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潇湘我向秦》岁聿其莫

2、破冰

　　这顿饭后，直到沈秦离开临城，两人都没再碰过面。
　　沈秦年审的项目进到中期，每天抓着甲方财务扒账目，四处盘点，忙的天昏地暗；叶臻也不遑多让，她本专业生物信息，同时修软件工程二专，成天埋头实验室或图书馆苦熬两份毕业设计。
　　别说再约，平常累到发消息的念头都没有。
　　倒是几天后，叶臻收到四罐不同口味的牛扎糖，同城快递送到小区楼下，叶臻查了一下，出产自市中心一家口碑相当好的甜品店。
　　叶臻的朋友屈指可数，确认过不是挚友付司后，只剩近期问候过的沈秦。
　　叶臻简短地问了几句，果然是沈秦。当时叶臻随口向他要礼物，或许这四罐包装粉嫩的糖就是沈秦的礼物。
　　只是这个风格的包装，不知道该说是叶臻不了解沈秦，还是沈秦不了解叶臻。
　　叶臻心头莫名有些失望，最后只是认真道了谢。
　　毕竟生疏了很多年。
　　叶臻不爱吃糖，但手工牛轧糖保质期短，不禁放。她想起前两天实验室的师姐分给她许多小零食，索性把每种口味留了几个搁在卧房书桌的抽屉里，剩下的带去了实验室。
　　本科生借用仪器需要提前向学院申请登记，时逢毕业季，僧多粥少。除了和学生会或者行政处老师有交情的，一般学生想排上，不知道要受多少气欠多少人情。
　　幸而她保研后，早早地被本科的导师王教授认领，提前获得师门实验室的准入权。
　　导师姓王，是位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他这些年渐渐地不大收学生。手下只有两名博士，一男一女，剩下研三两人，研二三人，研一只有一人，外加一个准研一的叶臻，总共11个人。
　　叶臻接触最多的是研一研二的师兄师姐。
　　研二师兄肖泽申请了硕博连读，瘦高个，戴着黑框眼镜，寡言严肃，是典型的工科男生。
　　研二师姐陈筱，勤奋沉静，每天最早打卡，最晚离开，对人是恰到好处的礼貌与温和。
　　研二师姐骆新最闹腾，她和陈筱是室友，两人关系最好但性格完全相反。骆新对天降的小师妹好奇心最重，偏偏叶臻是个木头加冰块性子，半天说不出几句话，骆新找不到切入点，单方面保持好奇。
　　唯一一位研一的师兄叫涂彦峰，性格和煦近人，见人三分笑。研一课程紧，又逢考试周，所以他这阵子不常来实验室。
　　陈筱照例八点到实验室打卡，发现灯已经亮了，叶臻冲她微微颔首。
　　“师姐好。”
　　“嗯，早。”陈筱简单地应了一声。
　　这个点整栋实验楼楼都是安安静静的，两个人各自专注于自己的事，相对无言，倒不觉得尴尬。
　　王教授每周二会来实验室点卯，下午还有例会。所以不出意外今天所有人都会过来。
　　实验室每天早上九点前打卡，八点五十，人陆陆续续到了。
　　涂彦峰和骆新边走边聊并肩走进来。
　　涂彦峰慢悠悠地坐下，看见座位右手边的一捧糖。
　　骆新嗜甜，时不时给大家分小零食，他以为是骆新昨天晚上分的。
　　“新姐天天带我们长肉。”他捏着糖冲骆新笑。
　　骆新也看见了，否认道：“不是我，筱筱买的吧。”
　　陈筱正好摘了口罩出来，闻言才注意到桌上的一把糖。
　　“也不是我，应该是师妹，她来得比我早。”
　　她们的师妹只有叶臻。
　　骆新诧异地看着操作台旁边认真工作的叶臻，难以置信，“魔鬼吗？居然来得比你还早，看来又是一个肖泽。”
　　陈筱无语地看着她，“你是骂我还是骂肖泽？”
　　骆新笑嘻嘻地冲她抛个媚眼，又撕开糖纸，“抹茶的欸！我喜欢。”
　　她左右看，悄悄地挪到肖泽的座位上，把抹茶味统统挑了出来，换成了其他口味。
　　陈筱已经见怪不怪，“你就是仗着肖泽没工夫跟你计较。”
　　“肖泽那个糙舌头，什么味儿他都是一样的，我这是以物换物，又没委屈他。再说，他还没来呢，我不说，他什么都不知道。”骆新言之凿凿，毫无愧色。
　　“什么不知道。”
