东泽脸上，并当着这些妇女的面好好训斥他一顿；要是回答不嫌弃，那也只怪许东泽心甘情愿要吃这碗口水饭，也怨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