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74、登云前事

　　风狂雨急。

　　这一年，天择西南的一个破落村子遭遇了十年未遇的暴风雨。这村子名唤登云，整个村子依山而建，嵌在山腹之中，每到雨季，泥水便滚滚而下。这样的村子自然不是生存的良选之地，但天择虽然地大，却到处能遇妖灵，各山头早被霸占，要另谋去处谈何容易，何况这山之腹地也并非全无益处，隐匿其中，外人罕至使得村子少被打扰，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也使得农作物生长繁茂，村民足以自给自足。

　　没想到的是，这年的雨季较往年更长，雨势较往年更强。五月的整个白天都是灰蒙蒙的，几乎没有一日不在下雨。

　　墨修冒雨将张婆家渗水的房顶补了补，雨水钻进他破损的斗笠，直渗入他的头发、眼睛、脖颈。

　　已经三天三夜，雨势丝毫不减，土房经不起这样的摧拉，登云村一半的房子都已经摇摇欲坠。有壮丁的赶紧都抢着固房补漏，但有些村民家只剩老弱妇孺，墨修便自告奋勇来帮忙修补屋舍。

　　他抹了把脸，跳下了木梯，张婆赶紧来开了门。他把蓑衣和斗笠放在门口，虽然不是没有防护，但雨势实在太大，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阮熙急急地迎上前来，用浴巾仔仔细细地帮他细细擦干。墨修一把拉住阮熙的手道：“你不要累着了，我自己来就好。”说罢，接了浴巾，拉过一把椅子让她坐下，眼光看向她那凸起的肚子。

　　阮熙微微一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鼓涨的腹部。虽然站了没多久，她已经有些乏了，小家伙抗议得厉害，已经在里面不知踢了多少脚了。

　　张婆端着热茶过来，看墨修一饮而尽，说道：“我老了，不中用了。当年张公死得早，都是我自个儿爬梯补墙挑水劈柴的，几十年也就这么下来了。现在可不行了，这梯子还没爬一半呢就闪了老腰了。”

　　墨修笑道：“张婆你可别这么说，你看我们村谁能有你这么好的精神头，天天跑东家串西家地说媒拉纤。这要不是下雨，估计您应该又去哪家说亲去了吧。”

　　张婆干笑两声道：“咱们村总共就这么几百号人，不紧着点，过两代就怕人给整没了。要是人人都像你和阿熙这样，俩人直接就看对眼，那我可省事多了。”

　　墨修道：“我们可是反面典型，现在都被人诟病着呢，而且要是人人都像我们，那张婆你的十八个蹄髈可就没着落了。”

　　阮熙轻扯了扯墨修的衣角，摇摇头示意他别说这么着说话。

　　张婆见了乐道：“阿熙呀，让小墨儿说吧。他这几年可憋着口气呢，人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你看你们小两口，明着自己看上眼结为夫妇也能过得好好的，连娃儿都快生了，人家眼红，多砸吧嘴几句就让他们去呗。”转而又道，“不过也还好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否则我张婆子可真得饿死了哦。”

　　阮熙边抚摸着肚子边道：“我们是外头来这儿安家的，一共也来了没几年，和这边驻扎了几代的本地人不同，难怪乡亲们多少会有想法。”

　　墨修眉头一皱：“管他们什么事？我们是明媒正娶还是私相授受也没麻烦过他们一针一线，到现在还在碎嘴的真得把他们舌头给拔|出来。”

　　阮熙摇了摇墨修的胳膊：“好了好了，越说越过了，反正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不招事惹事就行，随便他们怎么说去。”

　　张婆道：“阿熙说得是，你就当他们耳边风，等娃出来后估计他们也就消停了。”

　　阮熙道：“阿修，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还得给你把身子擦擦干。”走到门边，回头对张婆又道，“张阿婆，要是您这边屋顶漏水还和我们说哦，我们来帮忙补好。”

　　张婆眉开眼笑道：“好孩子，可得谢谢你们啦。”

　　两人出得门来，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未到申时，密云黑沉，天色如夜。大雨不断击打在树上、屋瓦上、篱笆上、地上，山腹之中的村庄似已沉寂，只听得雨声如鼓，不时传来惊天动地的劈雷之音，随后一道道紫电在山后一闪而过，整个村庄乍地亮如白昼，又很快如陷入黑暗。登云村早春种下的庄稼都已经半淹在雨水中，绿苗蔫蔫的，不断还有大雨点子打在上头，看样子已经救不回来。

　　墨修将唯一一件蓑衣给妻子穿上，戴好斗笠，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足尖借力一点，迅速在夜色中穿梭若飞。黑沉沉的远方，滚滚的碎石正和着泥浆不断向下滑落。他扫了一眼，运足轻功，飞得更快了。到了门口，墨修口中轻轻一吹，内门门栓自动脱落下来，他赶紧把妻子抱到房中的椅上坐下。

　　阮熙这才叹了口气道：“我们隐居于此，说好了你不在外头施用灵力，这里都是些平民，被人看到怎么办，别把人给吓到了。”

　　墨修道：“没事。黑灯瞎火的谁看得到，不跑快点不是要淋湿你了，也要淋湿我们的小宝贝了。”说罢，他把双手贴在阮熙的肚子上，手上立即传来了有规律的踢动，“哟，还在踢我呢！”墨修哈哈一笑，在肚子上抚了抚，“乖孩子，算算日子这几天就要出来了吧，你娘怀你辛苦着呢，你出来之后可得好好孝顺她。”

　　阮熙“噗嗤”一笑：“希望他是一个乖孩子，别像他爹一样离经叛道才是。”

　　墨修佯作生气：“我哪里离经叛道了？！”

　　阮熙垂下眼眸：“你这么高的悟性，若再好好修行，凭这一身本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而不是舍弃了一切和我这样的山野女子窝在这小村里度日……”

　　墨修攥着她手道：“阿熙，我问你，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阮熙对上他澄澈的眼睛，不禁心神一动，轻轻道：“对我来说，是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墨修在她唇上吻了一吻：“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功名利禄，留给喜欢他的人就好，不要为我可惜，因为我已经得到了这世上我最想要的，此生何憾呢？”

　　阮熙点点头，与墨修拥在了一起。墨修抱着阮熙，抬眼却透过窗隙看到远处山头的泥浆更快速地崩塌。雷声呼啸如怒，闪电劈开黑云，他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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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