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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幻想 ...

  •   梁倦这边的情况并不比何沾那边轻松多少。
      他和李小蔓是大三下学期时在一起的,当时两人都在玩乐队,一个是吉他手,一个是鼓手,头两年只是朋友,彼此之间一直不来电。
      但命运却没有放过他们。
      大三上学期刚开学时,两个人因为赖床逃课被学院里的老教授逮住了。
      威严的老教授也没想到开学的第二次上课就有人敢逃,于是杀鸡儆猴直接让他们那门课挂掉了,补考也没给过。
      于是两人只得重修,再也不敢缺课了,每次跟着低年级的学生一块上课,每次都给对方占座,坐到一起,一块准备期末考,自然而然地就谈起了恋爱。
      大四毕业那年,两人关于对未来的规划发生了分歧,李小蔓想回省城老家考烟草局的公务员,而梁倦则想留在这个城市里打拼。
      梁倦说自己家境不错,又是独生子,虽然这座城市房价贵,生活各方面的开销都高,但等稳定下来想在这里安家不是件难事。
      李小蔓则持相反观点,她说两个人总要生孩子,这座城市的落户政策那么严格,如果落不了户就上不了好学校,就要一直借读,更何况她觉得这座城市再好,总归不是自己的家,总有种外来人口的漂泊感。
      梁倦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点,而李小蔓比他还要坚持,眼看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了,结果李小蔓怀孕了。
      两人都不明白到底怎么怀的孕,明明每次都有安全措施的。
      但无论怎么吵都于事无补,孩子来了,要么打掉要么留下来,只有这两个办法。
      两个人又因此发生了争执。
      梁倦说他们才刚毕业,不仅工作都没确定下来,连住的地方都是合租,坚决不能要这个孩子。
      李小蔓则说自己早就梦想当母亲,绝对不会打胎,我们结婚吧。
      梁倦顿觉五雷轰顶,他才刚毕业,一无所有,不仅要结婚,还即将有一个孩子。
      他所有关于未来的规划都成了泡影。
      李小蔓看他不同意,于是破釜沉舟把双方老人叫到了一起,让他们来决定这件事怎么解决。
      终于在李小蔓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他们领证结婚了。
      办婚礼时,两个人的情绪都不算高。
      李小蔓在漫长的拉锯战中不断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对的,这样的婚姻真是自己想要的吗?
      但箭已离弦,双方父母的态度越来越坚决,一定要两个人结婚,更重要的是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孩子在肚子里待的越久,她越狠不下心来终止他的生命。
      而梁倦从见到双方父母的那一刻,眼前就在发黑,这几个月的拉锯战让他精疲力竭,还有李小蔓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最后的他根本不是妥协,而是任人宰割。
      交换戒指时,两个人冷静地看着对方,都在后悔。
      李小蔓后悔自己的莽撞和遇人不淑。
      梁倦后悔自己的窝囊和不坚定。
      他们踏入了一场从一开始就在后悔的婚姻里。
      可这还不是最绝望的。
      两个月后,产房门外。
      护士美滋滋地出来报喜:恭喜你们啊,龙凤胎。
      四位老人高兴坏了,围在保温箱外红光满面地看着那两个小生命。
      李小蔓才终于觉得阴暗的生活里有了一束光。
      只有梁倦觉得黑云压顶,他这辈子算是搭上了。
      他陪着李小蔓出了月子之后,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又回到了这座城市,重新参加招聘,开始打拼事业。
      这时他也不过才毕业一年,才二十五岁,却已经结婚成家,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
      他们的感情早就消磨殆尽了,所以李小蔓对于他的出走并无多大的悲伤,反而觉得眼不见心不乱。
      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她一开始的志向——一定要考上省城烟草局的公务员。
      这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端上国家的饭碗,这辈子才算是稳了,才让她觉得踏实、有安全感。
      说来命运真是讽刺,这么没安全感的人偏偏和梁倦这么一个人结婚了。
