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41、诡谲幻术

　　三只司阳兽闻言同时张开大嘴，柔媚歌声顿时变成高频的尖叫，简直似要冲破耳膜，刺得人耳生疼。宁羽从不知道司阳兽的嘴巴居然能张这么大，几乎占到狮脸的十之有七，看起来可怖得很。

　　司阳兽那张开的大嘴里遍布尖齿，一边尖叫、一边喷血，声嘶力竭、状若疯狂。

　　这下宁羽看清楚了，血从喉口喷溅出来，沾得狮脸猿脖点点秽渍。不异说这东西摄人心魄，果然不假，居然以消耗自己的灵力为代价，弄了一个幻境出来给他消遣，要不是他出生天择，对这灵异之境具备高于旁人的常识和敏感，估计也会被骗倒的。着了此道损伤灵力、迷失神智，后果不堪设想。

　　司阴兽早就名声在外，极受天择皇家重视，司阴兽军也是天择国综合实力最强之军，但司阳兽一直作为伶兽豢养，即使曾为左相之子，宁羽也从没有听说过除了给达官贵人吟唱逗趣之外它们还有制造幻境的能耐。想不到这樊予城府如此之深，竟暗地里留了这一招伺候夏良群。

　　尖叫一声盖过一声，桌上一只高脚酒杯“嘭”地被音浪震碎，很快，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的杯盘自爆，刺耳的碎响汇成一片。片刻，地上桌上已狼藉遍布，处处碎瓷，屋檐墙壁，一道道裂缝如蛛网般向外延伸，那高音啸叫居然有将整座宫殿掀翻摧塌的力量。

　　宁羽一边稳住心神不受魔音干扰，一边施展纵影移风术欲擒住三只司阳兽，可及至跟前，整个人又被弹了回来。

　　又是气墙！

　　这结界本身其实并不算强大，但三只司阳兽威力相加，结界的强度也增长了三倍。宁羽闪出一念：还好之前七只司阳兽被乱箭射死，否则十只相加，就算啥妖力都没有，光尖叫声都要让他炸毛了。可是，既然天择既然要置他们于死地，为何还杀了这七只司阳兽？是误伤吗？可也太不小心了！

　　容不得他多想，这气墙稳如泰山，宁羽试了几次都无法突破。但突破不了这气墙，他就破不了这魔音，也捉不住它们，更脱不了身。

　　尖叫声愈来愈烈，宁羽的五脏六腑都觉得跟着绞在了一起，再下去非得内伤不可。他心念斗转，突然纵身奔向殿旁的金钟玉鼓，左手放出一波灵流，弹射在大鼓之上，发出“乓乓”巨响，右手在一排玉磬之上来回拨弄，故意弄出杂乱不堪的声音，一时竟盖住了那刺耳的魔音。

　　发现有效，宁羽一不做二不休，又胡乱抓来两张七弦琴，抬手拨弦，琴音滞涩难听，在大成殿内铮铮不绝。这皇家瑶琴极是讲究，皆以千年桐木制成，连琴名都是冰沁、雪玉、流光这样的雅称，宁羽指上附灵，琴身不胜其力，裂出一条条缝，连琴弦都断了好几根。

　　焚琴煮鹤，实在是别无他法。宁羽心道可惜，马上又凝神继续，内脏的绞痛感稍缓，他知道魔音已被压制了不少。而这魔音被压制住之时，便是结界最弱之际。宁羽嫌还不够，他扬手一挥，灵流化作一团细风，在大殿上来回穿梭，所到之处烛光俱灭。这司阳兽是喜阳之灵，从光中获取力量，若灭去光，就能更大程度遏制他们的能力。

　　大成殿风住烛熄，登时一片浓黑，只有外面隐隐的月色透过窗子钻进来。

　　宁羽一鼓作气，将所有灵流汇于右掌，向那三只司阳兽隔空劈了过去。只听得一声轰然碎响，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知道气墙终于被攻破了。宁羽一下越过了那破碎的气墙，左右手各制住了一只司阳兽，右脚踩在中间那头身上。然而，即使如此，司阳兽仍是不停啼血尖叫。

　　“吵死了！别叫了！说！你们是不是奉樊予之命来杀齐云王的？！”

　　司阳兽被他抓住，仍是叫个不停。宁羽等了一会儿，恍然道：真是傻了！司阳兽再是灵性，毕竟是畜生而非人类，又不是凌鱼那样的上古神兽，根本不会说人语。

　　他脱下罗袜，塞住其中一兽的嘴，尖叫声终于停下。三分魔音少其一，宁羽感受到大成殿的结界已经岌岌可危。他心中一喜，又用另一只罗袜塞了左边那兽一嘴，除下发带将两只兽捆了起来，丢在一边，正当他还想如法炮制第三只兽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一双黛色的鹿皮绒靴子，笔直修长的小腿在敞袍里若隐若现。宁羽猛然抬头，正撞上墨不异的下颚，他吃痛之余，剩下的那只司阳兽趁机挣脱，三两下就爬上了大殿立柱，仍是兀自啼叫不歇。

