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49、离奇尸变

　　铺天盖地的雨水倾盆而下，耳边是隆隆的雨声，不时有闪电刺破夜空，雷声轰鸣。直到又行出了几十丈远，宁羽这才闻到空气里果然浮着丝丝淡淡的血气。他看着前面疾行的墨不异，暗叹果然天纵奇才，能在如此瓢泼大雨的干扰下，离得那么远便闻到血气，足见他功力深厚。

　　“在前面！”墨不异冷不防道。

　　宁羽凝眸望去，隔着绵密的雨帘，只见前方一个十岁孩童般高，四条腿的怪物正向他们的方向蠕动而来。

　　茫茫大雨中乍见这怪物，宁羽不及细想，抽剑就向那怪物刺了过去。

　　“嗷！嗷！……”那怪物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嘶吼中居然还能听出些悲戚的感觉来。宁羽这下鸡皮疙瘩也一齐起来了，剑未至，已厉声喝道：“何方妖物！？居然敢上九天宫自讨没趣来了！”

　　“嗷！嗷！……”

　　持剑至近处一看，这妖怪居然是个人形！宁羽一惊之下连忙收起剑势，错开剑尖，在离妖怪五步之遥站定。

　　人形妖——那是妖怪中的高级形态，不似低级妖物那般低智，具有自己的思维能力，绝不可能冒失地跑来人界惹事的。何况如果这妖怪有本事躲开那么多小师弟的视线，跃上半浮在空中的九天宫，那说明他妖力应该不俗。

　　宁羽心念电转，一边沉着观察。方才距离太远，雨水又阻隔视线，这下他终于明明白白看见了——只见这妖怪长着和人一样的躯干，身着一件破烂布衫，在暴雨之下贴身将其紧紧裹着，这身上毕露的曲线——分明还是个女形妖怪！只是不知为何，这女形妖怪如无骨般地扭来扭去，看起来更添了几分诡异。而之所以以为这妖怪长着四条腿，其实是因为她虽然有手有脚，却是半匍匐于地，蠕着身子，拖着四肢，远看就是个和十岁孩童一般身高的四腿怪。

　　宁羽汗毛都竖了起来，天择出生的他早就看多了各种妖魔鬼怪，连陵鱼那样的上古妖兽都已经见过，但当下还是被眼前这骇人的女形妖惊到了。那女形妖仍兀自发出“嗷嗷”的吼声。她及腰的长发尽湿，半垂在前，遮住了面容。

　　宁羽心神剧震，他微颤着声音对身旁的墨不异道：“这个人……看来终于找到她了。长仪长公主，秦琴君。”

　　秦琴君在听到自己名字之时蓦地仰头发出一声长嘶。宁羽不由倒退了两步，持剑在前：“你……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又怎么会在我们九天宫内？！”

　　秦琴君如若不闻，只是身躯蠕动得更快了不少，向着宁羽逼近。

　　宁羽跳后几丈，和她拉开距离。

　　墨不异道：“她不是人，已经尸变了。”

　　即使暴雨不断冲刷，但这咫尺之距也已经掩不住血气了。宁羽细细看去，果然，秦琴君身上散发腥臭血气，双目无珠，显然已不是人类了。她张大了嘴巴，向眼前的两人龇牙，一嘴如兽般的尖利牙齿赫然缺了好几颗。

　　墨不异道：“这是血尸，齿上附毒，凶险得很，她把我们两个当成食物了。”

　　御尸之术向来不登大雅之堂，被正派人士所不齿，但其威力却不可小觑。尸体炼化为己所用，不知疼痛，没有思想，是最好的杀人利器。而在各种御尸术中，分有僵尸、走尸、肉尸、皮尸、血尸等等，其中尤以血尸最邪最恶。

　　“我知道了。”宁羽点了下头，凝重地说道，“只能灭了她了。”边说着，已经抽剑向秦琴君挥去。

　　秦琴君恍如未见，拖长了舌头对着宁羽咬去。宁羽侧身让开，想不到她身如无骨，动作却是灵敏非常，软着身子，晃了一晃，就折回冲到了宁羽身前，对着他脖子张口扑了上去。

　　“唉哟！”宁羽吓了一跳，将灵流迅速集于右拳，一拳击出，正中秦琴君右肩。这拳上的灵流相助，力量数倍于本身，但秦琴君只是又晃了一晃，很快又站定了。

　　墨不异在旁提醒：“炼化的血尸嗜血食肉，力大无比，对付它唯有刺穿心脏才有用。”

　　宁羽边打边退，秦琴君蠕着身子东倒西歪，就是追着他不放弃。他之前还想着那小于辞实在不够机灵，面对这么个看起来笨拙得很的妖怪也会中招，现在想想幸亏他逃得够快，否则被缠上还真难脱身。