      她也自嘲过,可一转身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就没了这些怨气。
      但这两个孩子也并不总让她心情舒畅。
      虽然双方父母四个老人都轮流帮她带孩子,尤其是公婆,他们老两口觉得自己儿子不成器不负责任,他们就尽力弥补,尽力把最好的给两个孩子,对李小蔓也是无微不至。
      可李小蔓还是想亲力亲为地养这两个孩子,所以她一边艰难又陌生地养孩子,一边努力地准备公务员考试。
      理想总是很美,现实却很残酷。
      两个孩子占用了她太多时间,而她又不是天资聪颖的那一类人,烟草局的竞争又异常激烈。
      所以她足足花了四年的时间,才终于在二十九岁这年成功上岸,入职烟草局,两个孩子都开始上幼儿园了。
      她觉得人生真美好,一眼望去都是希望,除了她的丈夫梁倦。
      梁倦在她眼里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了,除了每个月固定打生活费回来,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自从有了工作后,李小蔓的这种情绪越来越严重,甚至觉得自己过得这是什么丧夫生活,自己在家里既要上班还要操持一大家子的生活,他倒是在外面风流快活。
      前几年不敢想离婚是因为自己没有工作,全职家庭主妇在离婚官司中争夺孩子的抚养权有多被动她是见识过的。
      这几年不一样了,她有了正儿八经的体面工作,事业发展的不错。
      她终于有心思也有底气去想离婚的事情了,可她也还在犹豫,尽管梁倦不负责任,可两个孩子还是在父母双全的家庭下长大的,她害怕一旦发生婚姻变故,两个孩子会因此留下心理阴影。
      可细细想来,孩子的世界里也从来没有过爸爸,离婚与否实在是没什么关系。
      梁倦真的是个非常不合格的父亲,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出差回来,总会给孩子带玩具、衣服、零食。
      可这么多年了,他从未给孩子买过任何东西,甚至连抱一抱都不愿意,连孩子叫他“爸爸”的时候,他都是不自然地扯动嘴角才能非常勉强地笑出来。
      她越仔细回想,对梁倦不满的情绪越强烈。
      真正的转折是今年两个孩子同时生病住院,梁倦被叫回来陪床。
      她守在病床前三天没有睡觉,而梁倦赶回来之后只是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两个孩子,从他眼里看不到一丝担忧和恐慌,她才彻底对这个男人失望了,正式开始筹划离婚的事情。
      但她不敢声张,害怕被梁倦发觉她的离婚心思,进而跟她争夺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梁倦对两个孩子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哪怕他们追着他叫爸爸的时候,他的心里都没有一丝波澜,只觉得两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头,直教人喘不上气来。
      这些年他提过无数次离婚,可无一例外全部都驳回了,最严重的一次连上诉材料都准备好了,结果被梁父发现了,气得梁父当场脑溢血复发进了医院,醒来以后梁父说再动这种歪心思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他再也没动过这种心思。
      直到今年年中,老两口感觉到了儿媳的日渐不满的情绪,他们就慌不择路地要把梁倦弄回老家上班。
      梁倦自然不可能放弃现在正处在上升期的事业,而梁家父母的态度却很坚决,甚至把梁倦的姥姥姥爷、爷爷奶奶都搬出来了。
      一大家子人围着梁倦,一个接一个地游说他回老家,不要再在外面飘着了,小蔓和孩子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这类的话反复地说,以至于他一躺下就开始做梦,梦里还是家人们在劝他、逼他。
      所以梁倦近期的情绪越来越差,不光是何沾的生活里有一团想起来就头疼的一团乱麻,他的生活亦是这样。
      当事人李小蔓根本就不管梁家父母有意无意地讨好和暗示,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是打定主意离婚了。
      她已经在这个男人身上蹉跎了近十年的青春,不可能再蹉跎下去了。
      她不想和梁倦闹到法院上去,只想让梁倦主动放弃抚养权,并且要让梁家父母理亏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她从国庆假期结束后就找人盯着梁倦的住所,果然不出所料,他在这座城市里并不是孤身一人。
