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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第二章 艰难的愿望

      艾维拉夫妇是在晚上七点晚餐后的时候到访的,带着他们最可爱的法瑞丝,一位九岁的金发碧眼的小天使。

      为了感谢找到并收留了自家不省心的宠物的好心人,艾维拉夫妇特意带了一盒巧克力和一束代表着感谢的鸢尾花。

      不过令林越冬有些意外的是,那个在电话里很是经验老道的与父母商量,可不可以因为宠物不在而不去上学的小公主,显然遭遇了一场不幸,小小的身体坐在轮椅上,碧色的眸子,望向林越冬的时候,隐约透着一股淡淡的抗拒。甚至连林越冬奉上甜美丝滑的东方奶茶,也没办法让小天使毫无表情的脸庞上出现些微的变化。

      这让艾维拉夫妇有些无奈,但也只能苦笑着望向林越冬,以眼神表示抱歉,场面甚至一度陷入无声无语的尴尬。

      直到被称为娜亚和蒂娜的猫咪从二楼窜下来,连蹦带跑的跃上法瑞丝的膝上喵喵叫着撒娇,才让法瑞丝原本严肃着的小脸上露出了一抹欣喜和快乐。

      作为体贴的男士,林越冬和艾维拉先生悄悄起身暂时退出了客厅,将空间留给似乎有些怕生的小天使和她端庄慈爱的母亲。

      “抱歉,之前这个孩子受到了惊吓,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但效果并不好。”艾维拉.科林端着热腾腾的红茶,跟着林越冬走到客厅隔壁的小书房里,半掩上门扉后,才轻叹着向林越冬诉说缘由。

      三个月前法瑞丝在上学的路上遭遇十六辆汽车碰撞的连环大车祸,虽然法瑞丝坐的是坚固的校车,但由于校车正处于整个连环车祸的中间部分,所以整个车体被挤压的几乎变形,司机更是身受重伤,而法瑞丝的小腿也被一根纤细的钢筋刺穿了膝关节。

      “手术基本上是成功的,整体膝盖的修复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康复医生的评估报告也证实,法瑞丝其实可以正常的跑跳,唯一可能有问题的是,不能持续一小时以上的耐力训练,那会损伤关节。”科林痛惜自家小天使的遭遇,同时也曾庆幸这么大的车祸能够完整的活下来,一定是上帝的恩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伤口愈合后,法瑞丝却再也站不起来。”

      “治疗有问题?”林越冬皱了皱眉,有些困惑的问,因为在欧洲国家,针对中产阶级的这种医疗,特别还是关乎孩子的医疗,是会被各方关注的。

      “没有,我们甚至去过科隆运动医学院,请罗萨特大夫亲自会诊,但结果是治疗的确没有问题,甚至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了。”科林无奈的摇了摇头,神情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沮丧和无助,“后来医生们确认,这应该是属于心理疾病的一种,毕竟法瑞丝当时在车上亲眼目睹了车祸发生,当时除了现场混乱之外,更多的是死亡、尸体、鲜血以及人们无助的哀鸣。”

      林越冬点了点头,维也纳大车祸直到最近还能在新闻里看到一些零零碎碎的后续追踪报到。

      这场严重的大车祸里前后有近三十余人罹难,近百人受伤,其中还有不少是不巧路过车祸附近的行人,很多报纸都把当时发生车祸的现场称为‘真实版的血腥地狱’,那是令成年人也会感到恐惧不安的地方,一个九岁的小女孩经历这一切后,会有这种奇怪反应,其实并不意外。

      不过心理疾病的治疗,远比身体创伤的治疗来的更加麻烦而复杂。

      “这样啊,那就难怪了。”林越冬回头透过半掩的玻璃墙看着客厅里的小天使,显然被母亲和宠物簇拥着,那种自血脉种延续而出的温柔,将小天使紧紧的环绕,暂时隔开了那些衰败且充斥着血腥和怨念的气场。

      “我们听了心理医生的建议,给法瑞丝找了两个猫咪,小动物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很有好处,至少最近法瑞丝已经可以在家里回复到基本正常的情绪状态,但再进一步效果却不大。”艾瑞拉夫人其实本身对毛茸茸的小动物们是有轻微的过敏症状,但为了女儿,她甚至不惜刻意去做了脱敏治疗,至今还在服用药物。

      “为什么是猫咪?不是狗狗?”林越冬似乎是想转移话题,不再继续这个令人沮丧的讨论,“短毛狗的话,对艾维拉夫人会更好一点吧?”

