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46、遍寻无迹

　　用过早膳，宁羽和墨不异决定出宫去探探秦琴君的消息。齐云都城依然如往昔般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似乎毫不知晓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宁羽连找带问，但一个上午都没发现有关秦琴君的任何线索。难道她突然又改变主意走了吗？宁羽细细地回想了下，这位长仪长公主泼辣骄矜，为人轻浮，薄情寡义，什么都没得到她真会甘愿就这么走了吗？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两人转到一条狭长的支道上来。宁羽顿住脚步，一栋造型古朴的酒楼赫然在目，牌匾上“望云楼”三个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他心中诧异，不由地走了进去，里面一个小二见到他们忙热情吆喝：“有客到！二位，里面请。”一边腆着肚子跑过来，客客气气引他们入座，又倒了两杯热茶。

　　宁羽往周遭扫了一圈，酒楼内陈设低调，红柱黛顶，挂着几幅清雅的字画，显得很是简约利落。“小哥，这里以前不是寻春楼吗？”

　　那小二道：“是啊客官，就前些日子转手了的。”

　　“啊？转手了？”

　　小二道：“是啊，寻春楼的老板不知为啥突然不干了，跑得没了影，余下的人不懂经营，就和一团散沙似的。这一合计，干脆卖了酒楼，大家分了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得了。”这小二也是个能说的，“盘下这酒楼也就没多久，这里原本红红粉粉整得和个勾栏之所似的。新掌柜是个文人，看不得这些，就又花了点钱稍稍把墙头瓦片给重新上了漆，客官该是熟客吧，瞧瞧现在是不是顺眼多了？”

　　宁羽感觉胸口沉甸甸的，胡乱点了点头。少顷，他对墨不异道：“都找了半天了，要不先在这里吃个饭吧？”

　　墨不异道：“好，你点吧。”

　　“小二，”宁羽一股气地说道，“我们要糖醋里脊、红烧蹄髈、九转大肠、卤煮大鹅、凤尾鱼翅、爆炒莴笋，竹荪鸡汤、芙蓉玉翠羹，点心要金丝佛手酥，再搞一壶好酒和上好的碧螺春来。”对墨不异微笑道，“很久没好好吃一顿了。”

　　墨不异道：“嗯。”

　　那小二听得一愣一愣，好一会儿才道：“客官果然是熟客啊！”

　　“这些都是寻春楼的招牌菜，都还有吗？”

　　“有有有！”小二忙不迭道。

　　“那快去吧。”宁羽懒得和他多说。

　　那小二扭扭捏捏，却并不走开。

　　宁羽抬眼问道：“怎么了？”

　　小二对着他和墨不异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客官，不是我说……您是行家，点的都是咱望云楼的招牌菜。您知道，招牌菜么，食材新鲜、烹调讲究，价格也都不便宜的，我们酒楼从不赊账……”

　　明白了，原来这小二担心他们赖账，宁羽和墨不异出来寻人，未免打草惊蛇，都是一身布衣，低调得很。宁羽哭笑不得，将钱袋子掏出，把里面的几块碎银子全都摊在桌上：“收了钱快去备菜。”

　　谁知那小二收了银子，在手上掂了掂：“客官，不够呀！”脸上的鄙夷已经藏都藏不住。

　　宁羽吃惊道：“什么？这还不够？！”声音太大，邻桌的几个客人都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低调、低调。宁羽按捺住情绪，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是店大欺客，以为我没来过吗？以前这些个菜也用不了这么许多银子。”

　　小二晃着脑袋：“以前是寻春楼，现在是望云楼，掌勺的可是我们齐云大名鼎鼎的神厨，当然要多少涨点儿。客官，你要是钱不够，我倒建议可以减几个菜，看你们两位都这么瘦伶伶的，也吃不了那么许多吧。”

　　宁羽心道：这你就错了，这些菜全部上来都能给你光盘。当然，主吃的人是坐对面的那位。

　　不过钱没带够，多少还是有点儿尴尬的。宁羽正想着要不要拿个什么先抵押着，墨不异掏出一锭金子，朝那小二扔了过去：“接着！”