　　秦琴君蠕动至与宁羽相距仅仅四、五尺之遥时，她拖着四肢的身躯突然一抖，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弹射而出，目标还是宁羽的脖子。

　　宁羽故意露个破绽，待她扑上来，纵起轻功，整个人飞离地面。秦琴君扑了个空，身体像烂泥般瘫在地上。这次宁羽再不犹豫，反手一剑插进了她的后心。

　　其时，暴雨转弱，显得血气更重了。

　　宁羽握紧长剑，将灵流缓缓送入：“天尊慈悲，使其脱离迷途，消除业罪，永脱轮回，早往极乐。”

　　秦琴君怨气太重，宁羽跪坐在湿地上，足足为她念了十几遍《往生咒》，她才缓缓地阖上了眼睛，身上浮起白色的灵流，周遭妖邪之气亦被净化，狰狞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如果不看她脖子以下的部位，秦琴君就像只是陷入了深眠。

　　墨不异走过来扫了一眼：“这血尸的怨念还挺深的，念了这么多遍的清咒才能让她闭眼。”

　　宁羽语气沉重：“是啊。如果不好好超度她，又被恶人利用了去，那还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墨不异道：“死得够惨的。”

　　“……嗯。不管怎么样，母亲曾与她交好，所有恶念随着人死亦如灯灭。望她往生投胎，再生做个好人。”

　　说到这里，宁羽默了好一会儿。这血尸出现，背后必然有御尸之人。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了长仪长公主练成血尸？这血尸又是如何进入九天宫里的？

　　这时，周遭的雨声静了下来，月亮露出了头，夜阑静，雨终于停了。

　　月光之下，秦琴君的神色安详，她脸上的脂粉尘灰都在雨中被涤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清丽的面容。

　　“全身骨头碎裂，四肢筋脉被挑，毕竟只是个女子，是谁忍心这样对待她的？！”宁羽虽不喜秦琴君，心中却也愤愤，除了孟柳卿之外，他想不出秦琴君还有什么厉害的强敌，但孟柳卿早已伏诛，手下逃的逃、死的死，何况孟柳卿并非残忍之徒，否则囚禁秦琴君那几年里足够虐死她一百次了。

　　墨不异淡淡道：“女子又如何，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女子的。”

　　宁羽莫名脸上一红，轻咳一声，辩道：“这不是重点吧。我的意思是正常人就算不喜欢也不会如此施虐。”他想起招摇山那几十个被林清虐杀的无辜平民来，转而心道：如果不是正常人干的就说不定了。他突然又想起什么，问道：“不异，为什么她不攻击你呢？”秦琴君的目标从始至终显然只对着宁羽一人，尽管墨不异就在一旁，她却仿若不见。

　　墨不异道：“血尸是炼化的杀人刀，只攻击人，”他将掌心摊开，黑色的灵流郁郁地冒了出来，“也许，在她看来，我这样的根本不算人吧。”

　　这话听得宁羽心头一酸，忙转移话题，向后方一指，道：“额……那个……她是朝那边过来的，不然我们去那里查查看吧。”

　　“好。”

　　宁羽将剑从秦琴君胸口抽出，还剑入鞘，对着遗体郑重地拜了三拜，这才与墨不异离去。

　　周遭已无血气妖气，但宁羽还是放慢了脚步，将手按在剑上方便随时出手，越往前行，他越觉得不对。雨后月色尤为清亮，他远远就看到了两尊麒麟黑玉兽分立两旁，虚无门正中而悬，而此时，大门已经洞开，半挂在上的将军锁像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扯断，里面黑黝黝的一片，根本看不清什么。

　　墨不异看到兽像和虚无门，凝眸问道：“这里是哪里？”

　　宁羽见他神色有异，马上道：“九天宫禁地虚无门。这里是九天宫最北之所，供掌门清修之用。因为平时大门紧锁，没有人会来此地，所以也没与你说过。怎么，这里有问题吗？”

　　墨不异道：“就是因为没有才奇怪，如果她从这里走来，却为何这里连一点儿妖气也没有。”

　　宁羽怔了怔，他确实感觉不到这里有异样的气息。他又道：“嗯，而且只有九天宫掌门人需要常年闭关才会进入到虚无门内，近三代掌门人没有多年闭关修炼的，照理虚无门应该一直上着锁才对。”

　　“所以，现在虚无门开着……”

　　“一定出什么事了。”宁羽接过话头。

　　虚无门是九天宫禁地，平常弟子不允许前来，但他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瞬：既然连自己天择叛臣之子的身份都曝光了，还有什么禁是犯不得的？想到此便当先跨入了门中，墨不异也随即走了进去。

　　门内一片黑暗，一眼看不到尽头，不知哪儿的阴风吹过，透过衣衫，冷气直传到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