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17、比试一场

　　宁羽从没有和墨不异交过手，但是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宁羽的仙术在齐云甚至四国境内其实已然归属一流高手之列，但他深知与墨不异根本不能相比，两人默契地收了灵力，只以剑法相攻。

　　宁羽先出一剑白虹贯日。这是剑法中最基础的招式，用以试探虚实。墨不异左手持剑格开，右掌同时拍出，直探他头顶。宁羽向后疾闪，矮身和他错开欲攻他下盘，没想到墨不异早就知他心思，施展轻功纵身弹向半空。

　　阳光刺眼，宁羽眯起眼睛正待看个清楚，铩羽剑带风声，转眼旋刺而至。宁羽反应极快，横剑在胸，不闪不避，两剑相击发出“铛”地一声，宁羽欺身向前故意把自己的长剑贴住铩羽与其近距离缠斗，这样的攻击更易于蓄力。金属独有的激越声响在花钿小径回荡不息。

　　两人虽是斗得认真，但都是外家功夫，剑上未附着任何内劲。所以宁羽更发现墨不异的灵术虽然高不可攀，但若只看剑术，自己倒能和他一战。

　　高手对招只是须臾之间。顷刻百招已过。铩羽过处一派七彩之光，白气升腾，周遭都感觉冷了几分。陵鱼是上古神兽，相传是人与鱼结合所生，长于深海，性极寒，因此用他的鳞片所制的宝剑也如千年寒冰一般。

　　宁羽使的招数以九天宫所授九天剑法为主。齐云国尚修仙，而九天宫又是齐云修仙第一教派，其剑法自然有独到之处。与长仪刀法走刚猛路子不同，九天剑法以“轻”为要，挑、缠、拦、扑，每招每式讲究点到为止，以守为主，以攻为辅，剑招使起如舞，轻盈灵动，沾之即走，甚是好看。九天剑法配合九天仙术使用威力大增，但若只用外功，剑法凌厉不足，且极耗损体力。

　　时间一长，宁羽发现自己气息开始微乱，出招格挡明显滞涩，墨不异却依然是身若游龙，剑若惊鸿，砍、劈、刺、戳、点、扎，招招使得虎虎生风。他左手一抖长剑，屈腕上提，顿时一股寒气释出，空气都凝滞了。他向着宁羽斜切过来，一剑陡然幻作百剑，顿时宁羽整个上盘都被包围在他的七彩剑光之下，何况那剑气瞬间如冻，他虽想避开却发现动作迟钝逃无可逃。

　　“哇！”宁羽瞪直了眼睛，苦笑一声，干脆掷了剑在地，“这叫人怎么接招？我终究还是赢不过你，认输了吧！”

　　墨不异及时收了剑势。路两旁的紫色小花轻轻随风晃动，天晴云朗，花好风清，好像刚才那场激烈的比试根本不存在般。

　　宁羽笑了笑，伸出手在铩羽上抚过，翻掌一看，指腹已细细蒙了层霜。他边感受那逼人的寒气边道：“这把宝剑果真不俗，这下可说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了。”半开玩笑道，“好了，这下我可更打不过你了。”

　　墨不异道：“你何时打得过我？”

　　宁羽道：“这倒是。”笑容缓缓收敛，正色道，“如果，当年也是这把剑，我也是如今天这般的功夫，我们是不是能和那林清口中的‘主人’一战？是不是有可能把你救下？”

　　墨不异归剑入鞘，挑眉道：“那你便想多了。那人不是你我之力能战胜的。”

　　宁羽追问：“至少可以多一点把握吧？”

　　墨不异干干脆脆地说：“一点也没有。”

　　十年之前，墨不异与那神秘人交手，虽然不过几招，但高下立判，根本不是对手。他倒不是说丧气话，而是直来直去惯了。没有把握，确实一点没有把握，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墨不异又补充道：“那人的灵力之强，远在我之上，再多把好剑也没用。”那人空掌正面受他满灌灵流的一剑却不仅毫发无伤，还能夺刃反杀，看似轻而易举，其实若非灵力远超墨不异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宁羽沉默不语，他自幼修仙习术，墨不异有多强他已然不敢想象，更想不出在这世上为何还有人灵力能远超过他。

　　这时，墨不异看着他自己的那把与铩羽相击已卷起剑刃的长剑道：“其实你可以给自己留着的。”

　　“给我就暴殄天物了。”宁羽托起铩羽剑柄上鲜红的穗子，抬头看着他：“而且，我就想把它送给你，算是、算是一个……信物吧。”他有点没脸皮在“信物”前加上“定情”两字。

　　墨不异却是用手托起宁羽那托着剑穗的手，俯在他耳边道：“嗯？是定情信物？那好，我便收下了，一定好好用它。”

