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59、谜样身世

　　两人告别陵鱼和巨蟹之后继续前行，因为算起来离回程之日尚远，这回并没有一身肥圆的县官在渡口候着他们。这多日以来连日奔波，但与墨不异单独相处宁羽反倒觉得一身轻松。他们就地生火、就地取材，烤几条鱼果腹，天色又黑黑地压了下来。

　　殷会期那蠢材乘着小破船还不知道要摇摇晃晃几时才到，等他到了再回朝，估计也就过了夏良群指定的十五日之期了。夏良群此人多疑狠戾，本就盘算着借此打压师父和九天宫，这下可遂了他的意了。

　　宁羽啃了一口烤鱼，心道，若没在规定时日内到达，按照律法，顶多也就革了虚职，清除出九天宫，现在他有墨不异在旁，官儿啊名儿啊的算什么东西。相反他想象殷会期被赶出九天宫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忍不住好笑，这奇耻大辱估计会让那蠢材羞愤到找个地洞钻进去，永世都不要见人了。姜元的话回去做他的布庄少爷便可，姜东习再无马屁可拍，只得滚回他落魄的家里去。但是他心念斗转，若是这样，那么说好的复仇呢，想好的要第一个冲进天择的皇宫找樊予那狗皇帝算账的，若是被革了职、除了籍，这些还怎么做到？这一想，他浑身一凛，偷偷瞟了眼墨不异，心下暗怪自己：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直是见色忘本啊！

　　墨不异并不知他这九曲十八弯的诸多想法，他很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烤鱼，鱼身处已经有一段焦黑。

　　宁羽在旁看了一会儿便看不下去，一把抢过了鱼，剔除了焦黑的那段，放在火上边烤边道：“鱼头、鱼身和鱼尾需要不同的火候，火候太过或者火候不足都会烤不好吃。咱们现在野外，虽然条件艰苦了些，火候还是能自由把控的。你看，要这样、这样烤，最好的效果就是达到外面焦脆，鱼肉鲜嫩多汁的效果，别以为这看着简单，烤坏了，很容易会把外皮烤得焦黑，里面的肉却还没熟透，就像你之前那样。”那鱼一到他手，在火上翻来覆去，滋滋地流着油，没一会儿，焦香扑面而来，烤得恰到好处。

　　墨不异看着那条烤鱼道：“看来以后我可有口福了。”

　　宁羽接口道：“那可不是嘛！”

　　墨不异平素对外人冷话少，脸上总是淡淡的，杀人斩妖可以不眨眼，但只要和吃的有关，他总会流露出期许的表情。宁羽见他那双眸子直勾勾盯着烤鱼，微微一笑，把插鱼的树枝递给他：“好了，吃吧。”墨不异也不推辞，接过鱼来，闻闻香味，“不错”，便自顾自吃了起来。

　　宁羽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说道：“我记得小时候娘对我说过，你小师舅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吃好吃的，所以别看他冷冷淡淡，其实好养活着呢。”

　　墨不异嘴上不停，甚至连骨头都没怎么见他吐过，宁羽心道，他为人清冷，正和这爱吃的秉性形成反差，看起来却是可爱得很，心里欢喜，随口说道：“这么个吃法，别的人不晓得还以为你平素穷得揭不开锅呢！”

　　墨不异三两下干掉了那条烤鱼，答道：“说得没错。”

　　宁羽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没错？”

　　墨不异道：“少时确实家贫到揭不开锅，以至于看到吃的就无法自控，就算后来衣食无忧也改不了了。”他认真地思忖片刻，“这大概算一种执念了吧。”

　　织光公主去世得早，宁羽记忆中她也未提及墨不异的身世，他也不是没有好奇过，但是一来墨不异本人不说，二来他是知道他双亲早亡的，虽然经年已久，未免不会触动伤心事，所以闭口不问。

　　宁羽见墨不异回话时语气沉稳，眼神沉静，并不像是玩笑话。墨不异的身世……他之前甚少想到这些，他的爹娘是谁，他天赋异禀的灵术才华和那“不死之身”是承于何人？这好奇心一起，便如雨后的嫩笋节节拔高。他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问道：“不异，从没听你说过，还真不知你以前家中贫困，这是真的吗？”

　　墨不异干脆地道：“真的。”

　　宁羽又问：“那你爹娘都是以何谋生的？”

　　墨不异转向他，淡淡地答道：“没什么特别的，村野之家，务农为生而已。”说罢，他一个跃起，左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借力攀上了旁边一棵高树，斜倚在粗丫上，“休息休息吧，明天一早好继续赶路。”话音刚落，他闭了眼睛，径自睡了。

　　宁羽站起身来，透过沉沉的夜色望着他，月光下，他的轮廓朦朦胧胧的，即使睡觉，他也保持着一个漂亮的姿势，左手托颏，黑发穿过树枝散了下来，垂在半空随风轻荡。

　　他这番动作表明他不愿或者不屑提他的身世，宁羽的好奇心虽然已被勾了起来，但他不想强人所难地一定要去问出点什么来。

　　他出了好一会儿神，也翻身上了另一棵大树，虽然粗硬的树皮硌着背疼，四面透风又夜深露重，但他还是很快睡去，而且居然睡得很沉很踏实，直到接近正午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这才伸个懒腰慢慢张开了眼睛。墨不异不知何时也上了他那棵树来，正在旁望着他。

　　“……”

　　宁羽瞬间清醒。

　　“……额，我好像睡了太久了。”这坦荡直视的目光让他莫名地有些困窘。

　　墨不异道：“没事。”

　　宁羽正打算说啥，余光瞥到树下立着一匹高头黑马。他翻身下树，盯着看了半晌，惊叹道：“咦？这不就是驮我们来时的那匹马吗？！它怎么会在这里？”

　　那黑马似懂人语，听到宁羽在说他，立刻抬蹄欢嘶，扬起了一片灰尘。

　　墨不异跟着一跃而下，正正骑到那马背上，转头说道：“你不是想要早点回去吗？”他用手轻轻抚摸马头上油亮的鬃毛，手心黑色的灵流与马融为一体，“它愿意载我们回去以报我放它自由之恩。”

　　宁羽震惊无比，心道改天一定要向他学学这通灵之术。

　　黑马撒开四蹄，向着齐云国都方向狂奔而去。这骏马识途，脚程又飞快，两人只花了四天就到了城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