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91、御尸禁术

　　这剧毒暗器果然厉害，沾之即死。齐云士兵所剩者已不到十之一二，都颤颤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陈智早就躲了起来，还拖了几具尸体掩在自己的前方。殷会期和那个叫祝清音的女子贴着身子藏在一边。但奇怪的是，那四顶软轿却是毫发无损。施毒镖者显然主动避开了这四顶轿子。正当宁羽凝神细思这其中曲折，突然那发出那窸窣声的来源正有越来越多的齐云士兵站起身来，鬼魅般向两旁密林走去，而那些士兵身上要不便插着数支毒镖，要不便是口鼻流出黑血，皆是眼神空洞、气息全无，显然已不是活人！

　　这一看之下把宁羽吓得心怦怦跳。常默、常富轻声问：“大人看到些什么？现在情况如何？”

　　宁羽定神回道：“……情况，有些复杂。”

　　他见到那群尸鬼，但没想去动他们，因为他发现它们似乎对近在眼前的这些活人并没有兴趣。这些尸鬼身形飘忽，脚步轻若无声，要不是他修为够深，恐怕连听都听不见什么声响，只有司阳兽极具灵性，恐惧地朝天嘶喊。

　　这些尸鬼是怎么回事？它们想干什么？

　　走至密林，尸鬼无视一切地继续往里行进，脚踩在树叶上的声音越来越响。密林深处传来似有若无的人声，一开始只是低声哑语，渐渐声音越来越响，伴随着“嗖嗖”的暗器破空之声，最后连成一片凄厉惨叫。

　　常默在他身后伏趴着，这时捏着嗓子低声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需不需要突围和对方拼了算了？！”

　　宁羽在黑暗中摇了摇头：“恐怕这次我们不需要出马就能把事情解决。”他运足功力大声喊道，“大家都听着，在这里躲好就成，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跟去看看！”说罢纵影移风术施展开来，眨眼也猫着腰钻进了密林之中。

　　常富道：“有古怪！常大人，我们是不是点个火折子看看？”

　　常默沉吟片刻：“太危险了，先等等吧。我相信大人，他在招摇山不也一个人摆平了所有的山妖吗？！”

　　凄厉的叫声没一会儿便停止了，连着那司阳兽也终于声嘶力竭，安静了下来。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宁羽一手握剑，一手拨开旁逸斜出的枝叶，走出几十步，发现面前豁然是一片平地，遍是齐根断去的矮树桩子。

　　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多个黑衣人，已经断了气，变成尸鬼的齐云士兵正趴在他们身上大口啃食。尸鬼本就是死人，就算被毒器在身上打了十七八个窟窿，对他们来说却是一点没有影响，而那些黑衣人已无一不是血肉外翻，肠流满地，其状可怖，旁边站着的男人身形纤瘦、面露笑容，竟然是饶有兴趣地在“欣赏”这可怖的一幕。正是那沐大人。

　　宁羽乍见此景却是处变不惊，那沐大人在黑暗中悠悠说道：“大人来晚一步，没有你的用武之地，这些刺客都快被吃光了。”

　　宁羽踏前几步，轻声笑道：“沐大人说得是，既有你的御尸术在，又何惧什么刺客？”

　　那沐大人语气中颇有几分诧异：“看来你的仙术知识还挺渊博，居然知道这是御尸之术？”

　　宁羽淡淡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亲眼见师父用过的，原来沐大人也懂得此等禁忌之术，不知道的还以为沐大人是向师父学的呢。”

　　宁羽注意到在他提到师父姜世忧时，那人神色有一丝的变化。黑暗中，他继续沉沉地开口说道，“其实，这秘术早已失传，不过上天厚待，居然让我最近就见识了两次，果然大开眼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师父相识。”

　　那人故意避之不谈，只道：“要不是你们一个个和缩头龟似的不敢出手，我又何必使这招。”

　　宁羽道：“用什么方法不重要，能克敌制胜就当致谢意。”话锋一转，问道，“我们修仙之人总是忌讳太多，这御尸术又的确太过邪性，但却不知大人的玄铁双钩重新打好了没，要是好了，拿出来耍耍？还不把那些刺客都打得四仰八叉？”

　　这话一出口，宁羽见那人的表情立马阴沉下来。良久，那人才冷冷地出声道：“你还真不笨。”声音一扫之前的低沉喑哑，竟是意外的清润年轻。

　　“承让。”宁羽同样语气冰冷。

　　那人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宁羽握紧手中的剑，防范着他暴起，语气却故意放轻巧了：“随便套你的话的。其实我本来不确定，看你这样的表现，现在能确定了。”

　　这话一出口，那人的表情就不是阴沉而是恼怒了。宁羽可还不想惹毛了他，毕竟打他不过……确定周遭已无旁人生还，他继续道，“其实，我早前便看出你易了容，当时就在想，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混进我们这儿来？”

