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42、剑指天择

　　宁羽快速在大殿上扫了一圈，确认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清醒之后才试探着问道：“……不异，我被拖入幻境了，刚刚才破了结界。你应该没中招吧？”

　　墨不异向那三只倒在地上的司阳兽看了看，双手背在身后，这才不屑地回道：“就凭它们制造幻境的水平，还影响不了我分毫。”

　　宁羽这时心里想的却是：那幻境源于司阳兽的歌声，他心神被摄，幻境中的一切其实都是臆想而已。墨不异应该不会知道他在幻境中做了什么的。这么一想，心下稍安，虽然是幻象，但他可不想让墨不异知道他对他不仅又亲又摸，亲完摸完之后还把他打得四分五裂……

　　墨不异见他沉思，自己淡淡地说了下去：“这三个玩意儿是极邪之兽，专司蛊惑人心，对付寻常之人功力已经足够，如果在幻境中死于非命的话，现实中也会长睡不醒。”

　　宁羽在墨不异旁边坐下，说道：“在天择擅于制造幻境的妖兽并不少见，但这‘三个玩意儿’以声音制幻勾魂，将现实幻境融合在一道儿，那也是闻所未闻，顶级的厉害！”想了想，还是感慨道，“在天择呆了那么多年，我居然从来不知道皇室中居然豢养着这种能摄人心魄的妖兽，樊予这厮竟还留了这一手，果然阴险之极！”

　　墨不异道：“倒也没什么厉害的，它们的特别之处在于‘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旁人执意冲入幻境相救，结界扭曲之下，反而担心双方灵力和心智都会因此受损，所以只能祈祷自救。”

　　原来如此。宁羽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墨不异宁愿旁观也没来相救。

　　一般说来，制造出的幻境总是与现实不同，场景、人物在细节方面不可能面面俱到，因此心思细腻之人能分辨出所处之地、所对之人究竟是真是假，但这“三个玩意儿”制造的幻境显然极是真实，除了墨不异的瞳色，宁羽找不出和现实有任何不同之处。

　　他松了口气，说道：“还好我在幻境中就捉了它们，破了它们的结界。”

　　墨不异眯着眼看他：“是啊，顺便把‘我’也给扯烂了。”

　　宁羽的一颗心瞬间被提了起来，他认认真真盯着墨不异看了又看：“难道……你进了我的幻境？”

　　墨不异懒洋洋地道：“我在。如果你真的遇到危险，我也顾不得幻境的禁忌，得过来帮一把了。”

　　他说得轻巧，宁羽心里却是暖融融的。他是不顾自己性命来救他。不过一转念，他又想到既然如此，自己对那“墨不异”做的事不就全都被看到了。于是周身暖意霎时消失，整个人脸上都是大写的尴尬。

　　他佯咳一声，指指倒了一地的人：“那个，不知道他们还有多久才能醒呢？”这时候，转移话题是最好的选择。

　　墨不异道：“幻境与现实时辰有差，幻境之中你觉得自己停留了很久，但现实中仅只一瞬而已。”话正说着，旁边的姜元发出一声低吟，悠悠醒转，宁羽赶忙一把拉过墨不异，让他埋头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则紧闭着眼睛作晕倒状，一边低声道：“别让他们知道我们早就醒着了。”

　　姜元睁开眼，揉了揉脑袋，探身一看，脱口而出道：“咦？怎么回事？大家都这么好睡的吗？”

　　宁羽暗自憋笑不语，听这平淡的口吻，他的幻境恐怕比自己要柔和不少。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醒来，宁羽这才松开墨不异，悄声对他道：“这样不容易被识破。”明明是他冲破幻境，毁去结界，制伏三只司阳兽，现在却像做了坏事似地不想让人知道。

　　墨不异整了整褶皱的衣袍，看着宁羽佯作无知的脸。多年之前，那个小小的孩子是不是就是这样藏起锋芒、刻意低调、诸般退让、忍气吞声，只有这样才能在齐云九天宫求得一点点的立锥之地呢。

