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70、不畏威势

　　费了小半夜的功夫，墨不异总算把麻绳解开了，他头枕双手，侧躺在干草垛上。窗外月色迷蒙，寂无人声。柴房之内，孩子们似乎都已经横七竖八地睡着了，有几个之前就闹的哭了一会儿，现在也没声音了。时已深秋，墨不异又冷又饿，毫无睡意，他试着理了理思绪，觉得这次的遭遇并不会像那卷发的孩子说得那么简单。

　　到第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一锅的稀粥和着一小碟白菜从门缝中伸了进来。墨不异上前喊道：“别走！”

　　送饭的矮个小厮转过头来，透过门缝看他，道：“又是你？什么事！”

　　墨不异道：“你们到底要关我们到何时？要送我们去哪里？”

　　小厮嘿嘿一笑，用夸张的语气说道：“丁大人没和你们说吗？要送你们去皇上身边做大官呢！等晚些船来了，你们就能走了。”

　　墨不异道：“如果只是寻常在民间征召学徒兵，为什么会怕我们逃走？这里是宿门关的驿站是吗？照你所言，接下来我们是要渡河东北，去往王都方向了？”

　　他连珠炮似地问了几个问题，把那小厮问得一愣一愣：“咦？难道是丁大人和你说的这些？”

　　墨不异道：“我听到你说在这里要等上一天。我从西南登云来，如果我晕了一天一夜，车上又一直在往东赶路，近某条渡河边，人烟稀少、房舍丁零，那么这里最可能就是在宿门关，要渡的河是灵天河，不是吗？”

　　那小厮眼前一亮，不禁夸道：“嘿！你这孩子不仅长得好看，人还聪明，以后定然有出息。”他想了一想，对他道，“既然你都猜对了，那也不瞒你。待会儿丁大人就会带着你们上船，抄近道渡灵天河，下来后没几日就到择天城了。”

　　“路途遥远，恐怕不是招我们去做兵吧。”

　　那小厮眨了眨眼：“不是普通的兵，是大官呢！你想知道的话过些天到了都城就全明白啦。”

　　墨不异神色一冷：“我们也没有说不的资格。”

　　那小厮道：“那是。你们都是被家人卖了过来的，反正都无依无靠了，乖乖听丁大人的话就是。”

　　墨不异道：“我不是。”

　　那小厮摆摆手：“就算不是，现在也没法子了，你们就认命吧。”

　　沉默一阵，那小厮不肯再多说什么。其他的孩子还在睡梦中，墨不异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能提个要求吗？”

　　小厮道：“怎么？还想问？我可只是遵照上面办事，不能多说什么。”

　　墨不异道：“不是。”他看了看那一小锅稀粥，“太少了，不够吃。”

　　那小厮眯眼笑了笑，思忖了一会儿，这才道：“好，我给你单独加个餐，只要以后飞黄腾达了想到我赵四便好。”说罢一溜烟地跑没影了，再回来时，手中已拿着两个金黄灿灿的大饼，用油布包着，从门缝塞了进来，这才转身离开。

　　墨不异饿了许久，闻到香味，食指大动，立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冷不防身后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分我一半。”他抬眼一看，晨光微曦中，有个男孩站起身向他走来，又是那个之前缩着身体在角落的孩子。

　　油饼子其实并不小，大概有他的脸那么大，里面夹着一层厚厚的油酥，平常小孩的话半个便管饱了，不过墨不异从小胃口就好，一个都不够他吃。他看了看剩下的一个饼，似乎颇舍不得，踌躇片刻，正要递过去给他，只听那孩子低声催促：“快一点！你要是不给我，我就大声喊叫，把所有人叫醒，他们一定会冲上来把你的饼全部抢走，一点儿都不留给你。你要是分我一半，你自己起码能留一半下来。”

　　墨不异闻言微微一愣，伸出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说道：“那你过来拿吧。”

　　那孩子闻言走了过来，墨不异等他上前，突然将饼用力往前一掷，大声道：“都起来吃东西啦！”

　　他这一声叫得响亮又突然，几个孩子都被他一下子吵醒了。有人马上眼尖地发现地上的饼，忙冲了过去分着吃掉。

　　“这里还有锅粥！”有孩子道，其他几个孩子也连忙围了上去。

　　那孩子愣在当场，看着墨不异，恶狠狠地说道：“你非要这样？！宁愿自己不吃也不愿意分我？！”

　　墨不异拍了拍手，将饼子的残渣拍去，悠悠道：“不是，只是我讨厌被威胁。”

　　那孩子嗤道：“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命在人手，还装什么死清高。”他转过身去，一把将围在那锅粥面前的其他孩子拨开，捧起大锅，“哐”地一声摔得粉碎，热粥顿时溅得到处都是。

　　“不分给我，你们就都别吃了！”那孩子厉声道。其他人眼见好端端一锅粥就这样没了，愣了片刻，马上醒神过来，个个气红了眼，围了上去和他打在一块儿。那孩子也狠，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么多人，就盯住其中一个最瘦小的猛揍。

　　墨不异吃了半饱，找个角落，默默坐了下来，不去理睬他们。

　　这么一闹，直到日落时分，那个叫赵四的小厮才匆匆送来了馒头，孩子们饿了大半天，怨气极盛，把那摔锅的孩子推倒在地，不让他分到半点。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赵四终于把门锁给打开了。身后那山羊胡的官差正站在那里。乍见柴房内散落一地的碎片和米粥，赵四吸了口气道：“乖乖！你们这群小崽子这是怎么回事？嫌给你们吃太饱了是不？”

　　几个孩子听他语气中带着责备，害怕又要挨打。其中有两个一齐指道：“是他！是他做的！”

　　摔锅的孩子只是冷冷一笑，并不置一声。

　　赵四眯着眼看那孩子嘴角的血迹：“哟，怎么，你们还打架呢？绑着你们都不安分，下次是不是要让丁大人把你们一个个吊起来？！”这么一说，几个孩子立时被唬住，马上都不吱声了。被指认的孩子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仍是一脸倔强，说道：“打闹的时候不小心弄翻的。”

　　姓丁的官差已经不耐烦，说道：“别管这些小崽子了，船来了，现在就给我都带走！”赵四看了眼地上的残渣碎片，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还没开口，官差又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带走了，现在就走，快！”

　　赵四被踢得一个趔趄，忍住气道：“是，大人。”一边带几个孩子出了柴房。好几个孩子都挨过打，见到那丁大人就垂着头，显得畏畏缩缩的样子。那官差身边跟了个没见过的小役，一起将孩子们塞进了马车，大概行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其时天色已暗，一条长长的河边独泊着条不大的木船。孩子们下了马车，被那官差和小役勒令全部上到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