　　那小二反应也快，赶忙伸手给兜住了。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锭大金子，看成色，应是纯金无疑。

　　见他还愣在那里，墨不异淡声道：“还不够吗？”

　　那小二忙道：“不不不，够了、够了！菜马上来！”说罢急急忙忙地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再上下打量了墨不异几眼。

　　宁羽道：“额……想不到，云之的钱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墨不异道：“那下次再问他要点儿。”

　　宁羽：“……”

　　胡丁当姐弟在时，宁羽常笑他们没有品味，陈设浮夸，可当这里换了个典雅朴实的风格，他反而觉得不习惯了，不禁怀念起以前那粉帐金顶、满室腻香，被他讥为“青楼”的寻春楼来。不多日里，这里里里外外都换了个遍，连小二都比以前更市侩和精明。他晃荡着杯中的茶水：“这里，恐怕他们再也不会来了。”

　　墨不异也抿了口茶水，很久才道：“不一定。”

　　宁羽询问的眼神看向他，墨不异道：“苦心经营，总有不舍，说不定想通了又回来了。”他倒并不是在意他们回不回来，只是如果两人都烧得一手好菜，那他还是倾向于希望他们回来的。

　　宁羽叹一口气，重复道：“是啊，说不定想通了又回来了。”

　　菜还未上，两人相对而坐。宁羽突然问道：“不异，有个问题想问你。”

　　墨不异示意他说下去。

　　宁羽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两个人很是相爱，但他们的感情不被世人理解。在旁人来看，他们的感情是肮脏龌龊的，那他们应该怎么办，应该分开吗？”

　　墨不异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挑了挑眉梢。不知为何，宁羽觉得心里竟有点儿紧张。

　　只听得他沉声说道：“旁人？那算什么东西？若能让旁人的言论左右自己心之所属，那不证明那人本身也是个毫无主见的窝囊废吗？若是如此，分开倒是好事了。”

　　这话把宁羽逗乐了：“你说得是。两个人如果真的相爱，那这些闲言碎语算什么，又怎会放在心上。”他所指原是胡丁当姐弟，但不知为什么，听了墨不异这番话，他也顿觉心头一宽。

　　说话间，菜也上来了，这菜香飘来，宁羽才觉得肚子还真是饿了。两人不再说话，立马就大快朵颐起来，然而宁羽刚吃了一块糖醋里脊，就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虽是不难吃，但和胡丁当姐弟的手艺比起来，这望云楼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还贵了那么多。不知道丁丁姐和当当最后去了哪儿呢？想到以后可能再吃不着那么好吃的菜，再见不到那两个人了，他倒了杯酒一干而尽，将心头的郁结强压了下去。

　　秦琴君也犹如人间蒸发。随后的半个月里，宁羽和墨不异到处暗查走访，但都没能发现有关她的一丝线索。这些日子以来姜世忧每天早出晚归，与夏良群商讨东征大计，宁羽几乎没见过他几面，当然，就算见了他也不会直接劈头去问秦琴君是不是被弄走了。

　　原本他找秦琴君是为了把她赶得远远的，可别漏了口风让人知道朱雀扇就在他们手上。这些日子一无所获，宁羽只能自我安慰说不定她自个儿知道危险已经跑得远了。

　　在九天宫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简单得很，弟子们仍是每天修仙练剑，勤功不辍。这天，宁羽照旧腻在墨不异的房内。突然间钟声大作，外面传来几个小弟子的声音：“所有人立即去三清殿集合，师父有要事吩咐！”

　　宁羽一骨碌起身，墨不异兀自不动。

　　“不异，我去一下，看看怎么回事。”

　　“我就不去了，在房里等你。”墨不异懒洋洋地捧着一本《食经》，除了吃之外，这几天来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看有关吃的方面的书。宁羽心想不异在九天宫每天做的这些可不能让早上勤练功的弟子们知道，否则发觉自己悬梁刺股废寝忘食地修习，到头来功力却还不如别人游手好闲心不在焉的百分之一，是不是得三观尽毁，从此自暴自弃？

　　三清殿是九天宫的主殿，宁羽到达之后发现几乎整个九天宫弟子都已经来了，偌大的殿内已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羽师兄！这里！”姜元在不远处对他挥手。