      “因为狗需要每天出门去溜一下,我可不想因为这个刺激法瑞丝,法瑞丝可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小甜心。”科林耸了耸肩,“就算我在外和其他女性客户应酬,回家后她都能闻出那种几乎不存在的香水味。”

      “哦,我想你未来的女婿一定会为此更头痛。”林越冬呵呵笑着打趣,两人也从书房走回了客厅,加入那温柔温暖的亲子宠物互动里,只是法瑞丝在看到林越冬之后,立刻又一次收拢了自己原本慢慢外溢的情绪,看的艾维拉夫妇又是一阵黯然。

      在猫咪们喵喵声的伴奏声里,三位成年人没有太多顾忌的闲聊了起来,艾维拉夫妇不是那种古板守旧的性格,而林越冬这位来自东方的年轻人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彼此虽然只是陌生的初次见面,但交谈时却没有什么隔阂感。

      艾维拉夫妇是标准的中产,科林就职于一家环保原料再加工的生产商,随着近几年环保话题在全球蔓延,这类公司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涌现,艾维拉夫人则是一名私立高中的教师,居住在本社区的隔壁,也算是维也纳老街区范围中的一员。

      至于他家那两只猫咪其实也不是第一次离家遛弯迷路了,艾维拉夫人甚至在后来笑称,这两只猫咪仿佛注定会是他们的家人,因为在艾维拉家里,除了男主人之外,其他成员的方向感其实都不好,甚至连住在科隆的老艾维拉夫妇也不能幸免。

      “华夏人把这种巧合称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林越冬在趣闻的最后,做了个小小的总结,顿时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甚至连一直板着脸的法瑞丝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无意间看到法瑞丝模样的科林顿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还是出事后,法瑞丝第一次对陌生人有所反应。不过科林很快在林越冬的眼神示意下保持了一种安静的旁观,但内心的激动,恐怕只有他自己明白。

      “你们最近有没有去过教堂?”从交谈中林越冬得知艾维拉夫妇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在愉快的讨论接近尾声的时候,他有些突兀的问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问题。

      “最近都没有了,法瑞丝觉得靠近教堂会感到害怕。”科林有些黯然的伸手摸摸自家甜心的柔软金发,“医生也建议,至少等到她能够平静接受那个环境,再去。”

      那场车祸发生地附近就有一座老教堂,心理医生认为这些可能已经在小女孩的记忆中构筑出恐怖场景,很可能会给小女孩造成再一次的刺激。

      “这样啊,那好,你们稍等。”林越冬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然后转身去二楼的一间房间里拿了一只首饰盒下来。

      “这个呢,是我平时空闲的时候制作的小手工,本来是准备留着圣诞节的时候,给附近的小朋友们当新年礼物的。”在艾维拉全家好奇的目光里,林越冬从首饰盒里拿出一个大约一个成年人拇指大小的水晶十字架,纯白透明的十字架。十字架的顶部有个小孔,一根青色的线从里面穿过,做成了一个简单吊坠。

      “小天使,作为我收留你的宝贝们的回礼,你为我做件事好不好?”林越冬将水晶十字架递给法瑞丝,“这个十字架被我磨出来之后,还没有机会去教堂接受主的圣光的沐浴,能不能请你带着它去一次教堂?”

      法瑞丝没有接过十字架吊坠,而是睁大了双眼,漂亮的碧色眸子里闪烁着好奇以及警惕。

      “这个十字架在我的第二故乡里有个很有趣的传说哦,”林越冬笑的温柔且耐心,“透明水晶是最纯净的,当同是心灵纯洁的少女带着她向神祇祈祷时,它的十字里,就会诞生一个神奇的十字心,每一个十字心里都会有个强大的骑士进入其中,那是神祇对于纯洁者的恩赐。”

      骑士?