      当看到那些亲密照片和视频时,她的内心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平和了,她的愤怒、不甘、不满都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达到顶峰。
      她不仅要报复梁倦,还要报复这个整天趴在梁倦肩上、窝在梁倦怀里的女人。
      这本该是她和她的孩子们待的地方,可梁倦这十年却吝啬到从来不给。
      这十年间里,她所操劳的一切本该由梁倦来承担一半,可梁倦什么都不管,全部推到了她的身上。
      所以她摸清楚两个人的生活规律后,又去调查了何沾,了解清楚了何沾的家庭背景。
      在周末的中午,她谎称是何沾的朋友,情绪焦急地给何父何母、丁岫分别打电话,说何沾住的出租屋着火了,火势太大救护车、消防车根本就进不来,何沾被困在里面也出不来,让老两口赶紧来看女儿最后一眼吧。
      她打完电话后又去机场接了梁父梁母,他们不明白为何会被儿媳这么焦急地叫过来。
      可李小蔓口风很严,只说跟梁倦有关,让他们搭最早的飞机赶过来。
      何父何母一听消息差点晕死过去,他们相搀着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李小蔓说的位置。
      在电梯口里,三拨人——何父何母、丁岫以及梁家父母碰面了。
      可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只有李小蔓躲在梁家父母身后阴狠又得意地冷笑。
      何家父母和丁岫逐渐发现不服劲了,哪里有火灾?
      可他们还是来到了李小蔓发的位置门外。
      一直隐藏在人后的李小蔓伸手摁了门铃,那道门打开之后他们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家人拂袖而去,丁岫打了梁倦几拳,在被梁父梁母拉开后也走了,现在就只剩下梁家人和李小蔓了。
      “爸、妈,请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想跟梁倦单独谈一下。”
      “跟小蔓好好认错!你这混蛋玩意!”
      梁父一巴掌拍在鼻青脸肿的梁倦头上,算是表明了态度。
      梁母走过去搂着李小蔓的肩膀安抚性地晃了两下,继而又愤怒地指着梁倦:“小蔓,你狠狠地打他骂他,千万别留情,就欠好好教训一顿,爸妈都站在你这边。”
      “谢谢爸妈,你们先去遛会弯吧。”
      梁家父母出去之后,李小蔓看着鼻青脸肿的梁倦心生厌恶,即便被打成这样,他还是英俊的,可这英俊皮囊下早已腐烂不堪了。
      “梁倦,你不是一直想离婚吗?怎么不提了?”
      “我在等你开口提,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
      梁倦在看到李小蔓的脸时,就明白了今天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终于下决心要跟自己离婚了。
      梁倦起身从电视柜边拿出一个盒子、一份文件,他把那个盒子推到李小蔓面前。
      李小蔓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当初他们的结婚戒指,这一枚是当初自己送他的。
      “我净身出户,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归你,每个月我会根据当年工资的50%给你打抚养费,一直负担了孩子十八岁。从两个孩子上大学开始,无论是读到什么学历,哪怕是出国留学,我都会负担孩子的全额学费以及50%的生活费,一直负担到他们工作为止。”
      梁倦把早就拟好的那份文件推了过去。
      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早就写好了他刚才承诺的这些事情,并且他已经签好字了,现在只差李小蔓的签字了。
      李小蔓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么简单,她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应付梁倦的死缠烂打,尤其是孩子抚养权这一块,她为了提升胜诉的可能性,花了大功夫把他这十年在家的日子统计了一遍,就想证明他从未负过责任。
      她甚至去做了绝育,就是想证明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了,结果最后竟然这么轻松。
      真是荒唐、可笑。
      自己过去死守的这十年就他妈是个笑话!
      李小蔓抓起手边的杯子狠砸了过去,紧接着是两个脆响的巴掌。
      “这些年你对家里所有的大事小事不闻不问,现在这样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负责任?”
