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桃桃》燕倾

5、05

　　说完后，吴柘就收了笑容，俨然多笑一秒钟就会被人罚款的架势。
　　望山不明所以，几乎以为刚刚只是他白日梦的一部分。
　　他甚至有种错觉，师兄也喜欢他。
　　然而错觉终究是错觉。
　　但从那天开始，吴柘和望山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们没有再一起吃食堂，下小饭馆，查房时总是前后脚错开，望山手里留下的只有吴柘带给他的一套食堂用碗筷，和一个新保温杯。
　　师姐调侃望山又变回了“孤家寡人”，殊不知正戳中了望山的内心。
　　特权差不多被收了回去，望山的后背也已经长好，新长出的细嫩皮肉总是痒得他睡不好觉，寝室里却再也没了吴柘身上的淡香味。
　　望山没有太多可以咨询情感问题的朋友，只得求助于钱业成。
　　钱业成是个嘴炮0，发量堪忧，发际线和身材早就在本科时就已经走样，满腔热情都用在了发论文上，没谈过恋爱，偶尔磕磕爱豆，也算是不靠谱的，但在这个问题上意外的笃定。
　　“他发现了你喜欢他。”钱业成分析，“好男人才不给你希望，不愧是你暗恋多年的白月光。也不愧是你，和绝大部分朝三暮四的基佬不一样，喜欢一个人可以喜欢那么久，我想想就觉得恐怖。”
　　“我也已经下定决心不喜欢他了，但总是梦到他趴我耳朵旁边笑。”
　　钱业成打了个冷颤，又颇为理解地说：“喜欢这种事要是能靠下决心摆脱，世上就没有这么多痴男怨女了。”
　　望山拿起吴柘给他买的新保温杯喝了一口水。
　　钱业成眼尖，看出吴柘很够意思，保温杯少说也要几百，给他们这些秃头医学生用实属浪费，却又没有贵得离谱，属于望山收下也不会觉得烫手的礼物。
　　他问那个陪伴望山多年的狗头保温杯哪去了，望山说师兄用习惯了，还在用。
　　钱业成呵呵笑了两声，酸溜溜地收回前言，说吴柘不是好男人，就是个渣渣，玩弄基佬的心。
　　望山大方一笑，说师兄不是渣渣，他会找师兄问个清楚。
　　钱业成拍手期待修罗场，唯恐天下不乱，也隐隐希望望山能谈个恋爱，但最好别跟吴柘谈。
　　这事做得不地道，躲着算什么？
　　虽然钱业成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不妨碍他为望山刺探了一下师兄的取向。
　　望山的十年初心是个直男。
　　吴柘谈过两段恋爱。
　　高中的初恋是隔壁学校的校花。吴柘被对方表白，答应交往后，二人共同努力考上D大，校花坦言想找更成熟一些的对象，二人友好分手。
　　第二任女友是研究生期间谈的，对方在本校冷门的经济学专业，直言恋爱有成本，与吴柘有谈恋爱但没有结婚的打算，对此吴柘也报接受态度。
　　常言道，快餐文化，饮食男女，很多缘分并不是一辈子那么长，合拍的人也只能陪彼此一小段人生旅途。
　　吴柘欣赏有理想有追求的女性，因而女友想要的资源，他竭尽所能为对方争取。
　　交往半年，女友出国交换，找到一份投行的工作，直接留在了那里，交往了当地一个知名的律师，听说爱情事业双丰收，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吴柘等来分手的消息，女友坦言吴柘是个完美的恋人，就是有的时候行为举止很幼稚，而且太爱管她的事，手伸得长，每天给她发早晚安，晚上十一点问她聚会回来没有，给她改挂科的作业，连她的毕业论文都想掺一脚。
　　与就是后面的内容相比，完美恋人的点评显得微不足道，更像是种温和的嘲讽：一味自以为是的付出和关心会让人窒息。
　　钱业成打听到这里，愈发觉得望山和吴柘并不合适，在他看来，望山已经不算是个有主见的人，再遇到吴柘，被牵着鼻子走，又怎么可能拥有他自己的精彩人生？
　　虽然这么说，但他们的人生大概率是与高压力高工作量为伴，终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变秃。
　　很多事情也是钱业成打听不到的，比如吴柘内心的真实想法。
　　吴柘两次感情的失败，都令他不甘心。