      尽管没有说出口,但法瑞丝眼睛里那骤然闪过的亮色,却已经给了林越冬答案。

      “是的,是真正的骑士哦,而且还是能够驱散恐惧和黑暗的光骑士。”林越冬将十字吊坠放入法瑞丝稚嫩的手心里,“你是被神眷顾的少女,你看到过了可怕的黑暗,也感受到了命运的曲折,那是神对你的考验,你很坚强,你也会注定不凡,所以现在你应该去教堂,让神的力量能够注入你的身体,等待独属于你的骑士,将困锁你翅膀的枷锁斩断。”

      法瑞丝觉得自己被迷惑了,被那双久久注视着自己的黑色眸子蛊惑了。

      下意识的收拢了手,将那小小的吊坠紧紧握在了手心。

      “上帝!”艾维拉夫人看到女儿的反应后,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将所有惊叹的声音死死的堵在了口中,身子应为激动而颤抖着仿佛失去了力量,只能有些无力的倒在丈夫的怀中。

      而科林的目光里同样闪烁着惊喜和震惊。

      离开林家的时候,科林有些沉默的和林越冬握手告别时,却被这位年轻人小声提醒了一句:“你们最好在大弥撒的时候带着法瑞丝去一趟,我觉得法瑞丝其实需要外力轻轻推一把,就算教堂如果真的成为阴影,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逃避,相信上帝的荣光会垂怜他的羔羊的。”

      艾维拉一家开着的车,慢慢消失在夜幕之中,仅仅只是不到九点,外面的世界已经被全然的黑夜所吞噬,只有街旁的仿古式路灯还在闪烁着点点昏黄。

      “老爷,你这么做其实是有些失礼的,艾维拉先生很可能会对您产生一些不好的感觉。”突兀的声音出现在林越冬的身后,标准的伦敦音在维也纳这座以德语为主的城市,也算是比较少见的。

      “没关系,作为一个老父亲,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不解,只要有可能对他的小甜心有帮助,他都会去尝试的,更何况他们全家本来就是虔诚的教徒,法瑞丝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去教堂的。”林越冬回头对着侍立在沙发旁的老者浅笑着,“也许等法瑞丝的问题解决后,他会认为这场会面是上帝的安排。”

      “是的老爷,不过作为一名绅士,希望您在待人接物方面还是要更加谨慎一些。”老人的语气里有着一丝无奈,对着这位屡教不改坏习惯却一大堆的男主人,作为一名顶级的管家,他能够做到的,也只有时常提醒,希望男主人能够突然某一天点亮自觉属性。

      “好的好的,我亲爱的法斯特,我想我还需要足够多的时间来调整东西方之间关于礼仪方面的差距,不过我觉得我现在真的有点饿了。”林越冬抬起双手做投降状,“你看我中午只吃了三明治,而且还挤用了下午茶时间,刚才的红茶更是刺激了我的肠胃。”

      “很抱歉,佩里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大概还需要三十分钟,现在我想您最好先去安慰一下席勒先生。”法斯特从笔挺的黑色燕尾服口袋里掏出一块银质怀表,打开看了一眼,“还有十二分钟就要到九点了,席勒先生的个人钢琴演奏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老天!”林越冬翻了白眼,只觉得自己真的是无比头痛,“法斯特你说我现在就出门去找个宾馆待到天亮怎么样?”

      “老爷我想这么做会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主意,外面的天气阴冷潮湿,地面湿滑,非常不利于驾驶汽车,而以老爷对这个城市的地理环境了解接近零的情况,出门找得到找不到酒店真的是很不好确定的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席勒先生的脾气显然是非常执拗的,若是老爷始终无法解决,那么我想这个钢琴演奏会还是会不间断的在夜晚举行的。”

      “可是法斯特,让我带着席勒在去一个活人爆满的音乐厅听音乐剧,这绝对不行!不,不是不行,是不可能,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无助的、弱小的人类,能做到这一步的,那是亡灵法师或者巫妖,反正绝对不可能是我。”林越冬对于席勒的无理要求绝对的接受不能,那实在太夸张了。

      可怜?
      无助?
      弱小?

