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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被迫离乡(6) ...

  •   许东泽目光闪动,看着桌上微微泛黄的信笺纸。心里暗自思忖:“十年的青春和自由,从现在开始就要被这张薄薄的白纸牵制住,等债务还清那天,已是而立之年。不知道到了那天,自己会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他回过神,舒了口气。准备下笔时,手里的笔被人一把夺走,桌上的信笺纸也被撕的粉碎。

      胡翠兰双眼红肿,头发蓬乱。像个精神失常的病人。她抓着纸笔的手爆出条条青筋,对许东泽吼道:“我不准你写!不准你写!”

      黄石达也上前扶住许东泽的肩膀,严肃道:“东泽,你要想清楚!每个月五十块!你哪里拿钱还给人家?”

      许东泽看着他,回答道:“什么地方每个月能挣五十块,我就去什么地方。”

      黄石达一愣,随即浅笑道:“那只有跟我走了。”

      半纸长的字据在众人目光睽睽之下完成了。白纸上每一条条例都写的清清楚楚。妇女不识字,只叫一起来的其中一个小伙子反复念了三五遍给她听。在确认没有任何疑问后,她小心翼翼的把纸条叠起放进裤子内袋。说道:“既然你这个月没钱还我,那从我就宽限你到下个月底。”她俨然一副大债主的模样。

      许东泽冷笑一声道:“我会让我母亲每个月月底的时候在镇集会上把钱给你。但你答应我的事可千万莫要忘记。”

      妇女点点头,说道:“你也千万莫忘记每个月都要给我钱,不能中断。不然的话——”

      “请回去吧!”许东泽冰冷的截断她的话。妇女一起人抬着担架上的尹文平走了。许正林和许明江探了一眼许明德之后也离开了。

      偌大的院子瞬间空了下来。胡翠兰和许东丽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忍不住低声地掩面啜泣。

      许东泽、林狗和黄石达坐在堂屋里相互搽药。林狗一直盯着许东泽看,忽然问道:“四宝呢?”

      许东泽和他对视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说道:“我一整天都没看见他。”

      林狗更是不理解,问道:“那你为什么又去找尹文平呢?这件事儿不是你自己说的已经了结了吗?你说!为什么?”他显然有些恼怒,只不过是在努力克制。他想听听许东泽到底要怎么说。

      许东泽沉吟了一会儿,抬眼和他对视,道:“林狗,自从你和我二姐好了以后,我就把你当作自家兄弟一样。我实在不愿意说个谎话来骗我的亲人朋友,所以……请你不要再逼问了。”

      林狗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和东丽还有妈都猜到今天的事一定是四宝干的。他跑了,所以这个锅只有你来背。我没说错吧?”

      许东泽回道:“尹文平确实是被我踢下去摔成那样的,这点不关四宝的事。”

      林狗点燃一支烟咂了一半,长长叹了一口气,悠悠的道:“十年的债啊……我连想都不敢想,你这等于签了一张卖身契。”

      许东泽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道:“林狗,我想求你两件事。”

      林狗道:“你说。”

      许东泽道:“请你好好待我二姐,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林狗喃喃道:“我一直都把这里当做是我的家……”

      许东泽又道:“还有就是……如果四宝回来,请你们不要再责打他了。”

      林狗把剩余的半支烟吸完,掐灭了烟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中午。”

      林狗苦笑着道:“是不是太急了?……你可以多待几天。”

      许东泽沉思不语。黄石达却道:“去隆市的班车半个月才有一次,错过明天的话,就只有再等半个月。”

      许东泽忽然道:“咱们明天就动身。”说完这句话时,屋门外响起一阵断断续续低沉女人的抽泣声。

      夜深,昏黄的房间内充斥着一股汗尿混合的臭味,苍蝇倒伏在灯泡周围的墙顶上栖息,只有蚊子还在不知疲倦的寻找目标,嗡嗡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扰耳。许东泽坐在床边轻握着父亲许明德的手,两父子都没有睡意。许明德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静,问道:“今天家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是几个外乡人,给人干土木活的。”

      “哦……他们来咱家干什么?”

      “说是要找几个年轻有力的小伙子跟他们去做活。”

      “你想去?”

