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柳八斤

104、摧花斫柳

　　灯光摇曳，殿内如同白昼，但当郭公公甫一踏进殿中，他就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腥味混着在安神香的味道中。走出数十步，转过琉璃屏风，只见四个华服女子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

　　郭公公走近一看，微微有些心惊：四个女子看起来双眼紧闭，身上似乎已无人气。不过让他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她们脸上横七竖八的刀疤。鲜红的伤口翻开皮肉曝露在空气里。

　　这四个女子送来时他也在场，记得她们的相貌都是极美的，其中尤以一个名叫祝清音的女子为甚。他蹲下身子，将她们的身子一一板了过来。

　　第一个黄衣女子早已断了气，致命伤在太阳穴上，上面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深及一寸来许。郭公公心道，这定是那赵未的杰作，他虽不通武艺，但作为皇上最亲信的太监，皇上手下的一众密探他大体情况皆知一二。赵未的凌云指戳石点铁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人身肉躯。

　　第二个红衣女子也已没了气息，但全身上下除了脸上伤疤并无其他伤口。郭公公将她正过身子，发现手上好像一滩泥似地软软腻腻，一摸之下，四肢都已碎成渣。郭公公心道：赵浒素来有洁癖，不喜见血，内力又极为深厚，这一定是他做的。

　　第三个女子身着绿衣，印堂、嘴唇均已发黑，瞳孔散大，舌头拖出半截，死相甚是可怕，细看之下，会发现她额上一个细小的红点，郭公公只知道这是中了一种厉害的毒针。

　　第四个女子一身素白，在花花绿绿的女子里倒反而最为显眼。郭公公定睛一看，这白衣女子便是祝清音。她双眸紧闭，雪肌花貌已被深刻的刀伤所毁，饶是郭公公早非男儿之身，却也不免为她可惜。不过，那又如何呢，和这天下相比，几个女子算得了什么。

　　长仪进贡美女的消息早就传来，那天姜世忧正与夏良群在御书房议事，乍听此消息，夏良群头也没抬：“长仪以为用美人计就能免被灭国吗？”

　　姜世忧淡淡回道：“依孟氏的性子，她可能真会如此以为。”

　　夏良群摇头冷叹一声道：“朕是何人？！孟氏也太小看朕了！”

　　姜世忧道：“皇上不是在愁找不到南伐的理由吗？现在不正好给送来了？”

　　夏良群正呷了一口茶，听到这里，动作一滞：“相国的意思是……”

　　姜世忧道：“只要皇上舍得美人便是。”

　　夏良群笑道：“相国辅佐朕多年还不知道吗？只要天下到手，又何愁没有美人？再美的美人在朕眼里都不及长仪的属地。”他停了停又道，“何况这非常时期，长仪的东西可是烫手得紧，谁知那几个美人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懂得武功、法术？！我怎么敢真的去碰她们？！”

　　姜世忧淡淡笑道：“皇上圣明。”

　　夏良群道：“可是孟氏近来如履薄冰，一直唯唯诺诺，没犯错误，我们又如何挑刺呢？”

　　姜世忧一字一句道：“长仪侮辱齐云，献丑女于吾皇，挑衅吾国，这难道不算是欺君辱国吗？若不出兵南伐，齐云脸面何存？！”

　　郭公公细细看那名为祝清音的女子，她颈项之上淤青发紫，不用说，大概便是给赵浒掐出来的。

　　“郭公公。”赵未边说边走了进来，向他一揖：“今晚的事儿可要麻烦您老了。”赵浒跟在他身后，对郭公公点了点头。

　　“二位大人放心，咱家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还添个油加个醋，让长仪挑衅齐云的恶名三天传遍宫内外。”郭公公挤了挤眼睛道。

　　赵未微微躬身：“我们这边筹备得差不多了，就差个由头了。郭公公，您在皇上身边十年，只要是您办事大伙儿都放心得很。”

　　赵浒则眯细了一双眼，朝离他最近的红衣女子身上狠狠踢了一脚：“可惜这四个娘们儿嘴太硬，问不到有利的消息，皇上威逼利诱也没用。”

　　郭公公眼珠溜溜一转，嘿嘿笑道：“赵大人，问不到情报是自然的，她们也就是长仪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能知道些什么有用的消息？”

　　赵浒冷哼一声：“长仪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妙了，以为几个女子就能换国家安然无事？！等攻下长仪，这些女子要多少有多少！”

　　赵未道：“浒弟，这正说明了长仪忌惮我齐云，两国国力悬殊，他们巴结着我们也是自然。”

　　赵浒道：“只不过他们搞错对象了，皇上可不是昏聩淫|乱的庸王，没那么容易被美色迷了脑子！”

