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70、不赀之赏

　　夏良群让他们平身，语气和蔼地说道：“你们两个真是了不得了，难怪古人云英雄出少年。那无终之岭占地甚广，又全是密林高树，当初朕头疼得很，以为野火至少也得烧个大半个月才能熄呢。”

　　宁羽道：“承蒙圣上信任，幸不负所托。”心里却想，信你才有鬼。你早就预料大火要烧大半个月，却让我们千里单骑赶去远水救近火，框设十五之日也是故意刁难，只是没想到我们居然能完成任务。

　　事实上，夏良群确是故意刁难，但他在发出旨意不久便后悔了。枢密使王之动叛变，他勃然大怒，甚至不惜在普天同庆之际将他当场处以凌迟极刑震慑群臣。他和长仪国早已不知互通了多少情报，一想到这里他就愤恨难平，就算把他切成千片也还不解恨。姜世忧表面恭顺，但此人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他曾多次旁敲侧击，却始终不得要领。

　　不得不说，这十年多来，姜世忧为其日夜操劳、殚精竭虑，齐云国力大涨乃至一家独大和他的功劳分不开。但他一直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名，那么他早就得到了，九天宫掌门，齐云国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只是利，他也早就拥有了，可姜世忧清心寡欲，生活简朴。夏良群不止一次派人暗中调查，发现他粗茶淡饭，既不近女色，也不爱荣华，常常是书卷一册、清修一天，似乎无欲无求，但正因如此，他才更是警惕。

　　说不清为什么，但君臣相处多年，他就是直觉觉得姜世忧志在更高，而如果还有什么更大的野心的话，那就一定是一统天下、夺权篡位。

　　姜世忧执掌九天宫，谋划歼灭瀛北、夺回灵脉，已是功高震主，夏良群在最近几年里早就忌惮，偏偏他做事一点儿把柄抓不到，而他也确实需要身边有这样一个文武皆全的谋臣，便无波无澜地过了这几年。这次是他冲动了，王之动逆反触动了他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借着那无终岭大火，他想着就算暂时不动他，整整他手下的弟子对他加以警示也好，但后来转念一想，若姜世忧察觉后反扑，以他现在的势力，自己就算能强压下去也必然折损不少国力，接下来征伐南国事宜也得往后推延了。

　　夏良群捋须望着下面的两个年轻人，心道姜世忧的这两个弟子果是人中龙凤，也幸亏他们把事情办得妥帖。他打定主意，自此稍安勿躁，不管姜世忧的野心有多大，在他还有利用价值之时还是得稳住他，等到天下大统，他就立马找个罪名把他处死以除后患。

　　夏良群道：“事情的大体经过，相国已和我说了，你们的经历真真精彩至极。会期他们已经放了信号，想必再过几日就该回来了，到时我会一起论功行赏。”

　　宁羽与墨不异马上叩谢皇恩。宁羽暗叹，这次他相当于抢了个头功，那个又愚蠢又善妒的大师兄必然想尽办法不让他好过。他一眼瞥到墨不异正立在旁，突然就感到整个人轻松了下来：不，不是这样的。现在不同了，他不再是一个人了，既不需要看人脸色，也不会再怕麻烦，不用忌惮于谁。因为有他在。想着想着，他觉得这些心事都没什么大不了了，嘴角不经意间扯出了浅浅弧度。

　　但听得姜世忧此时发声道：“其实，皇上这次是特意来赏你们的。”

　　宁羽与墨不异对望一眼：不是说了等殷会期回来了一块儿赏的吗？

　　夏良群呵呵笑道：“虽然你们这次皆有功劳，但功有主次，我今天特别答应你们多给一个奖赏。说吧，想要什么？”打一棒给个胡萝卜，他不认为这次事件在姜世忧就轻飘飘过去了，他要用他，也不希望他疑他，不痛不痒地嘉奖下士对他来说毫无压力。

　　奖赏？宁羽不屑道，想要让齐云快点收了天择国，让他们的国君跪在他面前忏悔，但这话现在又怎么能说出口？！

　　没想到墨不异在旁突然说道：“禀皇上，确有一事相求，但不知是否容允。”

　　他这一说，在场的三人都向他看去。宁羽心里正奇，夏良群也问道：“墨不异，朕虽没见你几次，但也从相国那里听闻你灵术高强，不仅仅是这一次，上次瀛北边城寻得灵脉也是得到了你的帮忙，朕甚为欢喜。”

　　墨不异道：“皇上谬赞了。”

　　夏良群道：“你有何事相求，只要在法理之内，朕必容允。”心中却想，这孩子虽年轻却极是老成，若他要一官半职，答应给他安排个闲差就是。

　　墨不异抬起头来，眉峰轻挑，眸光流动：“禀皇上，正是那在瀛北边城，草民首次见到玄武壁，大为震撼。灵脉分属四国，我国现已有其二。”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的请求是——能不能有幸亲眼一见我们齐云的白虎镜？”

　　夏良群还真没想到墨不异会提这个要求来。齐云灵脉一直以来被严加保管，从没有人提出要看，连姜世忧都没看到过。而姜世忧此时在旁表情微凝，眉头不知觉地皱紧了些许。

　　宁羽站在身旁向他望去，墨不异也在同时与其相视，他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便猜到了其中症结，蓦地睁大了双眼。墨不异知他猜透，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夏良群沉吟片刻，又向宁羽问道：“他想一见齐云至宝，那你呢？”

　　宁羽立即伏身道：“回禀皇上，齐云乃天选之国，将来势必担起匡扶天下的重担，而灵脉乃齐云之本，地位神圣不可动摇……作为齐云子弟，臣满心骄傲，因此，若臣有幸，也呈请能一窥至尊宝物真容！”

　　这席话信口张来，纯属马屁乱拍，不过夏良群寻思，这个要求其实合乎法理，自己又是有承诺在先，君无戏言，况且他们只是看一看，料也不会生出什么问题，于是道：“既然如此，朕就满足你们的心愿，不过，这可是不赀之赏，不是谁要求了朕就会答应的，下不为例。”

　　宁羽和墨不异闻言忙叩谢皇恩。夏良群道：“不过齐云灵脉自是藏在机密之处，需得自行前往，你们想看的话便随朕来吧。”他犹豫了一下，对旁站着的姜世忧道，“这白虎镜可连相国也未曾见过……”

　　姜世忧立即说道：“皇上，只要灵脉安好，便是国之大幸。军机处仍有不少奏文亟待处理，灭了瀛北之后，我们还需要有一个正当的理由继续南伐。春祭在即，臣倒有一计，但具体事宜还得细细琢磨，政务缠身，恕臣就不一块儿去了。”

　　此言正合他意。夏良群虽不至于认为姜世忧看到灵脉就会生出歹意，但既早对他生出外心，自然不愿意宝物与他接触。尽管姜世忧此前千里北上夺回了瀛北的玄武壁，但他也不会就这么信了他，于是顺水推舟道：“相国辛苦了，来人！”

　　小太监连忙跪倒听旨。

　　“送相国回府，传朕旨意，送十副上好的天山人参、十副特等的灵芝，另外着人马上备轿，朕要和这两个年轻人去珍宝房！”

　　宁羽再次伏身谢恩，余光瞥见姜世忧起身离坐。当初姜世忧得玄武璧时隐忍着的狂喜之情他看在眼里，却何以这次似乎毫无兴致，就好像——他早已了然于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