　　宁羽穿过人群走了过去。姜元、姜云之和姜东习正站在一块儿，姜元问道：“九天宫好久没有鸣钟了，不知这次是什么事儿？”

　　姜东习背着手道：“必然是大事。”

　　废话！宁羽翻了个白眼。

　　姜云之道：“听说齐云军已经全面接手长仪了，皇上派了好些个心腹大臣前去南面驻守，现在应该是得空可以处理天择了吧。”

　　话正说着，只见姜世忧自殿后方走来，殷会期跟在他之后。掌门一到，底下正说话的弟子们顿时噤声，殿内一片安静。

　　姜世忧坐定，面色沉静，缓缓启口道：“为师这些天忙于政务，实是疏于教练大家了。现在两国归我齐云，下一目标便是直指东国天择，早一天攻下，则早一天四国归一统。今日召集大家，一，是告诉大家，天择倒行逆施，欲图谋害齐云王臣，我齐云现正式昭告天下，百万大军出师东征，望能早日拿下天择、平定天下。”

　　虽然齐云攻打天择已是司马昭之心，但这一天来得太快了。齐云降瀛北、灭长仪，虽然一切顺利，但也不免损耗了不少元气，还未得好好喘息就要东进，这可太激进了吧。九天宫弟子都饱读兵书，不少人深谙此理，对齐云急着东征持保留意见，当然也有人觉得行兵打仗重在气势，齐云连下两国现在气势顶旺，大可乘胜追击。

　　“二，天择在三国之中最为特殊，他地势险要、环山扼水、易守难攻，又有御灵术帮衬，恶灵兽助力。天择国御灵术与我齐云修仙之术同宗一脉，如果说能压制御灵术者，那非我齐云的修仙之术了。此次东征，国中七七四十九仙门大派都会挑选合适的弟子同往，大家今日都在，为师也直接来点将了。”

　　姜世忧顿了顿，开始点名：“会期。”

　　“徒儿在！”殷会期得意洋洋，他已把自己当成九天宫继任掌门人，东征早一天结束，师父早一天退位，他也就能早一天上位。

　　“东习。”

　　“徒儿在！”姜东习心道，这该是最后一次大战了，这次表现得好一些，事后夏良群一统天下，必然厚加奖赏才是。

　　“阿元。”

　　姜元出列：“徒儿在！”

　　“桐心。”

　　“远桥。”

　　“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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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天宫弟子千余人，刨去仙术低微的中低阶弟子和刚入宫不久的新弟子，一百名高阶弟子中近半都被姜世忧点到了名字。宁羽越听越是心焦，可直到最后，姜世忧也没念到他的名字。

　　姜元也发现了这一点，轻轻扯了扯宁羽的袖子：“羽师兄，人太多了，师父会不会把你给忘记了？”

　　“……可能吧。”

　　姜东习凑过来，故意道：“师父说不定不想让羽师弟去呢。”

　　姜元道：“怎么会？羽师兄的仙术这么厉害，全九天宫就属他最强了，他不去谁还有资格去。”说完立马发现多嘴了，连忙捂紧了嘴巴。还好殷会期与师父站于上首，压根没听到这话。

　　姜元又道：“羽师兄，你等会儿去和师父说说，估计他是没数得过来。”

　　他是好心提醒，不过宁羽却知并非如此。姜世忧是何人，怎会犯这种把站在跟前的大活人忘记的低级错误。唯一的可能就是姜东习说的：他没想要他去。

　　姜世忧耐心地一一报完名字说道：“此次东征，九天宫虽是作后方辅助，但大家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天择妖气之地，妖邪丛生，一定不能大意。”

　　弟子们齐声称是。

　　姜世忧点点头，往弟子们身上扫了一圈：“大家领了任务都散了吧，东征在即，跋涉辛苦，这两天大家好好休息准备，之后我会派人抽时间把每个人任务细化的。”

　　众弟子们先后步出了大殿。宁羽也正准备离开，突听姜世忧的声音传来：“羽儿，你留一下。”宁羽停住脚步，心中的不安霎时如潮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