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07、救人水火

　　陆河回到上阳宫内，那血人的袍服已被扒去，横七竖八的鞭痕在白色里衣上尤为显眼。他粗粗地喘着气，体力早已不支，一双眼睛却仍是泛着精光。

　　陆河被夏良群说了一顿，心中本就憋闷，看到那血人的眼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就是“啪啪”两个耳光。那血人脸颊立即高肿了起来，眼睛却仍死死盯住陆河，眼神之中充满愤恨，毫不示弱。

　　陆河更是恼怒：“你看什么？！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谁派你来的？！”

　　血人目光森寒，声音嘶哑：“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审问许久毫无成果，这下陆河心神一振，心道他现在没法作妖，难道总算开窍了？于是走前两步，将身子凑了上去。冷不丁只见那血人突然间暴起，登时困住他的铁锁发出“铛铛”响声，陆河毕竟也是高手，早有准备，脚下疾退，身子立马往后仰去，在那血人能够活动范围外的一寸站定，挑着眉冷笑：“小子想玩我？你还太嫩了！”

　　那血人缓缓开口，陆河正想听他在说些什么，一口夹带鲜血的唾沫飞向了他的脸。陆河虽防备他突然伤人，却没防备这招，距离又近、“出招”又快，居然躲闪不及，额头上被吐了个正着。

　　他伸手一摸，登时气极败坏：“我宰了你！”说罢右掌灵流爆开，对着他头上砸去。

　　只听“砰”一声响，一束灵流与他正面相击，陆河的灵力悉数被化去，整个人弹到五步开外，跌倒在地，摊开掌心一看，整个手掌竟然隐隐发黑，想是受伤不轻。也算他反应敏捷，一骨碌鲤鱼打挺借力而起，向那灵流来处疾攻。

　　墨不异和宁羽已蒙住了脸面。墨不异单手对敌犹自游刃有余，故意步步紧逼将那人退至墙根，心下却想：这人功夫虽在自己之下，但也已是难得一见的好手。

　　宁羽趁机打开铁锁，那血人没了铁锁的束缚，人如棉花般软软地瘫了下来，宁羽赶紧一把扶住他。

　　那边厢，墨不异见宁羽救下那血人也不欲多作纠缠，叱一声“灵来”，黑色灵流如烟般袅袅将他包围起来。陆河乍见他黑色灵流附体，一时惊得几乎忘记了打斗，那灵流聚拢了向他窜去，陆河大叫一声，黑色灵流分自四肢肩胛穿过他身体，所入之处鲜血淋漓。

　　“走！”灵流穿身而过，立即又回到墨不异身上。他收回灵流，随意将那已呆了神的男人踢翻在地。宁羽扶着血人施展纵影移风之术，两人如风般转眼便没了身影。

　　月色撩人，齐云的琉璃宫群在黑夜中也是极美。月光下，琉璃瓦的光彩虽不夺目，却柔和，虽不剔透，却莹润，泛着一种淡淡的柔光，仿佛是天上的宫阙。可惜宁羽现在无暇欣赏，他已使出十分轻功功夫，脚下如飞，但身上负一人，且本就技输一筹，总是与墨不异相差好几个身位，墨不异得每隔段时间停下来等他才能保持不被拉开太大距离。

　　饶是如此，以他们的功力在夜色中不被发现逃出皇宫还是绰绰有余的。一炷香之后，两人在郊外的一处破庙前停下脚步，宁羽轻轻放下了那血人，让他靠在庙堂前的柱子上。

　　“你们不用救我的。”那血人开口道，同时伸手对着宁羽用力推了一把，不过他受伤甚重，力道已竭，这一推之下宁羽动都没动一下。他正待开口，那血人又道：“你们毕竟现在是齐云的走狗，救了我被人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应该明白。”

　　宁羽和墨不异对望一眼，将面罩扯了下来：“这算是为你的两个救命恩人担心吗？”

　　“你想多了，随口一说而已。”

　　“可我说过会救你，那就一定救你。”宁羽道。

　　谢玉连抬眼的兴趣都没有：“我不会感谢你的。你们是走狗，我天择永远与你们势不两立。”

　　宁羽在他身旁坐下，语气淡淡：“我也无需你感谢。”他伸出手来，攥住他衣角。墨不异突然道：“你干什么？”

　　宁羽道：“他的伤肉连着衣裳，不处理一下不行。”另一手在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我这有药，给他敷上。”说罢就要去脱谢玉的衣服。

　　墨不异冷冷道：“我来。”以一个快得不可思议的手法从宁羽手上抢过药瓶，兀自席地而坐。

　　宁羽心内暗喜，脸上却故作一片忧色：“啊呀呀，不异，你行不行？你做不惯这种照顾人的活儿，还是我来好了。”说是“我来”，却是负手而立，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墨不异朝他看了一眼：“不需要。”一边张开左手五指，灵流过处，衣衫马上如碎屑般飘落。

　　谢玉不禁一怔，一时惊讶得忘记了说话。

　　墨不异早就习惯了别人震惊的目光，不管是对他的人还是对他的灵术。他目不斜视，举手投足间依然从容，倒是宁羽在旁看不过去，在他面前挥挥手道：“看什么，他一直就这么厉害。”言语间掩饰不住的骄傲。