　　他爱护一个人——无论爱人或朋友，单方面的认可也算——就想什么都为对方做到。
　　他如此自我劝慰，但仍因为突如其来的分手而烦闷了几周，反复的在女友的错和他的错之间思考不休。
　　连平日里毒舌的梁老师都说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但经过这一次失败的初恋，吴柘认为自己更像某种温和版的控制型父母角色。
　　或许正是这样，才给了望山喜欢他的契机。望大海是好医生，却不是合格的父亲，自望山母亲去世后，更加沉迷于疑难杂症，没有给望山太多的关爱。
　　吴柘与钱业成的想法不谋而合，望山则受到了冷落。
　　如果二人是像从前一样的关系，望山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自从那句“你是桃”的乌龙后，他们之间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
　　望山删删改改，删除了大段的文字，避免对方“太长不看”，给吴柘发了一条短短的信息。
　　“晚上八点医院外西餐厅见，我等你。”
　　为了吴柘能来，望山安排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地点。
　　望山自知与吴柘之间家境的差距，他自己家虽然世代从医，但并没有攒下什么积蓄，过去父亲为了给母亲看病，更是掏空了家底，家里连诊所都是问望大海的朋友便宜租的，祠堂可能算是唯一的不动产。
　　而吴柘虽然小时候和他在同一个县城上学，却也只是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他家在县城买房，吴柘的母亲随手掷下百万，买了二百多平的大平层，又在顶楼的花园种下奇花异草；这些望山都是听去过吴柘家的学长说的。
　　望山想找吴柘当面问问，一方面仍然不敢肯定吴柘会出现。
　　当晚八点，望山收拾完资料赶到西餐厅，吴柘却已经在了，还点好了晚餐。
　　吴柘接了套路，反客为主，斯斯文文地进食，偶尔与望山眼神交汇，摆明了不想谈什么，也不想让望山付账单。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失恋。
　　望山吃完最后一口甜点，深吸一口气，说：“吴柘，我喜欢你，我希望直接告诉你这件事，而不是告白之前就得到你的拒绝。”
　　吴柘盯着望山嘴角的冰淇淋渍发了一小会儿呆，垂下头笑了一下，伸手拿过望山手边的餐巾，灵活修长的十指上下翻飞，转瞬折了一把手术刀，递给望山，示意他擦擦嘴。
　　没有人会用“手术刀”擦嘴，望山没有接，继续问：“我想，我已经好好传递给你了？”
　　“我不回答是不是，你就不擦？”
　　望山舔了舔唇角。
　　“抱歉，这些天冷淡你是你想的这个原因，但我不能和你恋爱。”吴柘放下长条的餐巾，拒绝了望山的告白。
　　望山早知果然如此，把仍有余温的“手术刀”握在手里。刀刃有弧度，刀尖绵软，却刺痛了指腹，原来折一把刀的意思是扎心。
　　吴柘放松自己似地展平了手。他双手骨节不分明，没什么茧子，是不容易留疤的体质，和望山完全是两种类型。他掌心的纹路都很平顺，没有什么交错和断痕，像是道路一直光明，会一条路直走到底。
　　望山看吴柘展示和把玩手掌手指，听到吴柘说，他想到从前的恋爱时，内心仍有波动，对望山不公平。
　　西北角的钢琴声已经停止，一首小夜曲弹毕，钢琴师暂作休息，吴柘和望山谁都没有再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在这沉寂万分的时刻，望山的好哥们也在现场。
　　于是二人看到一颗反射着西餐厅水晶灯光的锃亮脑壳一路来到他们面前。
　　钱业成语气凉凉：“人家喜欢你十年，就想和你谈一场恋爱，还在乎什么公平不公平？不谈何撩？”
　　“你们这些闷骚的类型我见得多了，说是反差萌，实际上心思难猜得很。”钱业成对吴柘说完，又对望山说，“我陪你练过的告白都不用了？我特地腾出原来要写前列腺素E1的研究的时间，你就这？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被我抛在一边的前列腺素吗？”