      法斯特悄悄抬了抬眉,对主人的回答反馈以沉默,毕竟作为一名合格的管家,对于主人各种奇葩的无理取闹,在不伤及主人本身的情况下,都不应该明确的表示出反对,这是写入每一个管家执业典范里的。

      至于事实情况,法斯特认为,席勒先生其实应该退一步,要求主人带他去听夏季音乐会,毕竟大冬天让一个宁可不吃饭也要赖在温暖被窝里的人出门,的确有点困难了。

      “能够唤醒亡灵和怨魂的人,是没有资格说自己是可怜无弱小的。”冰冷的声音从客厅内传来,一个淡淡身形缓缓的在钢琴前凝实,“再说了,我只是想去听音乐会而已,放心我不会去吞噬活人灵魂的。”

      虽说贪食温热血肉是怨魂的本能,席勒自己都不能保证离开这个房子,自己到底能不能控制那种镌刻在灵魂上的恶念,但莫名的,他总是觉得眼前这个黑发黑瞳的年轻人能够做到,在自己失控的时候,把自己拉回原地。

      这种信任源自何方,席勒不知道,或许第一次在这个男人的注目下醒来,这种感觉便已经融入了灵魂的某个角落。

      “不不不,席勒你搞错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林越冬有一种捂脸的冲动,“不管我想不想带你去,以这台钢琴作为依凭的你,要怎么被我带去音乐厅?难道你认为我有本事扛着钢琴去听音乐会吗!”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冷场。

      =================

      今天晚上的晚餐很丰盛。

      前菜是一道黄油焗大虾,据说是厨师佩里针对日式煎虾做的改良,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佩里绝对没有参考日式料理的精华,因为大虾从里到外都熟透了。红通通的大虾横卧在餐盘里,餐盘旁准备的蘸料是苹果醋,其实林越冬更希望是华夏的镇江香醋,可惜维也纳的华人超市他目前还没有去光顾过,只能凑合了。

      主菜是烤的外焦里嫩的五分熟小羊排,在上菜前才撒上的孜然,与羊排的油脂缓缓结合,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但本身的味道却没有丝毫渗入肉汁里,破坏羊肉本身的特色,佐餐酒选择了本身淡雅却清爽的玫瑰香槟,蔬菜沙拉是最简单的生菜,不需要酱汁,在享用羊排的时候吃上一口,羊排本身的肉汁便能够和蔬菜完美结合,解除羊排的油腻感。

      为了照顾林越冬的饮食习惯,法斯特管家很是体贴的把汤和主食留在了主菜之后。

      而鲜美的奶油蘑菇汤和被黄油浸透却被特意烤干了外皮,咬在嘴里会咔咔作响的蒜香面包,则在老管家不赞同的目光里,被某个不在乎餐桌礼仪的家伙,甚至直接用面包把主菜剩下的肉汁也给打理的干干净净。

      最后的甜点是一份焦糖布丁,小小的一份,明显厨师已经考虑过男主人的胃口了,真的只是很小的一份,大约半个乒乓球大小。

      等享用完晚餐后,林越冬无比满足的瘫坐回客厅,至于杯盘狼藉的餐厅自然会有手脚麻利做事认真的艾吉尔去收拾,作为一名杂活女仆,艾吉尔无疑是最出色的,这和她本人有轻微洁癖也有一定的关系,当然这也可能是为什么与她同时期死去杂活女仆有近百人,最后却只有她一个人成为了眷恋人间不肯回归天堂的亡灵。

      客厅里的席勒先生的个人钢琴演奏会还是按时举行着,不过比起昨天晚上那种会让人热血澎湃恨不能现在就拿着武器找人干架的波兰圆舞曲,感觉要温婉了许多。

      法斯特管家给男主人准备了消食的茶点后,便微微欠了欠身去忙他的了。

      虽然主人的这间房子无法和过去那种动不动占地几百英亩的古堡相提并论,但屋子里的仆人数量却已经开始往两位数攀升了,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他当然要合理的为主人安排好这些佣人的工作。

      一曲终了,席勒并没有如昨夜那样不依不饶的继续自己的弹奏,而是轻抚着手下泛黄且带着点点无法擦拭干净的斑驳污渍的琴键,没有回头的开口:“其实去帕雷尔默听音乐会是我和奈乐的约定,奈乐生前最爱的便是维也纳的帕雷尔默乐团,七十多年前,帕雷尔默乐团的莎翁经典《罗密欧与朱丽叶》曾经红极一时,很多古典音乐爱好者,甚至不远万里来到维也纳,就为了亲身感受现场美妙的音乐。”