　　谢玉低下头咬着嘴唇，直到咬出血来都没知觉。身上的疼痛似乎模糊了，但心里的撕扯却在越来越重地捶打自己。齐云高手环绕，深不可测，他再一次认识到自己的不自量力，悬殊的实力差距，想刺杀齐云王简直是异想天开，或许，天择真的大势将去……不过，心里虽作此想，嘴上却仍不饶人：“我哪里在看他，我在想我的衣服该怎么办？弄坏了我穿什么？！”

　　墨不异已经拨开了瓶盖，一股药香瞬间扑来。他微微皱眉，向宁羽望去：“这不又是你那什么清醒散吗？”

　　宁羽道：“是清醒散，我可没有随身带很多瓶瓶罐罐的习惯，但这清醒散碾碎了敷在身上也有凝伤止血的特效的。”

　　墨不异点点头：“一药多用，嗯，毕竟是由毒蜈蚣、两尾蝎、九头蛛、魔鬼蛙、吸血蚤、食人蚁制成，可是珍贵得很。”

　　谢玉一听，原本就发青的脸色更青了。

　　宁羽知道墨不异是因为不喜这谢玉才故意这么说，当下也不点破，随便打个哈哈便过去了。墨不异将药丸倒了几颗在手上，稍一运劲，药丸立马碎成粉末。

　　灵流悠悠而起，携那药粉缓缓攀上谢玉的身体。谢玉惊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墨不异道：“伸手。”

　　谢玉见他神色严肃，心下忐忑，犹犹豫豫伸出手来。

　　“不是这个，是另一个。”

　　“……”于是谢玉又换了另一只手来。

　　那本该长着小指的地方，赫然是露出白骨的血洞。宁羽抬眼看了看谢玉，明明忍痛忍到嘴唇被咬破血却是不吭一声。

　　墨不异把残余药粉倒在那血洞上，拍了拍手道：“就这样，不用与人触碰。”

　　宁羽在旁微不可见地向上扯了扯嘴角：这个牛吹得也太不可信，你是不是与人触碰我最清楚不过了。想起他为自己疗伤施药的情景，望着他轮廓鲜明的侧脸，心下却是无端涌起一阵热意。

　　上了药的部位传来一阵阵刺痛，谢玉闷哼一声，身子不停发颤，冷汗涔涔地往下掉。宁羽见他如此，知道是清醒散的药效发挥作用了。这清醒散毕竟由多种毒物调制，虽然对收伤凝血有奇效，但副作用也不小，让谢玉这重伤的小身板来承受可能勉强了点。他对墨不异道：“不异，清醒散催热身体，得大量喝水，否则热量散不去就会高烧不退，我去外面找些水和吃食来，你看着他行吗？”

　　“不行。”墨不异干脆地回答。

　　“……那你去，我留下看着他？”

　　“更不行。”

　　“……”

　　墨不异毫不掩饰他的不满：“此人明明不承你的情，我看帮到这里也算仁至义尽了。”

　　谢玉听了，用发颤的声音道：“你们不用假惺惺了，我就是不会承你们的情，你们走便是。”

　　墨不异道：“倒也硬气。”对宁羽道，“既然如此，我们走，留他在这里自生自灭。”说罢起身欲走。

　　宁羽赶紧上前按住他肩膀。这里离齐云皇宫也就十多里路，那三角眼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夏良群暗地里养着一群身手了得的秘卫的事早就传开了，听说他们只听他一人号令，平时在暗处很少现身，但权力通天，必要时甚至可调动军队，这半死不活的小子如何能冲过重重关卡回到天择，留他在这里不是必死无疑了，于是温言劝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扔他在这里不等于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墨不异道：“难不成你要送他回天择去？”

　　回天择？那里有杀他父亲、污他清誉的昏君。去报仇，他一直以来都有这样一个愿望，但不是现在。“不。”宁羽道，“送他到天门关。”天门关位于载星河中上游段，瀛北国与天择国在那儿一河之隔，现在瀛北收归齐云，洪水过后百废待兴，从齐云往北，地广人稀，直送他到天门关让他自行离去，后面的话应该就安全了。

　　天择毕竟未亡，其一，樊予是一国之君，平素身旁灵兽高手集结，宁羽知道凭自己的功力动不了他，其二，爹生前最看重的是宁家的清白，就算樊予立马就死，若宁家不能平反，恐怕爹在天之灵也不会甘心，况且都已经隐忍十年，想来齐云攻下天择的日子也不远了，所以现在并非找他算账的最好时机。

　　墨不异思忖片刻，懒散地靠在一根柱子上，说道：“你这么好心，希望他别回去之后厉兵秣马，等以后齐云和天择对战时恩将仇报才好。”

　　宁羽一喜，知道墨不异这么说是答应下来了，于是道：“好的！我去找水和吃的，不异，麻烦你帮我看着他点。”为防他反悔，说罢便一溜烟出了破庙，转眼就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