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50、三重结界

　　一阵阵阴风吹过。宁羽举着灵火球在前照明，虚无门内只够三人并肩通行，但纵深极深，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两人终于来到一处宽敞的石室之中。

　　宁羽将灵火球放在正中的一张长条石桌上。石室内被照得一片通明，然而，在这一眼望得到头的空间内，竟然除了这石桌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不对头啊？宁羽这里敲敲、那里打打，想在这石室内找出什么密道或者机关来，可是费了半天功夫还是一无所获。

　　这里空旷到一览无遗，如果没有密道机关，那就真的只是一间大一点儿的石室而已。难道是他想错了？秦琴君并不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墨不异斜靠在石桌之上说道：“看来这里什么都没有。”

　　宁羽在一块地上蹬了两脚后抬起头来：“可是，这说不过去啊？否则虚无大门是谁打开的？”

　　墨不异道：“可这里确实没有一丝妖气，不如出去找找线索。”

　　两人开始往回走。宁羽仍旧走在最前面，此时已是夜最深时，九天宫剩下的小弟子们功力浅薄，恐怕现在都睡得正香，对今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秦琴君来找师父，然后就被人残害，炼成血尸，藏在九天宫内，半夜跑出来袭击人，这怎么说都令人不敢相信。是谁有这么大能耐做这样的事而不被发现？除非是——”宁羽边说边走，边走边说，然后，他远远地发现灵火球照到了石壁的尽头。

　　话音戛然而止。宁羽赶忙小跑过去，把灵火球往上一抛。暖光之下，清清楚楚映照出了前方坚实的石壁。他犹疑地伸出手，果然触到了那冰冷的岩体，如此真实的触感，确定自己并非在梦中：来时的道路，居然突然地就被封了？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一回头，只见身后也是空空如也，哪还有墨不异的影子？

　　“不异？！墨不异！”他气沉丹田，吼了好几嗓子，但在这狭长的石道上，回应他的却只有自己空洞的回声。

　　宁羽胸如擂鼓，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兀自定了定神，将手覆在石壁上，使出灵流用力一震，扑簌簌地就落下了一片的碎石，但用手一敲，那石壁仍是坚硬无比，想来壁中既厚也实，若要把整个坚硬的石壁震下来，凭他的功力得忙个三天三夜不止。

　　宁羽转身发足向反方向跑去。偌大的石室依然静静地留待在那里，只是没有了墨不异的身影。

　　宁羽知道在这寂静诡异的空间内能极大程度攥取人的精神力，修仙练道最忌精神不稳，是以竭力压制，但心中的惊惶仍是愈来愈盛。

　　他在石室内细细地查了几次，又在整个石壁上拍摸敲击，却愣是没有发现任何破绽，最后得出结论：这虚无门内结界的制造者是高手中的高手。

　　作为仙术大派九天宫的高阶弟子，宁羽自然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踏入了某人设下的结界中。

　　结界制造者在特定地域中结印做法，隔绝出一块特殊之地，形成无人能入的防御空间。能令他踏入结界而不自知，这本身就是莫大的本事了，此人定非凡俗之辈。不过宁羽也没空去想那人是谁，或者说那人是不是师父姜世忧，当务之急是如何破除结界。

　　他学着墨不异靠在石桌之上，情急之下，整个人都已经沁出了冷汗，这冰凉的石桌让他一个激灵，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不异……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困在这结界里了？——不会。宁羽立马否定掉这个想法，如果是他的话，一定没问题的，那么他现在是在想办法破除结界来救他了吗？！想到这里，他觉得心神慢慢地就定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继续沉下心。但不能总这样。你不能总是等着他来救，十年之前，你没有能力，现在你已经有了。宁羽暗暗握紧了拳头，把从遇到化尸的秦琴君开始所有的线索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

　　这些线索如折子戏般在他脑海串联滚动，突然，犹如灵光一闪：记得在虚无门前，不异曾说，这里一点儿妖气也没有。如果说自己灵力不够，感应不到，那是有可能的，但连不异都这么说，证明虚无门附近确实没有妖气。如此一来就要分成两方面考虑：一是化尸的秦琴君真的没在这附近出现过，二是她出现过，但因为某种原因，她身上的血尸之气他们没法感受到。第一点自然是没可能，毕竟他们曾正面与那血尸交锋，那就且考虑第二个可能，如果她曾在这里出现过，那么他们为什么感受不到一丝的妖气？答案便是——宁羽蓦地睁眼，双眸如炬：如果，这结界与他们所在并非同一本元，那他们自然感受不到一丝的妖气！

　　想到便做。宁羽立马席地盘膝，阖目静心，双手结八卦太极印，朗声念道：“用之灵轨，寻之本元，开物破围，以二为一。”

　　瞬间，天地倒错，随着声声犹如碎玉击石的脆响，结界破裂了。他感到如同在司阳兽幻境中一般的阵阵头晕目眩袭了过来。他觉得呼吸突然滞涩，但随即，一只白皙的、骨节分明的手从半空中伸了出来，一把拽了他前襟，将他拉了过去。宁羽只觉得两眼一黑，很快就在天旋地转中失去了知觉。