　　“看什么？”宁羽见墨不异一脸严肃，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在我幻境中的你也是这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哦。”他还待再说什么，只见上首的夏良群已经醒来，脸上是腾腾的杀意。

　　靠！宁羽不禁猜想这位齐云国主的幻境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逐鹿天下，一统四国？还是被其他三国杀得团团转？枉死之魂都来报仇？

　　九天宫中一些仙术初成的高阶弟子们已经醒悟过来自己之前是中了妖兽的幻术，围在那三只倒地的司阳兽身边指指点点。姜元一拍额头，对旁边的姜东习道：“习师兄，这噩梦委实真实得可怕！我之前还不知竟有这样的以声入幻之术……”话说一半，他便停住了。只见姜东习的脸色惨白吓人，喘息急促。幻境中他欲杀死殷会期成九天宫新任大弟子却被其反杀，这真幻之间一时还没调整过来。

　　殷会期正和殷贵妃、夏良群在说着什么，师父姜世忧不在，估计是令他好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事情就是这样。”殷会期站在一旁，一边悄悄观察夏良群的神色。

　　夏良群一拍座椅扶手，对他怒目而视：“你的意思是刚才朕差点就要驾崩了？”

　　殷会期脸上闪过一丝恨意，很快又低眉顺目道：“禀皇上，刚才——确实有点儿危险，但因为破除了结界，幻境的始作俑者也已被制伏，所以现在整个大成殿内都没有人会有事的。”

　　“那么它们呢？”夏良群向那三只躺在地上的司阳兽一指。

　　“皇上放心，它们在自己制造的幻境中挣扎不得，所以现实中也不会醒过来。”

　　夏良群拂袖道：“把这妖兽给我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两旁侍卫得令，忙上前将三只仍沉浸在自己幻境之中的司阳兽给扛了出去。

　　夏良群终于心下稍安，转头又问道：“是谁破的结界？”

　　殷会期向大殿中一一看过来，每个人的脸上表情各不相同，但似乎都不像是刚刚经历过幻境恶战，将结界破除之人。

　　他的目光在墨不异脸上游走，心道：这个妖人的灵术是这里最强的，八成就是他干的吧。又想道：如果是他做的，他不是那种会邀功的人，那我尽可以大包大揽了。于是向夏良群道：“禀皇上，这三只妖兽邪门至极，若不用我们九天宫的高等仙术将其镇压，殿内所有人的心魄恐难回现实之中，肉身与魂魄分离，再难醒转……”

　　殷贵妃走过来向殷会期使了个眼色，柔声对夏良群道：“皇上，会期是九天宫大弟子，如果他不挺身而出，这三只妖兽又有何人能制伏？”言辞之间，似乎已定论了这都是殷会期的功劳。

　　夏良群随口一问，他也并不真的关心是谁制住了这三只司阳兽。相比起来，他更在意的是为什么没有人识破这三只是邪兽，又为什么他明明中了幻术，隐藏的那些秘卫没一个赶过来救他的？！

　　殷会期像是知道夏良群有此疑问，恭声道：“妖兽伪装成伶兽，竟然骗过了所有人，可见天择早就有谋害皇上的想法，一定暗地里准备多时了。”

　　夏良群的脸色愈发难看。殷会期斟酌着继续说道：“若中此幻术，自己毫不知情，而整个大殿则成为了一个封闭的结界，殿内殿外明明近在咫尺，却是相隔千里，心魄已在天外，外人一般无力来救。”想了想又加了句，“如果是仙术强如师父者，或者还有可能。”他这一捧一踩，言外之意是这幻术旁人是解不了的，但他却有本事在幻境中擒住罪魁，破除结界。