      生前,他是一名德国钢铁企业的继承人,和美丽动人的奈乐.波利尔女士相识相爱于一场广场音乐会,喜爱音乐的奈乐和弹的一手好钢琴的席勒仿若是天生便会互相吸引的两颗星子,在偶然的交汇间燃起了人类感情中最艳丽的火花,双方都觉得找到了可以相伴相恋牵手走过一生的爱人。

      即便相隔多年回忆起来,那一段浪漫而甜美的感情,席勒依旧能够清晰的记得奈乐和自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乃至于的一颦一笑。

      可惜二战前期整个欧洲的时局动荡,暗潮汹涌,席勒的父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不卷入可怕的黑暗政局,以非常强硬的手段,几乎是绑架般,在战争爆发前,把席勒送去了大西洋对岸的美国,而奈乐.波利尔则在分别的那一夜,允诺席勒会安全的留在法国,小心翼翼的保护好自己,等待黑暗时代的过去,再与恋人相聚。

      只是那场漫长且血腥的战争摧毁了一个时代,也摧毁了太多太多人的幸福。

      奈乐在德国入侵法国的战争中,成为了失踪人口,从此之后渺无音讯,当所有人都认为,在战争中失踪的人,必然是早早的回归了上帝的怀抱,远离了这喧闹混乱的世界。但席勒不相信,或者说没有见到奈乐的尸体前,他绝对不会承认心爱的人永远离开了他。

      可当席勒不顾一切,冒险从美国赶回德国,祈祷上帝能够给他留下一线希望,却在入境德国后的第一时间征募入了军队,成为一名文职军官。

      从柏林到巴黎,从占领区到前线,席勒耗尽了他的全部力量。甚至在父亲死后,交出了自己名下的所有家族产业,以换取更多的随军寻找奈乐的机会,最终却只是一场仿若虚幻的水中月镜中花。

      直到二战尾声,苏联军队进攻柏林时,席勒意外的收到了一封迟到了整整四年的来信,写信的人是奈乐的母亲,这位还没有正式拜访过的长辈在信中用一种异乎寻常平静的词语通知了席勒,奈乐在战争中死于德军的入侵战争,死后甚至连尸体都被德军集中处理了,考虑到目前局势太危险,作为家属,他们也无力找回奈乐进行安葬,所以会在战争结束后,再想办法。

      这位失去了女儿的母亲,并没有打算迁怒于席勒,但在信件的最后,还是忍不住写上一句:愿上帝让那些德军的野兽都下地狱去!

      “我自杀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些遗憾的。”席勒叹息着,“若是能够找到奈乐的墓地,能够安葬在一处,那也是好的,可惜当时没有更多的时间让我已经混乱的思绪安静片刻。”

      战争的失利、战线的溃败、追寻的希望在弹指间破灭,各种绝望纷沓而至时,抉择死亡几乎是必然的选择。

      林越冬曾经亲眼见证过席勒生前最后的一幕,那是一个脱掉了军装,只穿着单薄寸衫,在柏林冰凉的春夜里,在窗前的钢琴上弹奏完一曲温柔之乐后,开枪打碎自己头颅的场景。

      那架被鲜血侵染的钢琴,也是席勒最后的唯一属于他的财产,这原本是席勒准备留在结婚日亲手给新娘弹奏结婚进行曲而不远万里向斯坦威公司订购的,没想到最后却成为了席勒灵魂的归宿之地。

      席勒死后的六十多年里,这座钢琴却因为施坦威之名,侥幸的逃过了被拆卸处理的命运,随着前后十多任主人辗转于欧洲大陆之上,最后被放置在维也纳这个房间里,成为了客厅里的摆件之一,直到林越冬接手。

      “其实,席勒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可以想办法替你找到奈乐女士的墓穴,让你们合葬?”林越冬真心认为这么做真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只要有付出足够多的欧元,相信活跃在欧洲市场上的私家侦探们一定会很乐意接下这单生意的。

      “不,林。若是死在一起、葬在一起是一种浪漫的话,那我完全没有必要成为亡灵,因为只要愿意回归主的怀抱,我和奈乐必然会重逢,我之所以能够成为无法安息者,是因为我意识到了,自己答应过奈乐很多很多浪漫而美丽事情,却没有机会去完成,那种遗憾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超越了我对死亡的归属感。”席勒微笑着看了眼林越冬愈发有些苦涩的表情,“去听音乐剧、去冰岛看极光、去非洲看荒原……都是我和奈乐的约定,你不觉得一一去履行,比起永远沉眠在大地里,要有趣的多吗?”