　　宁羽浑身一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墨不异已经收了剑走去。红潮从颈项上浮，宁羽匆匆跑过几步，和他一起在花钿小径上慢慢踱着。

　　这条羊肠小道曲曲弯弯，几无人烟，只有路旁无名的紫色小花随风摇曳。忽然之间，宁羽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无比畅快，虽然只是一条小路，当下却想：若能一直这样和他走下去便好了。

　　宁羽觉得墨不异可能也是一样的想法，否则怎么就这么一条不长的路，他们居然用了一个时辰。谁也没想到施展轻功，就这么拖拖沓沓地往前走着，谁也没再说话。

　　一个多时辰后，抬头远眺，九天宫矗立于层云之中，一片白茫。宁羽的好心情开始急转直下。想到师父姜世忧可能隐藏着的真实身份，想到齐云往后南伐东征的那档子破事他就觉得心烦意乱。

　　其实，他越来越发现自己最想做的已经不是报仇雪恨，而是就此和墨不异远离纷争，最好去没有人烟的地方。他觉得应该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耻。

　　“到了。”墨不异提醒道，宁羽转头看他，说道，“不异，我想先去到一个地方。”

　　一刻钟后，两人已到了寻春楼的门口。

　　宁羽觉得自己的心静不下来，反正都已经离宫一个月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他破罐子破摔，干脆准备在这里喝上两杯，好好休整一下。

　　寻春楼里，两个人低头匆匆走出，正是胡丁当姐弟。

　　不知为何，宁羽心念一动，有种“必须要躲起来”的直觉。显然墨不异心同此理，两人默契地闪身至一堵青墙之后。

　　宁羽偷偷望去，马上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必须要躲起来”了。且不说胡当当平时大大咧咧，走路四仰八叉，可这时却一步一履，还时不时东张西望。胡丁丁泼野蛮辣，爱穿大红大绿，可这时却也是一身粗衣素服，不施粉黛，似乎故作低调，不想引人注意。

　　这俩人——实在太奇怪了！

　　宁羽突然回想起几次和墨不异在寻春楼的经历，记得他们在房间议事，胡丁丁悄无声息地就站在门口。

　　这时，胡丁当姐弟出得门来，向四周张望，宁羽赶忙把脑袋缩了回来。两人等了一会不见异常，不发一言，直接向东口一条巷子走去，宁羽与墨不异对望一眼，点点头，也远远地跟了上去。

　　他们在小巷中穿行，越往深处去，巷中已无人，日中而西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行到巷尾，已经无路可走。宁羽心中正奇：难道他们是吃饱了没事跑来兜个风？突然胡丁当两人急拔身子，纵身一跃，稳稳就飞过了屋檐。

　　宁羽差点叫出声来：呀……

　　他急忙跑上前去。高墙土瓦，目测也有近两丈，这绝不是普通平民和功夫粗浅的武人能一跃而过的。

　　墨不异悠悠地边走上来边道：“深藏不露啊。”

　　宁羽张口结舌，半天才道：“我居然从不知道他们竟会武功。”

　　墨不异悠悠地说道：“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我在房内商量事情之时，那个女人就站在门口？”

　　宁羽道：“记得，我刚才还想着，那次是你抢先推开了门，丁丁姐正在门口准备送饭进来。”

　　墨不异用疑问的表情，定定看着他。

　　抢先推门，准备送饭……宁羽突然间心念一动：是了！难怪他那时总觉不对劲，若胡丁丁只是一个普通平民，那她必然吐息粗浊，以他的灵术又哪有近在咫尺却没被发现的道理？只不过自己心不在此，根本没对此进一步细思而已。

　　墨不异又道：“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在寻春楼被那个男人突袭，我将他制住的事？”

　　宁羽在脑中搜索半天，最后想起他说的原来是自己被林清所伤后，回到了寻春楼，胡当当那时不知情况，向他一掌拍去被他截住。

　　“记起来了……”

　　墨不异道：“那个时候，他曾使过内力。”学武之人自可控制自己是否使用内力，但如突然之间遇到危险，第一反应都是自然地使出内力相抗。想来胡当当本就把墨不异看作厉害人物，见他陡然出手，于是下意识便使出了内力。“那时我锁住了他手腕，明显感觉到了流走的内劲，但瞬间就被他自己撤去了。”

　　不过，想到这里，宁羽又发现了一件事，“……不异，你那时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了？”

　　墨不异淡然道：“对。”

　　“……那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再者，他们会不会武功，是不是隐瞒了真正身份，好像和我无关。”

　　“……”他说得也没错，宁羽顿时哑口无言。

　　墨不异又道：“你对他们还好奇吗？”

　　宁羽道：“怎么了？”

　　墨不异道：“再不追就跑远了，好奇也没用。”

　　“追吧！”不知为何，宁羽感到一阵阵没由来的心慌，话音未落，他已和墨不异飞上屋顶，一提气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