　　外面一队侍卫快速跑来，为首的圆脸将士来到殿中，神情略显慌张，见到夏良群便跪了下来：“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夏良群面色阴冷，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周密，却还是着了天择的道儿：“你们还知道要来救驾吗？朕以为你们上哪儿吃茶聊嗑去了呢！”

　　圆脸将士甫一抬头，见夏良群脸色不善，连忙谢罪不迭。那圆脸将士便是常默，今日内卫轮值，大成殿正在他管辖范围之内。

　　宁羽咂舌暗叹，这小子的好运气恐怕要到头了，不知夏良群会如何惩罚？如果只是打几板子、贬几级就随他去了，如果要将他杀头砍手来谢罪，那自己还是得想法救他一救才行。

　　姜元听到殷会期和夏良群的对话，奇道：“咦？原来是大师兄打破幻境，制伏三只司阳兽的吗？”他睨了眼墨不异和宁羽，心道明明他们的功夫都要强大师兄太多了。

　　姜元心思单纯，想不着太多，姜东习已经冷静下来，在旁故作怫然道：“怎么？阿元还对大师兄高强的仙术有异议吗？”

　　姜元忙道：“不不不，只是……”

　　“不是就少说话了！”姜东习生怕他说漏了什么，赶紧打断他，小声在他耳边道，“师父明言了要退位，你觉得这九天宫掌门人的位子会由谁来接手？！”

　　姜元张大了眼睛：“啊？啊……哦……”

　　“啊哦什么呀！”姜东习嗤笑道，“你要记住，这功劳就是大师兄的！是也是！不是也是！”

　　——真是教坏小孩子了。宁羽离他们不远，不咸不淡地把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遍。

　　九天宫素来崇尚无欲无为，可说到底来此修习的人还真是各怀目的，有想着借此爬上仕途巅峰的；有想着得道飞仙的；有想着傍上名门能惠及家族的、有想着被万人敬仰，武功天下第一的……外人看来，九天宫是雅士清修之地，但那只是金玉其外，其实里面一样充斥着各种欲望，和腐朽官场、街巷市井之地无甚区别。

　　这时，夏良群在上首朗声道：“众位爱卿——”

　　皇上一发声，下面的人立时都住了嘴，齐齐往上头看过来。

　　“想必怎么回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夏良群在各人脸上一一看过来，“居然有人在朕眼皮子底下施幻术，想要置朕于死地。”他说话的语气冷冷冰冰，没有明显的抑扬顿挫。

　　夏良群看了底下跪着的常默一眼：“这次事出突然，又涉及巫幻之术，非在预料之内，所以朕决定——暂不追究……”

　　“！”宁羽吃了一惊，心中乐道：看来常默这小子果真是福神，夏良群可从不是宽厚的主，这么大事儿居然都能不追究。

　　常默赶紧磕头谢恩：“皇上仁慈，臣今后一定尽心尽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定保护好皇上安全，不让任何人任何妖伤到皇上分毫……”

　　宁羽：“……”这小子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多废话。

　　其实，夏良群倒还真不是特意宽厚。攻打南国长仪之时他已绞尽脑汁去找借口，但最后加诸于长仪的“辱国”罪名仍未免牵强。这次被幻术所迷虽然令他震怒，但他既已无恙，反过来一想，这也正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借口发兵。师出无名，则容易落得个穷兵黩武的骂名，就算一统天下难免有人会不服。那么这次天择欲加害齐云君王臣子，罪不可恕，传了出去，说什么做什么也是名正言顺的了。

　　他主意已定，对座下众臣道：“天择国倒行逆施、豺狼之性，欲对朕暗下毒手，幸朕得天佑，恶谋未成。古语云：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他对站在一旁的胖公公道，“传朕旨意：今在此昭告天下，立刻传檄声讨，点拨良将，择日东行，誓将东国妖孽除尽！”

　　胖公公抖着肥肉，一跪到地：“奴才马上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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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看不清恶兆,必然遭不行动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