      不,一定都不有趣!QAQ

      林越冬难以想象,自己扛着一台几百斤重的钢琴,走过欧洲、走过非洲、到往北极、飞去南极……他一定会上热搜,成为全世界人民围观的超级奇葩的!

      看着林越冬摇的快成虚影的脑袋,席勒一点都意外。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林越冬那嘴硬心软的特色简直就是明摆着的,对付这样的人,其实无需使用什么手段或者心机,最简单的软磨硬泡就可以了,漫长叠加的时间,在配上时不时吐露出的一点两点的忧愁、哀伤、忧郁、悲痛,这个东方男人投降注定了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偶尔施加一点点压力,也是很必要的,就像昨天那一晚上激情满满的弹奏,既能够调整挥发自己淤积在灵魂里的负面情绪,又能够让林越冬感受到源自亡灵的悲愁和不安,所以今天在提起奈乐的时候,催泪效果至少上浮了百分之三十。

      “算了,今天我也累,就先到这里吧。”席勒轻轻叹息着,灰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是一种淡淡的被称为缅怀过去、过去却已经不再可追的忧郁色彩,接着整个身影渐渐消散于空中。不得不说,成为亡灵的时间长了,表演技能似乎都是可以自动点亮的。

      半晌后

      “法斯特,你说我现在把钢琴封起来,然后挂二手网站卖了好不好?”林越冬有些丧丧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托着脑袋,一脸便秘模样的瞪着钢琴,仿若自言自语般对着空气说话。

      “如果您不介意倒贴运输费和搬运的人工费的话,当然您可能还需要考虑是不是要准备一份意外类的短期保险,是给您的交易对象准备的,亡灵干涉现实世界的手段太单一了,其实您有更好的选择,比如把它捐给教会。”老管家法斯特端着一脸职业式的微笑,“我想教堂里的唱诗班和管风琴会让席勒明白,作为一个亡灵,应该对他的主人保持足够的尊重和友善。”

      至于亡灵发飙时,会不会给教堂带来危险,那就和他无关了。

      “怎么了,突然之间怨念这么大?”林越冬听出了老管家话语里散发出的怨气,“席勒做了什么?”

      “老爷,你最好去地下室看一眼,昨天一整晚的波兰圆舞曲的后遗症能够比您预计中的严重的多的多。”尽管法斯特早就有所准备,但对于事态发展恶化的速度还是预料不够,这让他感觉自己的管家专业的光辉履历受到了损伤。

      “哈,是吗?那可真不是个让人愉快的消息,不过席勒也是无奈,同为高等亡灵的你,也应该可以理解吧,自身的力量控制不住外泄是在所难免的,他也不会真想把我的房子弄的阴晦的好像恐怖游戏……”林越冬笑了起来,好言好语的宽慰着管家法斯特。同时暗搓搓的在心底幸灾乐祸一下,毕竟屋子里会突然多出来几个亡灵的话,都是属于法斯特管理的范畴,劳心劳力的也不是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微表情管理没有到位,让法斯特察觉到了自己的小心思,这位原本表情有些阴郁的老管家望向自己的眼神里突然多出点让林越冬头皮发麻的东西,但等林越冬仔细去观察时,那堪称标准模板的微笑又一次回到了老管家的脸上。

      “是的,老爷您说的很对,是我说的有些偏颇了。”法斯特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厨房方向,“我们家的新人都在地下室等着您的召见,您看?”

      “好吧好吧,我现在就过去。”林越冬很有眼色的站了起来,“这次又是谁被席勒影响了?希望不会是马夫或者车夫,我这里可没有办法提供马厩和四轮马车,不过要是有个洗衣女仆的话也是不错的,毕竟艾吉尔的色盲症,不利于给衣物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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