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43、卖国求荣

　　宁羽和墨不异两人步出大成殿，明月当空高照，月色清明。宁羽仰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原来还真是没过多久呢，我记得来的时候这月是正中而悬。”

　　墨不异道：“人间一日，幻境十年，你在那幻境里还想做些什么也有得是时间。”

　　宁羽侧过头看着他，总觉得墨不异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他打了个哈哈，道：“那是，幻境与人间就如天上与人间一样。”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也太傻了，正愁找点什么说说，突然眼尖地发现前面有一个靛蓝袍子的九天宫弟子匆忙走过。

　　宁羽左右一扫，其时大成殿中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故意磨磨蹭蹭，和墨不异拖在了最后边。见四下没人，他脚下生风，施展轻功，向前一跃，抓了那小弟子前襟，转到一处僻静的假山之后。

　　那小弟子猝不及防，双手奋力将被他拉开的前襟拢住，惊恐地望着他：“羽师兄，你、你要干什么？！”

　　宁羽见他如此警觉，哭笑不得，一把松开他，拍拍他肩膀道：“你以为呢？”

　　那小弟子忙往后退了半步：“夜黑风高，旁无来人，羽师兄你有什么事？”

　　这时，墨不异走到他身后。

　　那小弟子惊道：“墨不——墨师兄也在？！”

　　宁羽苦笑：“你放心，我没准备拿你怎么样，只是想问你个问题而已。话说，这么晚了你在皇宫晃荡什么？”

　　小弟子道：“师父支会我通报一声，他明日进宫与皇上商量东征事宜。”

　　宁羽心道：是啊，东伐，灭天择的时候终于到了。他接着又问：“嗯。那么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墨师兄正在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那小弟子咽了口唾沫：“我、我不知道。”心想：你们执行任务把我抓来作甚？

　　宁羽神神秘秘地说道：“这项特殊任务需要师父亲自下令的，但是现在我到处找不到他老人家了，你说怎么办？”

　　小弟子恍然：“哦！你说师父他老人家呀，他去找灵脉了。”

　　宁羽大惊失色，神色凝重起来：“找什么灵脉？去哪里找了？”

　　小弟子见他突然脸色突变，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

　　宁羽道：“那你说他去找灵脉了，总有个地儿才是，否则他去哪儿找？”

　　小弟子这才道：“不是啊羽师兄，今儿个你们大家去了宫里后不久，九天宫就来了个破衣烂衫的女子。这女子一直嚷嚷着要见师父，说是要用关于灵脉的秘密情报来交换金银。”

　　墨不异在旁插道：“既能自上得九天宫来，必然不是庸常之辈。”

　　一针见血。宁羽暗赞。他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女子是否三十上下，长得不错，一脸凶相，语速很快？”

　　小弟子诧异道：“羽师兄你当时也在吗？”

　　宁羽心中了然：“你继续说吧。”

　　“是！”那小弟子于是竹筒倒豆般一股脑儿说了下去，“我那时负责守门，她一女子来历不明，自然不能让她进来的，但她说不进来可以，一定要见师父。她说自己去了琉璃宫找皇上，被守卫赶回来了。我想是啊，你一介平民，以为皇宫是想进就能进的、皇上是想见就能见的吗？然后那女子说，知道九天宫掌门人就是齐云相国，现在要以南国灵脉朱雀扇的下落交换些金银珠宝。我本来看她穿得破破烂烂，以为她说的是假的，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国之圣物有什么关系，可是她说了：朱雀扇在长仪冰库藏了八年，那些人就一直找了八年，却不知踏破铁鞋，就在眼前。朱雀扇扇面一展，里面的朱雀工笔逼真，鲜活欲飞，强劲的灵流直扑上来，功力稍微差点的都会被直接震飞。”

　　宁羽忍不住打断他：“然后你就信了，然后来宫里报告给师父听了是吗？”

　　那小弟子道：“哪能，我可不是这么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递到宁羽和墨不异面前，“她是给我看了这个，我才信了。我给了师父看，他也第一时间就信了，我还留着呢。”

　　宁羽定睛望去，心神顿时一震。

　　这是支精工细造的金钗，一点碧玉镶嵌在九瓣金花之中，上头另有只小小的玉蝶停驻，和织光公主留给宁羽的那支钗显然是一式同款。

　　如此看来，那女人是长仪长公主秦琴君无疑了。

　　小弟子并未注意到宁羽神情有异，继续说道：“我祖上乃金玉世家，但这样品相的金钗却是极少见到，看这翡翠的水头，细腻的工艺，不是皇家的倒奇怪了。所以我觉得这女子保不齐真知道长仪灵脉的消息，就要了这金钗为证，特意跑了这趟。没想到师父一听便说要见那个女子，我本想和他一起回九天宫，但师父说他打算趁势而上，早日东征，让我独自去和皇上通报一声。”

　　那是为了把你支开吧！宁羽抓住重点，问道：“所以你并不知道师父去了哪儿吗？”

　　小弟子道：“不知道，不过若他要找那女子，应该会在九天宫吧。”

　　事不宜迟。宁羽与墨不异轻功一纵，匆匆往九天宫方向掠去。小弟子瞪大了眼睛，想大声叫又不敢，压着嗓子喊道：“羽师兄！墨师兄！皇宫行走，禁止使用轻功！”他话音刚落，夜色茫茫之中，两人早已没了身影。