      血从他的额头汩汩地流出来,沿着面颊流到脖子里,滴到毛绒绒的羊毛地毯上。
      他额头上的那个口子就像是这两个人纠缠不休的十多年,现在这滩夹杂着怨、恨、怒、闷的脏血流出来了,两个人终于都能解脱了。
      “小蔓,对不起,我不是个负责任的人。可你也必须承认,婚姻把我们两个给困住了。我不甘于一辈子待在省城,你不喜欢在这座城市里漂泊,我们谁都不会妥协,本就不该在一起。可世事难料,最后发展成这样,我有非常大的责任,对不起。”
      李小蔓又给了他一个巴掌,她不想听这种诡辩,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冷血动物谁都不爱,自己当年怎么会看上他的,明明谈恋爱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他阳光、积极、幽默、细心,跟他在一起,开心又幸福。
      两人感情开始降温是从毕业时开始的,他们规划不一样,总是为了这些事情争吵,谁也说服不了谁。
      当发现意外怀孕之后,梁倦的情绪越来越焦躁,这种情绪在婚礼上达到顶峰。
      后来就慢慢发展成不耐烦、冷漠。
      对她也就罢了,可对孩子亦是如此。
      “孩子是你的,你从来没有好好抱过他们,怎么能这么冷血!”李小蔓愤怒地控诉道。
      “对不起,你和孩子,都对不起。”
      “你他妈就该打一辈子光棍,来祸害我干嘛!”
      李小蔓不想再跟他谈下去了,没必要了,所有的事情都摆在了台面上——他不爱孩子,不想要这个婚姻。
      她快速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拿着文件和戒指离开了这个让她厌恶憎恨到骨子里的男人。
      梁倦简单包扎后去楼下把还拦着李小蔓的梁父梁母接了上来。
      一进屋,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二老面前。
      “爸、妈,出轨是我不对,这么多年我对二老也没负过责任。如今我和小蔓签了离婚协议,我净身出户,两个孩子抚养权归她,我……我愧对二老……以后儿子会时常回家尽孝,希望能够弥补二老憾失的儿孙绕膝之乐。”
      事已成定局,梁家父母根本就无力阻止了。
      这次离婚是自家儿子被捉奸在床,这十年间自家儿子对家庭有多冷漠、有多少亏欠,老两口心知肚明。
      他们在楼下等待的时候还在想,如果两个人要闹离婚的话,那就打离婚官司,起码还能争一争孩子的抚养权。
      可他们没想到,等他们再上来的时候,离婚协议书都已经签好了。
      他们也看出了李小蔓此次离婚的决心,任他们在底下怎么苦劝就是不肯松口,自家儿子又是这个态度,一点儿插手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还能怎么办呢?
      梁父梁母万念俱灰地瘫在沙发上,梁倦面对他们一直跪着,直跪到深夜。
      梁母在昏暗的屋子里起身,走到梁倦的身前轻轻地抱住他:“爸妈知道这十年你过得一直不开心,这次终于如你所愿离婚了。以后开心点,工作不忙的时候常回家看看。你跟小辈缘分浅,不愿意亲近他们,爸妈不强求也不再斥责你了,只是我们长辈都老了,陪不了你几年了,总是想多看看你的。”
      梁倦的眼泪浸湿了梁母的衣衫下摆,他的诸多愧疚无法言说,只能化成滴滴眼泪浸入母亲的衣服里。
      梁母轻抚着他的后脑,温柔地在他的头上一下下地抚摸着。
      天亮时,梁母对着坐在沙发上的梁父挥挥手,开口时声音沙哑异常:“走吧,咱们回家吧。”
      他们无能为力只得暗自退场。
      退场前还留下一句话“跟人家断了吧,人家有家室的。”
      梁倦听着这句话暗自苦笑,终于来到了这一步。
      他甚至在想为什么不早点遇到何沾,他和何沾是校友,只比她大两届而已,为什么当年没有遇到。
      如果当年遇到,怎么会是今天这个结局。
      他还在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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