　　那人眼中的戾色一闪即逝：“噢？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宁羽托起一个灵火球来，让它飘浮在半空之中，光影绰绰中，那人灰败的脸色极为骇人，“你的易容功夫远没有练到家，破绽太多，虽是容貌大变，但肤色不匀，身形姿态也和你原来无异。”他停了停，继续说道，“比起易容术，声音更没法骗人，就算你压低了嗓子，我也能听得出来。就这两点，我已经八成认定是你假扮了——林清。”

　　林清的脸色倒是随着他的言语而渐渐缓和：“易容换音非我所长，果然还是露了破绽了。”

　　宁羽冷冷道：“本来就你的外形声音，我几乎已能看出是你，但真要断定还是得诓你一诓。”

　　林清哼了一声：“我说了，你确实不笨。”

　　宁羽接着道：“只是我不明白，我们这次明明是皇上指派的任务，为何你会混在其中？”

　　林清定定看着他，这次他闭口不言。宁羽又道：“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你杀了那人，假扮了他。第二，那所谓沐大人，一直就是你本人而已！”

　　“……说下去。”

　　“如果是第一种，那自然没得说，你的灵术和外功都这么强，我相信你办得到，如果是第二种……那我更要回宫求证，相信马上就能得知真相。”

　　林清嗤道：“得知了真相，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而已。”

　　宁羽假装没听到他的威胁：“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混进我们这儿来。”地上的血腥气直扑而来，尸鬼们穷凶恶极地在黑衣人身上啃咬咀嚼，直露出森然的白骨和脑浆。他看了几眼就忍不住犯恶心，赶紧移开了视线，想到那人兴致勃勃欣赏这恐怖一幕的恶趣味，他不禁皱紧了眉头，至少首先能断定一件事：这人绝不是一个正常人，只要有机会就要不顾一切杀了他！

　　“敢劫官货，事前又做了这么周密部署的一定不简单。不管怎么样，你帮我们，可不是为了把那些金银财宝占为己有吧？我不相信你的格局就这么点儿大。

　　林清道：“继续说。”

　　宁羽道：“你是为了顺利把贡礼送回皇上那里。”他顿了顿，又道，“齐云接下来的征伐计划已经定好了，如果你真是皇上的人，就一定知道这次进贡将会成为导火索，如此，你帮忙把这些人给处理了，其实是为了让齐云能赶快把这仗给接着打下去吧。”

　　齐云的作战计划里已把长仪作为继瀛北国之后第二个攻打的目标国。现在天下局势早已不是天下三分而是一家独大，齐云的军力可碾压长仪和天择，但师出无名总遭人口舌。适逢齐云一年一度的春祭盛典，往年四国国力相当之际，另三国总会携贡品献上，而现在瀛北已亡，长仪、天择皆自危，齐云接下来要攻打这两国早已妇孺尽知，若此次他们不再进贡，那便指其傲慢无礼、有辱齐云，但若他们乖乖进贡，齐云还是会找个由头攻过去，总之春祭进贡是假，找借口出兵是真，林清跟随而来，又帮忙把刺客歼灭，除了为齐云荡平障碍，加快南伐步伐，他也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林清轻笑了一声：“既知如此，我现在可和你是一路的，你可以把剑收起来了吧。”他挑了挑眉，看了眼宁羽随时欲起的剑势。

　　正在此时，后方传来人声，声音由远及近，看来众人发现危险已除都赶着查看情况来了。宁羽直接无视，厉声道：“上次在无终岭也是你，为什么你要帮忙齐云？你的背后究竟是谁？”

　　林清显然不满他把自己和齐云绑在一块：“我所做的和齐云无关，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宁羽道：“是那个你称为‘主人’的男人？！他是什么人？！”

　　人声已近在咫尺，宁羽有些着急，而林清却慢悠悠地回答道：“你不用好奇了，慢慢猜着去吧。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当做没事人一样，我们继续护送贡品入宫。第二，在这里拆穿我，然后——我会把你们所有人杀个干干净净。”

　　宁羽当下迟疑，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突然后面传来常默的叫声：“哎呦！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咦？沐大人也在？”他一路小跑了过来，瞧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奇怪道：“你们在干什么？比试吗？”

　　宁羽收剑回鞘：“没什么，沐大人好功夫，把那些刺客全都解决了。”说罢便独自转头走了。

　　人多眼杂，他已没法再问，但单凭他的实力又制不了他。林清既然选择千辛万苦扮假混入他们其中，必然不会轻易把他们都杀了，不过他也不能保证有个万一，毕竟现在除了他还有那么多人命被他攥在手里，只得姑且忍耐再作打算。

　　“咦？他怎么了？”常默一脸迷茫地问道。林清并不理睬他，甩了甩手也自顾自走了，陈智在不远处望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状。

　　常富在旁叫道：“常大人！快来看！这……这是什么？！”声音极为恐慌惊骇。

　　常默本想追上宁羽，常富这一声喊把他给叫住了。他走了过去，擎起火把，前方横躺着大片尸体——亦或者说是尸块，几十个身着齐云兵服的尸鬼正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