　　秦琴君在载星河畔被宁羽他们夺走了朱雀扇，还败露了她的真实身世，不知会如何气急败坏，想来无论如何不应该让她就这么一走了之才是，不过宁羽也没想到她卖国求荣如此彻底，胆大包天到无所畏惧，竟敢单枪匹马跑来齐云贩卖朱雀扇。

　　两人一路穿屋飞巷，很快出了皇宫，反而比大成殿那些早走的师兄弟们更早到达九天宫。

　　守门的小童一看见他们就搓着手，满面欢喜地迎了上来：“两位师兄，这次皇上赏了些啥呀？”他想着这两位师兄说不定一高兴也顺手赏他个啥。

　　宁羽心中焦急，边走边随口道：“赏了三只猴子！对了，师父在宫里吗？”

　　小童道：“啊？师父刚回来不久。”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地重复一遍：“咦？赏了三只猴子？那是什么呀？”

　　宁羽和墨不异没理他，已经快步走进门去。

　　两人一路穿过三清殿，经过藏经阁和凝丹楼时，突然一个温雅低沉的男声传来：“这么晚了，还不去歇息吗？”

　　是师父姜世忧！

　　一想到他极可能就是那武功高强的神秘人，宁羽心中就“咚咚乱跳”起来，脚步甫地定住，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礼：“师父！”

　　姜世忧从不远处的阴影中走出来。墨不异躬身示礼，姜世忧对他淡淡一笑。

　　“羽儿、墨公子，你们的房间不是在那里吗？”说罢，往他们身后一指。

　　宁羽整了整衣衫：“师父，我们——闲着无聊走走而已。”

　　姜世忧淡声道：“为师也闲着，不然，我们边走边聊会儿吧。”

　　师父开口，徒弟怎好推辞。纵然宁羽心里千般思绪，现在也得强压下去。姜世忧一人走在前头，宁羽和墨不异走在后面。三人静默良久，姜世忧忽然回头问道：“羽儿，你来九天宫多久了？”

　　宁羽道：“师父，今年已经是第十年了。”他不禁向墨不异瞄了一眼，心中想的却是：不异也在封灵棺内被关了整整十年了。

　　姜世忧点点头：“你刚来时还只是个孩子，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他轻轻叹道，“这些年来，你在我九天宫里受了不少委屈了。”

　　宁羽忙道：“没有的事，师父，我在九天宫过得好得很。”

　　姜世忧并未作答，只是深吸口气，又道：“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齐云一统天下的日子也快到了吧，羽儿，你是怎么看的？”

　　宁羽心中惴惴不安，他思忖着道：“天择虽是三国中国力最强者，但与我齐云仍不能并论。拿下长仪之后，我们更可迅速实现由南及北的包抄。不过天择多山，易守难攻，估计并不会像对付瀛北和长仪时这么顺利的。”

　　姜世忧问道：“羽儿觉得要用多久能攻下天择？”

　　宁羽诚实地回答：“不下五个月。”

　　姜世忧饶有兴趣道：“齐云现拥百万之军，领土遍及南、北、西面万万亩地。现在瀛北方定，驻军正往长仪准备接手，届时三面夹击，断其后路，何以羽儿还觉得要用五个月才能攻下天择？”

　　宁羽站正，认认真真地作答：“天择乃御灵之国，通灵擅术者俯拾皆是，单体作战能力不可小视。加之其地势多险，为虎踞龙盘之地，这也必然拖长战事时间。”

　　姜世忧道：“羽儿了解得真多。”

　　宁羽心神一凛，忙回道：“徒儿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姜世忧道：“不，羽儿说得很对。当初制定作战计划时，将天择置于最后才除，就是觉得他最是难对付。”他悠悠地说道，“不过，五个月怕是等不及了，三个月内，一定要把天择灭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似乎有十成十的把握一般。宁羽奇怪他为什么等不及这五个月，但忍了忍还是没问出口，这情境之下多说多错，更容易败露自己，不如不作声。

　　姜世忧见他们神色有疑，微笑着道：“罢了。这些累人的话题还是留到明日为师和皇上去说了罢。”他仰起头来，月光倾洒在脸上，映照出他平和淡然的面容：“羽儿、墨公子，你们看这天上。”

　　宁羽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其时，月已中移，硕大的银盘挂在天上，旁边没有星星的点缀，显得孤清得很。春夜的风还透着微凉，三人的头发和袍摆被吹得飘起，树叶一阵阵“簌簌”作响。

　　姜世忧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无论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永远都沐浴在相同的月色之下，这一点，真是万古不变呵。”

　　不知师父为何突发感想，宁羽时刻提防，可没什么闲情逸致赏月，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墨不异却突然接口道：“月色纵然相同，但人的心境却不同，如此，看到的月色却也是不同的了。”

　　姜世忧向他看去：“噢？墨公子看来深有体悟？”

　　墨不异道：“心随境转，境随心转。现在看到的月色——和十年之前，自是不一样的了。”

　　宁羽心道，不异这是在试探吗？他暗暗观察姜世忧，见他神色如常，并未有一丝的异样。

　　姜世忧抚掌而笑道：“墨公子说得是理。年轻人如此，我们也不遑多让，十年之前的月色虽然仍是一样的月色，但在我看来——确是比现在浓稠多了。”

　　只听姜世忧又道：“马上，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他向着他们走近几步，宁羽发现墨不异的左手暗暗往铩羽剑柄上移了过去。他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把墨不异左边的半拉身子给遮住。

　　姜世忧目不斜视，他站定在墨不异面前，道：“其实，我倒建议，墨公子可以提前庆祝一下，因为——这一切都马上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