　　像是穿过一条长长的幽径，从地狱一路荡回了人间。宁羽慢慢睁开双眼，墨不异的脸就在面前，他微蹙着眉头看着他，但神色依然是淡静的。

　　“不异……”宁羽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忍不住双手抱着头，“结界破了吗？”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破了。”墨不异语气仍是淡淡的，他伸出一根手指，顶在宁羽的太阳穴上，瞬间一股温热的灵流缓缓渡来，一时之间，头痛立减，呼吸顺畅，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畅轻快。

　　宁羽心下稍定，他头痛缓解，立马起身查探。四周仍是空无一物的石室，一切似乎与原来无异。“设这结界的绝非一般人！”

　　墨不异道：“你分析，我听着。”

　　宁羽深吸口气，说道：“这结界不是一般的结界，设这结界的人不是一般的人。因为我们在踏入这虚无门，或者应该再早一点，早在与秦琴君对招的路上，可能已经不知不觉地被这结界所缚，但这结界与我们本来所在并不是同一元内，换句话说，我们走进去的那条甬道，并不是我们走出来时的那一条。”宁羽停了停，见墨不异似乎并不诧异，他继续说了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从石室往回走到一半时，我就遇到了堵路的石壁，为什么你会突然凭空消失在这狭小空间之内。”

　　宁羽又道：“这结界能错开天地之时，让人毫不察觉地踏入，平常结界与其不可并论。”又想，司阳兽编织的幻境结界也完全不能与之相比。“我之前只在藏经阁中听闻有此秘术，从来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做到。”

　　若非九天宫本就极擅方阵结界之术，他又能触类旁通，凭借没有妖气这个细小线索推导出自己已踏入另一维度的结界，恐怕真的再转上三天三夜也走不出这封闭的密室，想不出应该用哪一种术法才能破除结界。

　　墨不异略带欣赏的语气道：“你能想到这里，已然不错了，”语气一转，“只是独漏了一点。”

　　“还有哪一点？”

　　墨不异看着他，缓缓而道：“设结界的人，却也不止设了一个结界。算我们踏入虚无门前是第一重结界，往回行时，你遇到的那堵路石壁应是第二重结界。而我，被困在了第三重结界中。”

　　宁羽惊奇万分，他从来没想到有人可以在同一时间地点内设置三重不同维度的结界，所以他们两人明明都站在这里，却是彼此听不见，看不到，更是触碰不得。不过又想，如果不是这样，那墨不异突然消失在空间之内，他能去哪儿呢？他心中暗估张设这样三重结界需要多强大的能力，但是搜遍脑海，再古的古籍中也只对二重结界有所涉及，此人所为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

　　“要破这个局，必须把三重结界全部打破才行。”

　　宁羽深吸口气：“可是我只破了一重而已。”

　　“嗯。够了，第二重难度大一点儿，不过我也能应付。”

　　宁羽向墨不异望去，这才发现，他的长袍上都是细小的划痕，就好像是被无数小刀划过。他赶紧拉过墨不异的手，将袖子挽起，见他白玉般的手臂上干干净净，并未受伤，这才安下心来。

　　墨不异虽然说话轻描淡写，但在他所处的结界中，定然是经历了异常激烈的打斗。宁羽又想到自己破除结界后已然无法承受那股冲力，若非当时他及时将他拉回，即使破了一重结界，恐怕自己也没法活着回到本元世界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墨不异道：“在你所处的维度里，只有你才能打破结界。”

　　宁羽惭愧道：“不，我做得远远不够。”

　　墨不异道：“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顺便将第三重结界也打破了。也就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地点，才是真实存在着的，九天宫虚无门的石室。”

　　石室依然是那个石室，只是这次多了一股强烈刺鼻的腥味，弥漫的妖气充斥在空气中。走近那长条方桌，上面斑斑点点溅着已经发黑干涸的血渍，还落着几颗人的牙齿。

　　“看来她就是在这里被杀害的。”

　　“不止于此。”墨不异显然不喜血腥之气，他往后走了几步，“应该也是在这里被变成个怪物的。”

　　宁羽脸色铁青：“九天宫的禁地历来是清修之所，极其庄严，我从来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墨不异道：“如果不是我们误踏入了结界范围之内，又把结界给破了，恐怕也不会知道这些。”

　　宁羽抬起头来：“这里非九天宫掌门人不得入，这结界非绝世高手无法设。”

　　墨不异静静看着他。

　　宁羽冷然道：“事到如今，我已经再没有理由说服自己否认姜世忧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宰了。”

　　所有的前因后果如珠串般在他脑海而过。想来秦琴君必定是以朱雀扇下落要挟，姜世忧便干脆将她囚禁，逼着她说了，然后，此人自然是再无价值了。

　　“招摇山，”宁羽突然道，“招摇山上那些枉死的平民，也是同她一样的全身骨头内脏尽碎。能做出这种残忍之事的，我知道的就有一人。”

　　林清！那个长相如女子般的男人，却是能弹指之间轻松虐杀掉七、八十条无辜鲜活的生命。

　　墨不异道：“八|九不离十。不过，当下应该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吧。”

　　宁羽茫然道：“什么？”

　　墨不异道：“快三个时辰了。”

　　宁羽这才反应过来。结界之中不仅空间错乱，时间也错乱，他虽然感觉从进入这虚无门到现在只一会儿而已，但实际远远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