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52、一路向东

　　再也抑制不住好奇和怀疑，宁羽决定和墨不异一同去一趟天择。临行前，宁羽看着墨不异忙碌的身影，忐忑地问道：“这次去天择，我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些什么。”

　　墨不异正在收拾行囊，他在包袱里装了各色糕点蜜饯，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没有人知道将来要发生的事。”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想诉说近乡情怯，我乐意倾听，但如果你觉得心有所愧，那大可不必，我意如何，早与你说之。”

　　宁羽挠了挠头，讪讪笑道：“不异，总觉得在你面前，我连谢谢都不敢再说了。”

　　墨不异道：“我早说了，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宁羽心中一阵激荡，他自后将墨不异一把抱住了，埋头细嗅他身上的味道，又轻轻蹭了蹭，缓声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说声谢谢。”

　　一个时辰后，宁羽和墨不异已经踏上了前往天择方向的路。宁羽留书一封，告诉小弟子们自己有重要的事必须离开，压在墨不异内室的金蛇白虎香炉下。走出宫门之外，他才想到是不是应该把书信放在自己房间才是，但想了想懒得再折回去，反正他整日整夜和墨不异腻在一起已经人所共知，找不到他，他们自然会去墨不异的内室找线索的。

　　墨不异在马厩挑了两匹好马，两人一人一匹，并肩驰骋。其时天光早已大亮，春日温暖和煦的风轻拂脸庞，虽然此去艰险难测，但宁羽却感到充溢胸中的说不出的激动。

　　原来，自己终究还是介意的。

　　杀父之仇、灭族之恨、辱门之怨，十年一梦。这次一路东行，直指天择，是否能将仇恨清算干净？！

　　齐云大军人数众多，只得行大道，而他们两人轻衣简行，便专挑捷径小路，只是这次东行路途颇远，再是如何赶路，也不定能在姜世忧的三月之期内抵达天择都城。本来被姜世忧一顿说，安安心心呆在九天宫倒没什么想法，可这些天以来，想着自己正不断接近天择，宁羽没有生出什么“近乡情怯”之感，反而愈发地想早一点、再早一点，直入曾经熟悉的天择国都城，找到天择王樊予当面对质，让他跪在自己面前向父亲忏悔道歉，还他家族被污十年的声誉。

　　十天又一晃而过，没有了东国过来的情报，不知战况如何。虽然知道天择不可能是齐云的对手，宁羽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愈是往东，他的神色愈是凝重，连话都少了不少。

　　又过十日，两匹千里好马也已经“呵哧呵哧”直喘，跑起来抖抖霍霍，嘴边横生白沫，全没了之前的飒爽英姿，看来不好好休整是再也走不动了。

　　两人已经进入天择国境，岔道小路至此到了尽头，殊途同归，与主道相汇合。天择国土近八成在山地之上，从地形来看，算是四国之中最易守难攻者，也因此宁羽之前奇怪齐云大军居然到此也如入无人之境，攻城掠地似乎全无阻滞。

　　山地崎岖，高低不平，对于马儿来说甚不友好。墨不异干脆将缰绳散了，放它们自行离去。宁羽估摸着即使披星戴月地轻功纵行也还有十余天的路程，心下焦急，后悔之前不应该听话地呆在九天宫，白白浪费了时间。

　　山道难走，小路狭窄，齐云大军至此也只能分批侧进。放眼放去，一片狼藉，被弃置的物资丢得到处都是，看来在不久之前曾有大军驻扎于此。

　　宁羽把脚下小半只发硬的馒头踢到一旁，仰天长呼：“哈，终于回来了啊！”不知为何，觉得胸中狂气登起，久久难平。

　　在边境小休一日后，两人继续前行。空气中的血腥味弥漫，与山岚瘴气混杂在一起，每走一步都似乎更愈浓烈。又过两日，终于从山地之中走出，眼前一片平坦，而正是这平坦的地形，能让两人一览无遗地看见满地盔甲、遍野尸殍，黄土饱浸鲜血，干涸之后结成了浓黑状。

　　这里曾是战场！

　　宁羽迅速扫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走上前去。他小心地避开横插在地上的刀枪和散落的头盔鞋盾，在其中一具尸体前蹲下身来。

　　这具尸体身着丹红武服，看样子是天择的低等兵。尸体四肢露出的部分筋肉虬结，此人生前显然是个壮汉。他头朝下趴在地上，一根长|枪破开头盔直插入脑，头盔上血迹与脑浆早已凝结。

　　宁羽心中疑窦丛生，紧锁着眉头握住那长|枪，微一用力，只见那尸体的脑袋随之一动，长|枪拔出的那一刻，右手握拳，猛地呼出！

　　“尸变！”宁羽早有防备，一个倒翻退开两步。只见那尸体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就欲向他袭击。

　　“走！”墨不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那尸鬼力大无比，一拳不成，一拳又至。宁羽侧身躲开，拳头打在身边饭桌大小的一块石头上，那石头应声而裂，碎成无数块。尸鬼蓦地抬起头来，宁羽乍见一阵心惊：尸鬼脸色青白，双眼无珠，面无表情，左额上干涸的血渍和脑浆更是平添一层可怖。

　　那尸鬼仰天大吼一声，再度向宁羽袭去。宁羽这次不再敬让，避开它挥出的一拳，右手用力将长枪一挺，直刺了它一个肠穿肚烂，直接钉在了地上。

　　尸鬼毫无知觉，竟拖着散落的肚肠站起身来。宁羽心里暗骂一声，左手结丹化灵，向它头上罩了过去。尸鬼正欲继续进攻，忽地一阵金光罩体，立时停住不动，因为动作收得仓促，高大的个子习惯性地前倾，只听得“砰”一声，整个身体往前倒了下去。

　　宁羽疑惑地凑近看那尸鬼。它虽然现在不发一声，但身体兀自抖得厉害，好像随时要解开法术，向他扑将过来。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定妖术。所谓定妖，即是将妖怪魔物、魑魅魍魉用法术定住身形，这法术冷门得很，宁羽平素修习不多，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不异！你快来看看！不太对头！？”宁羽伸着脖子大喊。

　　他话音未落，只见眼前什么东西晃了晃，墨不异已经到了跟前，一句话没说，先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宁羽手腕一痛，惊道：“怎么了？”

　　墨不异沉声说道：“你看看周围！”

　　宁羽方才把精神力都集中在和尸鬼相斗中，经他一提醒，这才起身，放眼望去，山风拂过，残旗飘扬，遍地或趴或躺的尸体好像都随之微动。再仔细看，不——不是“好像”！而是真的在动！

　　宁羽眨了眨眼，发觉自己不是在做梦。“这些尸体……”

　　“都尸变了。”墨不异接口道。

　　就这三两句话的功夫，群尸的动作好像变大了。宁羽施展纵影移风术如箭般射向半空，倒头往下，如同无边的尸海顿入视野。乍一望去，天择和齐云的士兵皆有，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好几只领头的已经蠢蠢欲动地要站起来。他脚甫一沾地便道：“完蛋了！快走！”一边拉了墨不异往回欲走，想不到墨不异却是纹丝不动。

　　“尸鬼马上醒过来了，得快点走！”

　　墨不异看着他，道：“就这么回去了，甘心吗？”

　　两人刚且进入天择国境，要继续往前，这是唯一的路。也便是说，他们要在几千上万的即将苏醒的尸鬼中穿身而过，否则便只得打道回府。

　　宁羽浑身一怔，拉着墨不异的手停住不动。天色慢慢阴了下来，尸鬼动作愈频。虽是无声无息，平坦山野上却是一望无际的鬼气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