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97、开箱验尸

　　匆匆吃过饭后，宁羽和墨不异两人施展轻功向齐云琉璃宫掠去，之前宁羽根本还没来得及告诉墨不异那几天具体遇到了什么事情，趁这机会两人详细说了开来。从春祭大典神像显灵到白衣刺客行刺皇帝，从林清易容混在队伍里到中途遭到不明人士伏击以御尸术将其尽戮，皆是感慨对方竟然遇到此等奇事。墨不异在这大典之后倒立马成了宫里的名人，连皇帝都对他青睐有加，下面的人就更是毕恭毕敬了。

　　墨不异接着问道：“你刚才说你遇到了天择的臣女，混在了长仪进献的女子中？”

　　宁羽道：“一开始我只觉得那四个女子可疑，但是我们遭遇伏击时，独独她们所坐的四顶轿子安然无恙，所以我那时便推测伏击者的目标不止是杀人，更在‘越货’。”

　　墨不异道：“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宁羽道：“本来还真没认出，女大十八变了。我只是觉得她似曾相识，后来脑中过了一遍，突然想到通政司祝大人当年被樊予下令满门抄斩，只留下幼女南下流亡，生死不知。祝大人偶尔会带着她一起来听学，所以我年少时看到过她好几次，有些许印象，再者这一联想，感觉年龄、姓氏都对得上，应该就是她了。”

　　墨不异道：“看来一个逃去长仪，一个逃去齐云，最后却是殊途同归了。”

　　宁羽道：“不知她想法，一路上我数次想私下找她，但殷会期这蠢材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

　　宁羽想了想又道：“但这说来更让人奇怪，按照樊予暴烈狠毒的性子，他哪会网开一面放过罪臣之女，难道不应该趁此机会一起赶尽杀绝吗？难道是恶事做多了良心受责？”否定似地摇了摇头又道，“他要是有良心，我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想来想去，依然是不得其解，心下决计找个机会寻到那祝清音问个明白。

　　两人又行出一段。宁羽道，“那个，那把铩羽断了，我再送你一把吧，这次一定送一把不容易断的……”他有点不好意思，这把剑并非名剑，只是他少时随意找到的铁铺打制。以前年幼无知，现在自是明白一把好剑对于使剑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亏墨不异这样的绝顶高手居然一直用到了现在。

　　“好。”墨不异微微笑着道。

　　宁羽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额，那个，我想那林清如果没有说谎的话，真正的沐大人应该现在就在清心苑里，面圣之前我先把他救出来吧。”其实要不是那鸭公嗓提醒，这个真正的沐大人早已被他忘到爪哇国去了。

　　墨不异没说什么，他不喜管闲事，但既然顺手为之也无所谓。

　　至于——九天宫掌门姜世忧就是那个林清口中的“主人”——其实墨不异早前也已隐隐猜到了。他既然能在十年前假扮瀛北国师将瀛北国弄得半垮，这十年里就一定有假扮齐云国相国辅佐夏良群称雄的能耐。虽然墨不异与真正的齐云国相国素不相识，但他知道现在的姜世忧一定也不是真的姜世忧。此人有如此本事，绝非甘于人下之人，此人之才也不囿于相国之才。他们至今没弄清楚他究竟是何身份，但他知道他所要的一定比一国之臣能得到的更多。正因此，除了这天下，应该没有再能入得了他眼的了。

　　“到了！”宁羽出声提醒。轻功卓绝的两人没费多少时间便到了目的地。两人在神武门前不远处停了下来——被侍卫看到自己飞来飞去毕竟不妥。

　　宁羽帮墨不异整了整衣冠，自己一振衣袖，便朝城门走去。亮了御牌之后，两旁侍卫忙垂首让开中间一条道，两人大咧咧地走了进去。拐了个弯等看不见那些士兵之时，宁羽与墨不异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闪进了一条偏廊，宁羽在前带路，墨不异在后跟着，一路如风而行，加上小路偏僻，没再遇到盘查的侍卫。

　　虽是九天宫高阶弟子，但与殷会期不同，宁羽并无皇亲国戚的背景，出入皇宫次数不多，他是靠着仅有的数次入宫有意识地大致记下了各宫各殿的位置。

　　冷宫凄苦，地处偏僻，连守卫都极少过来。被打进冷宫的嫔妃都没有撑过三年的，更何况当今齐云王虽然好色，却是个挑剔的主，一般的姿色入不了他眼，宠幸的女子不多，惹怒他被丢进冷宫的就更少了，听说清心苑已经好几年没人居住。穿过西六宫，沿着九曲桥走至御景亭，一路来到堂西墙，宁羽推门而入，这里蜿蜒的一条小路上杂草及踝，只看脚下之路，没人会猜到这是四国之中国力最强盛的齐云皇宫所在。