　　她身后响起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一回头，肖泽背着包站在她身后。
　　骆新一抖，拖着自己的椅子迅速坐回去，朝涂彦峰疯狂摇头示意。
　　涂彦峰目睹全程，看破不说破，只看着骆新笑。
　　陈筱淡淡道：“没什么，有人掩耳盗铃被抓了现行”
　　肖泽没兴趣跟她们打哑谜，拉过椅子坐下，习惯性地先开电脑。他没看见糖，先看见操作台旁边的叶臻。
　　“又是哪个实验室的来借仪器？”
　　肖泽前阵子和王教授出去参加学术会议，对叶臻印象不深。
　　骆新冲他翻白眼，“哥，新人啊，老王不是在群里说过吗？”
　　肖泽皱眉：“老师不是不带学生了吗？”
　　王老师快退休了，去年只招了涂彦峰一个，大家都以为涂彦峰就是关门弟子，没想到今年又领了一个叶臻。
　　“爱才吧。”骆新倒不觉得奇怪，“保研的，大四还没毕业呢，老王就把人领进来了。说不定你在役第一得意弟子的名头马上就要被抢了。”骆新朝他挤眉弄眼。
　　肖泽一脸淡漠，完全不上心。
　　涂彦峰在一旁接话：“不知道老师会让谁带。”
　　他们师门是高一届带低一届，涂彦峰九月份入师门时，肖泽忙项目，由骆新和陈筱一起指导涂彦峰。
　　但现任研一只有涂彦峰一个，所以按照惯例，叶臻会由涂彦峰带。
　　肖泽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浇熄了涂彦峰跃跃欲试的热情
　　“你自己学成这个样子，怎么带人？”
　　涂彦峰的笑意僵在脸上。
　　他是二战才考上的临大，本科学校的教学也比不上临大的水平，所以相比肖泽和陈筱，他的基本功差得不少。十月份的时候，王老师见肖泽忙，让涂彦峰去给他打下手，但不到半个月，他就被肖泽踢回给骆新和陈筱，理由很直白，水平不够，越帮越忙。
　　肖泽不是讽刺人，只是陈述事实，但这话直接扎在涂彦峰心上。
　　骆新在的时候，陈筱就不用费精力打圆场，她只是从电脑前抬起头，安静地看着骆新。
　　骆新不用陈筱提醒，瞪着肖泽，“我们小涂也是在认真追赶的好吧，咱们比他大一届，有点差距很正常。”
　　肖泽凉凉地看着她，平静道：“你上周大作业的核心的数据是我帮你跑的。”
　　言下之意，你跟他半斤八两。
　　骆新习惯了他直到没边的说话方式，被戳穿了也不生气，勾着陈筱的肩笑嘻嘻道：“那还不是因为筱筱没时间嘛。”
　　陈筱面无表情地把她推开:“要点脸。”
　　“差点忘了，你的建模也有点问题，当时事多，现在跟你说说。”肖泽调出数据给陈筱演示，两个学霸凑在一起，没再绕着涂彦峰的话题。
　　临大十二点下课，所以大家往往在十一点半左右陆续去食堂。
　　出门前，骆新忽然问旁边的涂彦峰：“师弟，加个人，不介意吧。”
　　涂彦峰自然没有异议
　　骆新笑眯眯地冲叶臻喊：“小师妹，一起去吃饭啊。”
　　叶臻正在收拾器材，闻言一愣，诧异地抬头。
　　“等你呢，快来快来。”骆新热情地招手
　　肖泽和大师兄有事先走了。四个人一路聊着走到食堂。
　　临城大学城有一句戏言，玩在宁大，吃在临大。宁大校区依山而建，沿河而修，校区的建筑能追溯到上世纪，请的是当时国内著名的建筑学家和风水学家操刀奠基，一步一景美如画。而临大因着位置离市区不太远，校园不大，但方寸校园却有10个食堂，集南北东西风味一体。用招生纪录片上的话来说，吃在临大，两月不重样。
　　然而叶臻对食物没有追求，她甚至不知道临大有10个食堂，向来遵循就近原则。入师门以来，叶臻一直都去实验楼最近的橙园餐厅，雷打不动的平价饭菜窗口，五分钟来回，十五分钟打饭用餐。
　　但骆新一行人直接略过了橙园，慢慢悠悠地边走边聊，花了十分钟去橘园餐厅。叶臻没多话，只是在心里把下午的计划默默往后推了二十分钟。