　　两人正说着，郭公公谨慎起见，将手在祝清音鼻下探去，突然之间，祝清音双目圆睁，眼神竟是一片清明。郭公公吓了一跳，“啊”地叫出声来，祝清音顿时一个跃起，兔起鹘落，随手抄起博古架上的花瓶对着郭公公砸了下去，拾起其中一片碎片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整套动作干净利落，花瓶破碎的声响传遍整个内殿，赵未和赵浒乍见祝清音居然还活着都大感惊讶，连忙抢身而上。

　　“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他！”祝清音脸上伤口狰狞，语气冰冷，浑然没有之前的柔媚婉转。

　　郭公公头破血流，兀自“嗷嗷痛叫”。

　　“你果然不是寻常女子！”赵未忌惮她动手，只得停下脚步。

　　祝清音反手在郭公公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郭公公又是一阵嚎叫，口里连道：“二位大人，二位大人，咱家可不要交代在这里！”

　　赵浒冷冷道：“原来你学过武功，早知道我应该也用碎骨术送你一程才是。”

　　祝清音冷笑：“若非我学过武，现在早便和其她人一样了。”她向地上看了一眼，三具尸体呈前，要不是被掐时强忍窒息调息运功，骗过了那赵浒，她应该就是第四具尸体了。她强自镇定道：“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赵未一礼，道：“姑娘，其实我们与你远无怨近无仇，只是两国相争，总要有牺牲品。要不然，你且把郭公公放了，我们从头图谋。”说话斯文有礼，不知情的还以为在讨论寻常事宜。

　　祝清音瞥了他一眼，脸上的伤口仍是火辣辣地疼，她厉声道：“对远无怨近无仇，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能下狠手，你以为还会信你们不成？！何必说什么‘从头图谋’，都给我退出十丈之遥，否则我马上杀了他！”说罢，手上又加重了力气，锋利的瓷片割破脖颈，渗出血来。

　　郭公公又是一阵乱嚎，身体却不敢动弹，唯恐她瓷片再割深一寸就完了。

　　赵未见她根本不上当，脸上颇有点挂不住，但郭公公毕竟是陪侍皇上的老公公，死在这里的话倒是他的罪责了。

　　郭公公“哇哇”大叫个不停。他本是出于谨慎，想要一一去验明正身，没想到逼得祝清音没法再装下去，只能拿他做人质铤而走险。

　　赵浒没那么好耐心，怒道：“他只不过是个太监，你以为能用他来威胁我们吗？！你今天无论如何都别想从这里走出去！”说罢，试探着一步步缓缓向她逼近。

　　祝清音见阻止不了他们，把心一横：“好！要死也拖个垫背的！”作势便要朝郭公公脖子上抹去。

　　“且慢！”赵未惊呼出声。祝清音的动作顿在半空之中，向他望去。赵未道：“这样吧，姑娘，我们退出十丈开外，保证不近你身，你赶快放了郭公公，爱走多远走多远，如何？”

　　赵浒脸色一变：“哥哥？！”

　　赵未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不要多言。这女子虽是聪明，懂得装死避祸，但从之前来看她身手稀松平常，不足为惧，随后捉拿应该不在话下，但若这太监被杀，恐怕反而没法向皇上交代，现在她手持利器，只消稍稍用力，这太监就得去见阎王，他们空有一身武艺却也来不及救。

　　祝清音道：“好！”

　　赵未和赵浒面向祝清音步步后退，直到十丈开外。

　　“转过头去！”祝清音道。

　　赵浒手握拳头，怒气冲冲地和赵未一起转过头去。郭公公求情道：“姑娘，你可以放了我了吧？！我也没伤害你啊！”

　　祝清音但觉脸上伤口剧痛难忍，心下愤恨不平：齐云的狗皇帝原来和天择的狗皇帝没两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今日我不会活着离开，但即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话毕手中瓷片用力一扯，皮肉分开的触感让没杀过人的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铛”地把它丢在了地上。郭公公眦目欲言，却眼看着自己脖子上的血花喷射而出，“砰”一声倒在地上。

　　赵未、赵浒闻声转头，见状大惊失色，身子急跃而来。祝清音早想到应对之策，后窗紧闭，她三两步奔了过去整个人破窗而出，在地上滚了几滚，立马发足，往东边疾奔而去。

　　赵未看了眼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郭公公，神色阴戾。赵浒道：“死都死了，把她捉回来要紧，否则如何向皇上交差？！”

　　赵未咬牙切齿：“把这个臭娘们儿捉回来碎尸万段！”一反之前玉面书生的文雅，脸上的表情凶恶到扭曲。