　　望山心里咯噔一下，疯狂给钱业成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却勾起了吴柘的好奇心。
　　学霸都有旺盛的求知欲，被贴了闷骚标签的师兄也不例外。
　　吴柘问：“是吗？你们都怎么练的？”
　　钱业成说了几句，对上吴柘谐谑的表情，突然闭上了嘴。本来是想来劝分，把自己活成了助攻，气不打一处来，对望山说：“你爷爷的你这个头发旺盛的坏东西，自己和你的白月光说！我一没对象的人管你死活！”
　　钱业成跑了，望山对他喊对不起和谢谢。
　　吴柘挪了挪坐麻了的腿跟，就听望山问：“师兄你要走了吗？”
　　狗狗眼的杀伤力太强，吴柘前倾的腰又调整回原先的姿势：“不走，你朋友为你争取了时间，你说多久不都听，但我不会改变主意。”
　　“师兄对不起，其实我打听到了你以前谈过的恋爱。”望山没有说是钱业成问来的，“刚刚我没说清楚，我知道你是直男，没有奢求你和我谈恋爱。”
　　吴柘哑然，半晌问：“所以你只是想让我知道？”
　　“因为这个‘秘密’我藏了快十年，结果我没说，已经被你发现了。”望山挠挠头，“不怪你说我是傻子。”
　　吴柘垂下眼睫，咖啡勺在已经空了的白瓷杯里顺时针搅拌。
　　他听望山说起和钱业成练习过很多次的内容。这一次不是英语，而是场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告白。
　　最开始，望山只是崇拜他是学霸，追着他的背影一路走来，很难说这份喜爱是否是单纯的慕强，是想要得到强者的认同，是虚荣心作祟。
　　吴柘永远是学校中的第一，颜值和智商绝对能打的存在，很多人心中的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及。
　　但那都是在望山18岁前的事，他考上大学前也没想过，崇拜的学长能变成喜欢且唯一的师兄，那么多年。
　　让望山真正喜欢上吴柘的仅仅是一件很小的事。
　　吴柘会养绿植，喜欢和绿植说话。
　　望山大一时，第一次挂了四级，并且是他们系唯一一个挂了的人，吸氧也救不了他。
　　他心情悲壮地回寝室，在楼下听到歌声，看到过敏请假在宿舍的吴柘趴在阳台上，边哼着一首童谣的调子，胡编歌词让桃子盆栽快点长大，边给盆栽浇水。
　　望山知道吴柘的妈妈喜欢养花弄草，却不善于打理它们，又看到吴柘在浇一颗并不会长桃子的观赏性假树。
　　吴柘听到这里，喊了停，问：“我那棵树是假的？”
　　可是那下面的青苔被他养得很好，又绿又蓬松，看过的老师同学没有一个不说好。
　　这回，颤着肩膀笑的人变成了望山：“师兄，青苔是真的，桃树是假的。还有那次，学校里的猫把培养皿里舔了，你急得一把抱起猫冲到医务室要给它洗胃，结果那个培养皿是空的……”
　　一桩桩，一件件，吴柘想锤望山的心都有了，这究竟是告白还是揭短大会？
　　吴柘意识到他想岔了，望山看到了他的另一面。更加普通、更加接地气的一面，过去被恋人所忽略，不想要的那一面。
　　“别说了。”吴柘轻声叹息，“我改变主意了。”
　　“师兄你肯正视我对你的喜欢，并且不再冷淡我？”
　　“你想得美。”吴柘推了推眼镜，一双英气的眼睛里带着不甘心和挑战欲，“你来当我男朋友，直到完全不喜欢我，行不行？”
　　望山往大腿掐了一把，确定不是白日梦，也不是四月一。
　　“不行，师兄你应该更爱惜自己一点才是。”
　　“是男人说什么不行？”
　　“……行。”
　　“大点声。”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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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忙炸啦，来不及捉虫了，有虫的话之后再修
明天不一定有时间更新，看情况，谢谢收藏小短篇的七位小伙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