　　宁羽边走边想，林清果然对这琉璃宫很是熟悉，把人藏这里确实无人知晓。走着走着，他发现身后有异，回头一看，但见墨不异停住不动，神色端肃。他立时也警觉起来，轻声道：“怎么了？”

　　墨不异沉声回答：“有很浓的血腥气。”他扬手向前一指，“在那里。”所指方向正是清心苑所在。

　　清心苑确实是一副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蛛网遍布墙角、天花板、屋檐，这里面北而建，常年不见阳光，石阶窗台上到处是绿苔，野草已经窜到了成人膝盖高。

　　宁羽推门进来，腐坏的门框掉了一小半下来，砸到地上又碎成好几块，手上早已都是积灰。在这阴暗潮湿发霉的味道中，终于闻到了愈来愈重的血气。

　　血气来自于清心苑正中的一间内室。门并没有上锁，一推便发出“吱呀”声来。

　　这里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冷宫。其时已现春意，但这里明显比外头阴冷了几分。房内暗沉沉的，打开门的瞬间浮尘乱舞，呛得人喉头一阵痒，宁羽抬手一挥，白色的灵力幻化成风在房间迅疾地走了几圈，带起的尘埃被灵流上附着的妖灵吞噬之后很快散去不见。

　　墨不异：“灵风术？”

　　宁羽：“对。”

　　“用来打扫房间还挺管用的。”

　　“……是啊。”宁羽道，“不过我一般也不用它来打扫房间的……”在房间正中的地上，一行血迹已经干涸发黑，一路延伸至最里面的床底下，“人应该在那里。”

　　这间房间应该就是被弃的妃嫔居住之处，但因多年无人，早已积满灰尘，看起来了无生机。

　　墨不异凝眸道：“血腥味很重，没有生人的迹象。”

　　宁羽心头一沉，寻思当时林清的原话是“那个蠢货本来也想着套我的话，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被我塞在清心苑里，可别污了这么美丽的琉璃宫殿，回头记得把他人给捞出来。”他以为既然这么说了，那么人好歹总还是活着的，否则还用得着捞他出来吗？！

　　走进房间内，白色的纱帐已然发灰，撩开之后，最里面摆放着一张架子床，帷幔上赫然是两个血手印，乍看到仍然触目。宁羽当先向那床走去，蹲下了身来，一手探至床底下，竟然拖出了一只方桌大小的木箱子。

　　“死沉死沉的。”宁羽起身说道。

　　这箱子以樟木制成，本是天然含香，但浓重的血腥气早已掩盖了木箱本身的味道。箱子做得并不十分精致，界面处随便用铁丝固定，能看到凝固的血一直流到箱底。

　　墨不异道：“开箱验尸。”

　　“……”

　　宁羽气沉丹田，憋着呼吸，把箱子打了开来。

　　一股子既香又臭还如腐烂了的肉味立马涌了上来。见到这番骇人之景，宁羽不由自主倒退两步，憋住的气差点没给岔了。

　　只见一个男子蜷缩在箱中，四肢骨骼弯成奇异的角度，正好充塞满了箱子的四个角落，眼睛圆睁，嘴巴微微地张着，露出只剩半截的舌头，正是那沐大人的脸。

　　墨不异上前一看：“方方正正，摆得真齐整。”他将桌脚折断，试着戳了戳那尸身，然后斜插到下面，还真的把它像面条一样捞了起来。尸身软软绵绵，即使憋住了气闻不到那臭味，宁羽还是觉得胃部微微不适。

　　宁羽不禁怒道：“那个男人，真是个变态！杀便杀了，为什么还要折磨人？！”招摇山下，七八十个从瀛北暴洪中幸存的无辜百姓也是被他震碎五脏、身体绵软塌陷。从垂髫小儿到耄耋老者无一放过。此人似乎热衷于虐杀，回想起那张邪魅却扭曲的脸，宁羽的手暗握成拳：如果不是他那个“主人”横插一道，他们已经抓到他了！

　　墨不异将桌脚一扔，说道：“人已死了，不如走吧。”

　　宁羽气闷了一会儿，知道现在也无计可施，便道：“好。”话毕，盖了箱子抬脚欲走。墨不异突然发声：“等等！”

　　宁羽见他神色凝重，便问：“怎么了？！”话音刚落，他自己也发觉了不对劲，那装着死人的木箱子，竟然正一阵、一阵地从内发出敲击的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