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51、地界之争

　　往上数十代之前，为了苍南的国境划分，齐云国与长仪国曾在南方交界有过一次激烈的交恶。当时两国的国君皆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就如负气的孩子，必要斗个你死我活出来。四国曾长年井水不犯河水，但并非代表各国就从来没有野心。其时齐云和长仪已是兵戎相见，但又都心照不宣地刻意隐匿了消息，免得另外两国趁虚而入，又因苍南位于国之极南，境内多以山岭河谷为主，人烟稀少，因此消息确实被封锁得极好，甚至本国史书中也不曾记载。

　　事实上，那可说是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了。当天，两国总计派兵达万人之多，就在无终岭一带展开了激烈的交战，七天七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双方均是损失惨重，最后点兵时，两国残兵剩将相加都已不到十之一二，山穷水尽，无所谓胜负，有的只是遍地残破的尸体和鲜血。两位少年皇帝其实也并非完全昏聩不顾大局，加之朝廷老臣极力相劝，终于决定握手言和，并以无终岭某个山头为界，划分你我。

　　这抢占山头的消息一旦传出，不知会引来多少麻烦，另两国又是否会依样画葫，再生事端？毕竟齐云和长仪国力相当，当下都不愿意打破制衡之态。两国心照不宣地对血战的将士们关闭了通往本国的关卡，阻止他们回来，任其自生自灭。

　　剩下的兵士就这样被夹在两国国境的灰色地带进退不得，他们绝望过，但也无从选择，最后竟然化敌为友，就在这山头附近疏疏落落地建了村落，一代又一代，也就如此生存了下来。而在那次战役过后，两国士兵还自发挖了个大坑，把尸体全部扔到坑中埋了，现在他们所踏的土地，便正位于那乱葬坑的上方。无终岭原来没有名字，也是兵士们讽刺国主做事“有始无终”才命名的，之后竟然代代沿袭了下来。

　　那范连安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宁羽边听边不禁暗叹居然这个荒郊野岭还有这一茬，如此说来，逐鹿关的后人中可能也有不少是当初那场齐长交恶中兵士们的后代了。九天宫弟子们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但见那范连安逻辑清晰、有条不紊，话语中并不露丝毫破绽。

　　范连安见他们一脸狐疑，忙补充说现在无终岭的村落主要还是归于齐云地界，而当初的历史早已太过久远，一笔勾销了去。眼下之意是他们仍是忠于齐云，别无二意。

　　殷会期在旁冷哼一声，表示不屑。

　　宁羽在墨不异耳边轻声问道：“不异，你说他这话可信吗？”

　　墨不异伸掌托住一小束灵流，只见那灵流四处奔走、其状狂乱，但由于被施术框定在掌心之中，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大恶之象。”墨不异扫了那范连安一眼道，“无论真假，这里确实有无数的怨灵聚集，并且因不知名的原因正处暴||乱之中。”

　　他将掌中灵流置于半空，轻放开手，那灵流一朝得释，似急切去寻找什么似的，循着一个方向幽幽而去。墨不异对宁羽道：“这次不同以往，凶险异常，我跟着灵流所往一查究竟，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此造次，竟然有这变天之力。”

　　他说罢欲走，宁羽速度却更快，插到他前面一把板过他的肩膀，这动作太过突然，对方顿住脚步。

　　“你去，我也去。”宁羽与墨不异对视，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其时，山火重燃，烈烈之焰更甚之前，炎酷的暑气如火上浇油，灼热到令人无法呼吸。众人不得不全数后退。现在，就算是最迟钝的蠢人也能看出这火的不寻常了，明明阻断了相连的林木，这火却是无物自燃，以势不可挡之姿向前继续推进。

　　墨不异感到两肩传来的热度，不知是不是天太热的关系，他感觉宁羽的双手发烫，眼神也是热得发烫。

　　“你去，我也去。”宁羽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喙，“不要再一个人犯险。”

　　心底，好像有一根弦被拨了一下。那一拨，便是余音袅袅，久久不散。

　　宁羽的神情专注而倔强，眉头微微皱起。

　　墨不异深深地看着他，半晌，他叹了口气：“好吧，那就一起！”随即径自向那灵流去处而行。殷会期在后面叫道：“去哪里啊？！”见他竟然是正对着熊熊野火而去，简直直了眼，“你他妈不要命啦？！”

　　宁羽倒是高兴，转头向他招了招手：“大师兄，这火烧得怪异，我和不异去查查怎么回事，你们就在安全的地方等着就行。”想了想又道，“有他在一定没事的，但如果我们没来得及回来，你们先回宫复命去！”说罢向墨不异方向小跑着跟了上去。

　　姜元双手握拳抵在胸口，既想跟着去一探究竟又忍不住地害怕，天人交战后还是作罢：“羽师兄、墨师兄，……你们要小心啊！”

　　姜东习凑前对殷会期小声道：“大师兄，让他们去呗，成了是咱们的功、不成是他们的过。万一有个闪失，在皇上面前，也得有个垫背的不是？”殷会期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贼兮兮的样子，紧绷的情绪也稍稍放松了下来，拍了他一脑袋，“还是你个孙子聪明！”姜东习忙不迭道：“是是是！”

　　越近那大火，越是危险，迎面吹来的风也是滚烫的，眼睛已经被熏得睁不开，墨不异拉了宁羽的手，两人干脆闭上眼去感受那束灵流的走向。宁羽汗如雨下，即使灵力加身，他也有一种身子快被烧起来的灼热感，但携着墨不异的手，他却感觉那涌动的灵流送来了股股凉意，源源不断、汩汩入骨，将他的不适感冲刷殆尽。这感觉不同于在招摇山地洞的温暖，却同样有着安神定心的作用。

　　两人行了不久，宁羽发觉墨不异的脚步慢了下来。在这里，宁羽自身的灵流似也躁狂起来，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

　　“是这里了吗？我感觉这里的怨气最重。”宁羽用腹语说道。

　　墨不异微微喘息，轻声回道：“对，应该就是这里了。”听语气，竟也不是他一贯的那般气定神闲。

　　那束黑色的灵流到了这儿便隐入了地下，消失不见。墨不异蹲身在地上敲了敲，明明应该是软软的泥土地，却发出了清脆的金石之音。宁羽蓦地睁开双眼，还轮不到他作出吃惊的表情，墨不异单掌震碎了隐匿着的石板，随着“劈里啪啦”的一阵声响，碎裂的石板轰然落下，在地下发出回声。

　　宁羽探头张望，这里居然有个地洞！

　　“准备好没有？下了！”墨不异道，拉着宁羽一齐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