      “我已经答应他们了,明天一早就跟他们走。”

      “到哪里去做?”

      “就在附近几个村镇,不会太远。”

      “嗯……你让四宝跟你一起去,两兄弟有个照应。也省的他整天没事做。”

      “我会带着他。”

      “……好好。”

      “我以后不能天天回家……你想吃什么就和我妈说。挣的工钱我都会拿回来。”

      “我在家饿不着的。你在外干苦力活别亏待自己的嘴,多吃些身体才好,不用担心我。”

      许东泽点了点头,许明德把他的手握的更紧,又接着说:“三子,你明天就要出门,爹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我在听着。”

      “不要偷抢,不要赌,不要害人。永远记住不要做这些事。”

      “爸,我记下了。”

      “好好……好孩子……”许明德一连重复了多遍。

      许东泽退出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一点多。走到房门口时,他转身跪了下去,朝着病床上的许明德磕了三个头,低声喃喃道:“你的训诫,我永世不忘。”

      天色未明,树丛里的蝉鸣还未消停。许东泽背上行囊,头也不回的走出家门,走出村子。在离开这片生养他的热土时,他每一步都走得像是灌铅般沉重。他和黄石达约好在镇上的车站汇合,天边渐渐显现出鱼肚白的曙色,在车站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后,黄石达才匆匆赶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林狗和许东丽。

      许东丽的眼眶和鼻头嫣红,像是哭了一夜,她盯着许东泽看了半晌,几次想开口,但几乎哽咽到语不成声。林狗手提一个小布袋,尽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但他脸上的强笑和眼里的不舍却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

      许东泽鼻头发酸,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的情绪。急忙岔开话题。道:“我今早出门时候没告诉妈,她或许不知道我已经走了。你们回去的时候帮我跟她说一声。”

      许东丽嘴角下撇,呼吸紧促起来。哽咽着道:“妈……她知道的。她说不敢来送你……怕舍不得……呜呜……”

      许东泽的呼吸也不自觉的紧促起来,眼眶微微发红。道:“告诉她,不用替我担心。……好好照顾爸爸。”

      林狗似乎也要被这别离的悲伤所感染,伸手揽住许东丽的肩膀,大声说道:“你莫哭,三子又不是永远不回来。等咱们结婚的时候,他还要回来喝喜酒呢。呵呵……”他最后笑的声音简直比哭还难听。许东丽哭的反而更伤心。他正不该如何是好,忽然想到什么,接着道:“哎!妈让你交给三子的东西呢?”

      许东丽果然止住了哭泣,揩了揩眼角。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拳头大的红布小包,递给许东泽。道:“这是妈让我给你的。”

      许东泽接到手里,轻轻地捏搓着。小包又扁又软,微微有些分量。他猜出里面装的一定是纸币和硬币,说道:“这些钱都是妈借来的吧?”

      许东丽惊讶道:“你怎知道里面装的是钱?”许东泽沉默不语。她又道:“妈说你只身在外总要备点钱,总不能整天吃人家的。她知道你一定不会要,所以就拿红布包了起来。你一定要拿着!不准还给我,不然妈妈要骂死我们。”

      许东泽苦笑着摇摇头,把小包揣进了口袋里。林狗又把手里的布包递给他,说道:“你放心,这里面不是钱。是妈连夜给你烙的米饼,让你路上吃。”

      许东泽欣然接下,对他笑了笑,忽然问道:“我一直都想问你,你的大名叫什么?”

      林狗笑着回道:“林中阳。”

      汽车启动了。发动机的轰鸣声和浓重的汽油味提醒每一个将要离开的人做最后的道别。

      许东泽登上车,坐在挨窗户的位置。许东丽站在车外已经哭成个泪人,林狗搀着她,不停地劝慰。汽车慢慢地驶出,正要加速时,他快速划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对车后的两人大叫一声:“中阳!”接着就用力一掷,将那个装着钱的红布小包丢了出去……

      车速越来越快,他坐回位子,关上车窗。路旁翠绿的树木在他眼边一闪而过,听不到风的呼啸,只有汽车引擎的轰鸣。这漫长颠簸的道路,将会把他送到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世界,去履行他长达十年之久的债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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