　　宁羽捂着脑袋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墨不异，退开几步，道：“好家伙，这幻象还真是一模一样！”他顿了顿，突然勾起嘴角，又道，“如果不是因为瞳仁的颜色是黑的而非琥珀色的，我还真差点以为是不异来了。”

　　他话音未落，黑色瞳仁的“墨不异”倏然向前伸手，目露凶光，直直掐上了他的脖子。宁羽挣了几下，发现“墨不异”力气极大，居然无法脱身。

　　“墨不异”的瞳仁里漆黑一片，无法聚焦，也不会说话，只是将手上的力道不断收紧。宁羽踢打推搡了半天，发现自己呼吸越来越不畅。他心道可惜，终于将掌中灵流向“墨不异”挥去。那“墨不异”心口中招，一道白光闪过，宁羽发现脖子上一松，赶紧跳开。

　　“墨不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前胸，发现白光过处，身体被完完全全地刺穿，再抬头看看宁羽，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身子却直往旁倒去。宁羽迟疑了下，还是上前托住了他的后背，将他一把抱住。

　　“墨不异”正在消失，整个人渐渐化作青烟散去。明明知道那只是幻象，宁羽还是觉得心中有一根弦微微地被撩动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袭来，虽然是假的，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去抚摸着“墨不异”的脸颊，几乎一样的冰冷细滑的触感。他在“墨不异”脸上、唇上来回地摩挲，眼前的人安静得甚至连气儿都不喘一声。他细细端详，“墨不异”双目紧闭，微蹙着眉，如同沉眠。他又轻轻用指腹将他的眉头抚平，让他的身体摆平。

　　正思考间，冷不防“墨不异”突然睁开了双眼。宁羽其实早有防备，但还是为他的忽然发难吃了一惊，那黝黑的瞳仁射出金光，双手一下就紧扣上他的脖子，使出一个后空翻，显然想要借力将他的脖子扭断。

　　宁羽被那股大力所制，不由自主往后倒去，所幸他轻功极佳，迅速找准落点，重心往下盘疾压，化去大半“墨不异”在他身上的力量，同时腾出一手轰出一连串天雷破。那“墨不异”连中数弹仍不发一声，只是双手松开了，宁羽道了声“抱歉了”，一脚将他踢开几丈远，“墨不异”身前天雷破怦然爆开，瞬间将他炸得四分五裂。

　　宁羽一瞬间有点儿心疼，仰头朝立柱上的司阳兽怒骂道：“你这死猴子倒是有点眼力见，知道我最珍惜的是什么，用他来作幻象想引我去死。没想到天择居然还藏了这么个秘密武器，倒是令人大开眼界，可惜啊可惜，你们的诡计没有得逞。”

　　那司阳兽啼叫不休，宁羽又道：“不过假的就是假的，画虎画皮难画骨，再像墨不异，也不是真的墨不异，想我这么容易就中招也太小看人了。”他手中托着一个大金锭子来回把玩，那是他从假的墨不异身上掏出来的，再往前说，应该是墨不异从姜云之手上讨来的。

　　“这幻象还挺正，居然连人囊中之物都给配齐了。”宁羽冷笑一声，纵身飞上了立柱。司阳兽见势忙逃，但它怎是宁羽对手。宁羽双臂一展，堵住司阳兽前路，后面就是大殿的柱子，眼见无处可逃，那兽露出尖牙大嘴，张口欲咬。宁羽赶紧退开，被这大嘴咬一口估计连骨头都得连着断掉。

　　宁羽一边急转身子，一边大声道：“我今天总算知道什么是狮子大开口了！”

　　司阳兽见他转到后侧，跟着回头，宁羽一拳击出，正打在它鼻子上。趁它七荤八素之际，赶忙伸出一手拎住了它后颈，一手钳着它下颚，施力一震，顿时一嘴的尖牙俱碎，变成个扁嘴狮面猴。

　　宁羽将那锭金子拍进它嘴里，卡在喉口，将它同另两只司阳兽缚在一块儿。

　　尖声厉啸终于彻底消失，结界瞬间打开，天光大亮、飞沙走石，一时之间，整个大成殿又发出瓷器破碎的爆裂声响，宁羽一阵头晕目眩，待勉力站定之后，殿中已然一片安静，只是大小朝臣、九天宫弟子、甚至上座的夏良群和殷贵妃都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座位上不省人事。

　　“总算等你破了结界了。”只有墨不异还斜倚在席上，面前吃剩的碗盘好像又垒高了半寸。他眼带笑意，托腮看着他，“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