　　四人打完饭菜坐下，因为路上多花了时间，叶臻下意识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骆新更是慢悠悠地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喝着汤。
　　涂彦峰夹了一筷子菜，问：“叶师妹，你多大啊。”
　　骆新白他一眼，“女生的年龄是你能问的吗？”
　　涂彦峰揶揄：“师姐的年龄我肯定不敢问，但小师妹看起来就比我小很多。”
　　骆新赏他一个白眼，抬手作势要打他，涂彦峰笑着摆手求饶。
　　“师兄多大？”叶臻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开口回应。
　　“23”，他笑道。
　　骆新有些惊讶，“你居然23啊”
　　“是啊，毕竟二战了。”
　　叶臻点点头，“那师兄的确比我大很多，我20周岁。”
　　这次连陈筱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骆新捂着心口，“天呐，我居然有个比我小三岁的师妹。”
　　“三岁一代沟，完了，我老了。”
　　她一脸沉痛地倒在陈筱肩上，被陈筱嫌弃地拱开。
　　看着她夸张的动作，叶臻的眼里有几分笑意。
　　“不老，骆新师姐很温柔。”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陈筱的眼神变得柔和，又扫了一眼心花怒放的骆新，笑道：
　　“别得意，师妹是不懂温柔两个字的意思。”
　　又道：“算了，室丑不可外扬，师妹面前给你留点面子。”
　　骆新气得拿筷子敲她手，“你这还给我留面子？”
　　陈筱也不躲，撩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骆新又开始犯怂，忿忿地缩回手，她搭上叶臻的手，可怜兮兮地控诉：“师妹，以后千万躲着你陈筱师姐走，她很残暴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满满的笑意，和付司闹腾的时候简直一个样，一时间叶臻眼中笑意更盛，由衷道：“两个师姐关系很好。”
　　涂彦峰插进来，问：“师妹，骆师姐都温柔了，那我呢？”
　　叶臻顿了几秒，才慢慢道：“涂师兄心态很年轻。”
　　“心态年轻哈哈哈哈”骆新笑得毫不客气，心态年轻不就是说他年纪大吗。
　　涂彦峰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么耿直的答复，失笑道：“师妹，我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叶臻抿着唇垂眸不语，实在是不知道这种场面如何接话。
　　涂彦峰置之一笑，没再追着叶臻问。他转而无奈地看向骆新，“师姐，你这反应过分了。”
　　骆新靠在陈筱身上笑得停不下来，陈筱试图推了她几下，没推动，只好作罢，无语地任她靠着。
　　几个人又抓着叶臻聊了些常见的问题，主要是骆新问，涂彦峰补充，叶臻答，陈筱听，分工明确，氛围和谐。
　　再回到实验室，叶臻脑子里的计划表已经往后推了一个小时。
　　破冰之后熟悉起来就变得顺理成章。或许是牛轧糖甜得恰到好处，收买了骆新，之后的一周里，她每天都找各种机会拉着叶臻和其他师兄师姐吃饭闲聊。
　　科研狗每天宿舍、食堂、实验室三点一线，和仪器样本打交道的时间比人还长。难得实验室来了新人，即便是个冷脸寡言的，也引起了大家不小的兴趣。
　　叶臻不知道怎么拒绝大家的善意，每天艰难地应付师兄师姐们的好奇三千问。
　　她提前近一年入门，王老师的青睐不言而喻。最初大家还有些吃味，慢慢地发现小师妹只是敏于事而讷于言，吃味就变成欣赏。叶臻感受着大家的亲近之余，不得不重新调整每天的时间表，午饭时间增加到1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